當前的情形實在是太過詭異,又是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之內,饒是陳半夜再怎麽膽大,無聲無息猝然出現的這張臉也結結實實地嚇了陳半夜一跳。


    好在眼前這張臉很明顯並沒有什麽惡意,而且還好像有點熟悉的感覺。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很有味道的女孩子麵孔,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陳半夜卻仍是忍不住怦然心動。這張臉有一種說不出的韻致,稱不上傾國傾城,卻又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魅惑之感。


    那女孩子沒有說話,緊接著就轉過頭去,陳半夜剛一愣神,兩個人之間卻出現了一支未點燃的火把。倉促中,陳半夜來不及思索,順手就把火把接了過來,用火折子點著了。


    一般情況之下,懂行的盜墓者或是考古工作者進入地下的時候,都是喜歡用明火的。這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不外乎這麽幾個:第一,長年封閉的地下空間裏很容易缺氧,明火可以檢測氧含量的高低;第二,一般的獸類蛇蟲以及鬼怪都怕火,明火可以破除一般的鬼打牆之類的鬼蜮伎倆,而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護墓獸造成威脅;第三,火為至陽,可以祛除陰氣,保護人體不受侵襲。當然了,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有的古墓中藏有一種可燃氣體,一遇明火,往往就會瞬間起火甚至爆炸,給侵入者造成滅頂之災,當然這一點就需要盜墓者豐富的機關術和經驗來進行識別了。


    陳半夜年紀雖輕,但他下過的墓可不算少,算得上是盜墓一族中少有的獨行大盜,加上有丹丘子那樣一位名師、有天遊子這樣一位好朋友,他對於古墓中各種機關消息的了解可說是極為深入的,而這也正是他敢於打亮火折子,點著火把的原因:這裏雖然陰氣怨念極重,卻並沒有那種可燃氣體的氣味。


    火把亮起,周圍那些古怪的聲音忽然間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就像是他和那些聲音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開了好遠,又好像是他所處的這個空間一下子變得廣闊無邊,更或者,是那些聲音正落入一片無底的深淵。


    深淵?!陳半夜忽然激靈了一下,火把照耀之下,自己竟然真的就是站在一個巨大的深坑邊緣!火把的照明範圍有限,陳半夜也看不清腳下這個深坑到底有多大多深,更看不清裏邊到底藏著什麽東西,隻不過讓他不安的是:那些幽怨的鬼聲正是從腳下的深坑中傳來,而且,在他前邊下來的方泊誌,還有剛才那個露了一下臉並遞給他火把的女人,竟然都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此時想退迴去那是絕對不可能了,而且不管咋樣,那方泊誌身為地主,自然他對這個地方的了解不是自己能相提並論的,更何況身後自己跳下來的入口已經被鐵棺擋住,外邊還有一隻近乎無敵的骨架怪獸,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選擇相信方泊誌,按他的指引往前走才是唯一的出路。但還方泊誌真的值得相信嗎?陳半夜仍舊免不了有點遲疑。


    就在此時,陳半夜忽然聽到自己左邊的黑暗中好像有動靜,他急忙迴頭用火把一照,就看見黑暗中似乎出現了一個人影,而且這個人影還在不停地向他招手,好像是在讓他跟上去的樣子。


    迄今為止,在這個地下空間裏應該有三個人,一個是剛才那個遞給他火把的陌生女人,一個是先他一步跳下來的方泊誌,再一個就是他陳半夜自己了。前邊的這個人影衣衫寬大,雖然看不清麵目,但從他的穿著打扮來看,應該就是方泊誌。


    陳半夜遲疑了一下,一邊往前走一邊輕聲叫道:“方老頭,是你嗎?”


    然而那個人影並不作聲,隻是又向他招了招手,然後一下子又沒入了黑暗之中。陳半夜心中暗罵,但眼下顯然不是賭氣的時候,他拿著火把往兩旁照了一下,發覺自己腳下是一條寬約兩米的通道,通道一邊是一麵直上直下的石牆,另一邊則是那個不知道深淺的大坑。這是一個有進無退的死局,陳半夜盡管心裏有點不舒服,卻也隻能選擇跟著那條黑影往前走。


    大約走了百來米的樣子吧,腳下出現了一道向下的台階,而先前的那個人影就在下邊不遠處,正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在陳半夜的感覺裏,這個深坑中肯定是存在著極大的危險,因為那些虛無縹緲的鬼聲一直不間斷地從下邊的黑暗深處傳來,而這種聲音和腳下那種幾乎有了實體感的陰氣似乎也正在不停地提醒著他這一點。


    好在陳半夜也算是久經沙場了,其膽氣之壯絕非一般人可比,他知道現在想迴頭那是絕無可能之事,所以毫不遲疑,拿著火把直接順著台階走了下去。


    前邊的人影似乎點了點頭,挺讚賞他的樣子,緊接著轉身迴頭,很快又在下邊消失了。陳半夜心裏憋氣,心說你這老東西搞什麽玄虛?就他媽不能等等我一塊下去?不過想歸想,他這話可沒辦法說出來。一個年輕力壯的大老爺們,怎麽能在一個並不是太熟悉的老頭麵前示弱?更何況這裏邊好像還有一個應該是很漂亮的年輕女人。而且在他們這個黑暗世界裏,有時候示弱往往就是自取其辱甚至是自取滅亡——這個世界裏從來沒有同情弱者之說,有的隻是弱肉強食、優生劣汰的鐵血法則。


    陳半夜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心裏又似乎對那個驚鴻一瞥的女子產生了某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總之不管怎麽說,他現在不願意表現出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怯懦。


    台階上很涼,仍舊是那種沁入骨髓的冰寒,不過讓陳半夜心裏奇怪的是,這種冰寒的感覺竟然好像有一定的厚度,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蓋子蓋在這個深坑表麵一樣,隨著他下行的腳步,他突然感覺下邊變得溫暖起來,在他腰部上下大約有不到半米的樣子吧,仍然很涼,但臉部和小腿卻很明顯地感受到溫度的不同。


    這一來他更是不假思索地往下走,畢竟那種刺骨的涼意太讓人難受。大約往下走了兩米多深的樣子吧,那種刺骨的冰寒便徹底消失了。雖然下邊的黑暗中仍是有那種令人心悸的鬼聲傳來,陳半夜卻感覺心定了許多:前邊的方泊誌既然敢毫不猶豫地下去,那麽這下邊應該是比上邊要安全得多。


    這條台階並不寬,當然也沒有什麽護欄,而且腳踩上去挺光滑的,好像一直有人行走。當然這很反常,但這個地方本來就很反常,所以陳半夜並沒有過多地去糾結這些問題,隻不過走得很慢很小心而已。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如果按照陳半夜的估計的話,可能有五六十米深的樣子吧,腳下終於出現了一片空闊平坦的地麵,應該是到了深坑的底部。


    周圍依舊是那種似乎是化不開的黑暗,但是影影綽綽的,能看到不遠處似乎是陳列著許多黑乎乎的東西。不過到了這裏之後,那種奇怪的鬼聲倒反而消失了。


    陳半夜不敢亂跑,一邊用火把四下亂照一邊輕聲叫喊:“方老頭,方老頭,你跑哪去了?”


    四下裏一片沉寂,卻哪裏有方泊誌的影子?


    陳半夜心中煩亂,他一咬牙,心說老子也是從大風大浪裏闖過來的人物,看眼前這裏的樣子,大不了也就是一座大一點的古墓而已,有什麽了不起的?你不出來,老子自己就出不去了?!


    想到這兒,他不再遲疑,抬腿就往前邊那些黑東西走去。


    那些黑影其實距離台階並不算太遠,一路上也沒碰到什麽危險,陳半夜不一會就走到了跟前。然而等他看清了這些東西之後,卻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眼前竟然陳列著一大片棺材,密密麻麻的,恐怕有近千口之多!


    陳半夜雖然幹的就是盜墓的活路,見過的墓穴也實在不少,但就算是再怎麽大的墓,也不可能在裏邊同時擺放這麽多棺材。難道說這裏是陪葬墓?如果是真的,那這裏的主墓室究竟該是一種什麽規模?這樣的規格,已經能夠趕得上皇陵了吧?但不要說是皇陵,就算是王侯陵寢,也不會是眼前這樣寒酸的樣子:地麵隻是用普通的灰土進行過夯實,剛才他下來的時候,這個巨坑的坑壁幹脆還露著泥土,所以說這裏絕對不會是帝王將相的陵寢,唯一的可能就是:這裏是方泊誌所說的,他的那位老祖宗方孝孺的衣冠怨靈塚!


    陳半夜忽然間打了個哆嗦。一種落入陷阱的感覺油然而生:自己可能是上了方泊誌那老小子的惡當了!從他在土丘下被官帽蛇王發現的那一刻起,他就一步步地落入了那老頭子的算計之中。


    陳半夜心中一陣惡寒:如果這裏真是蛇王塚,那自己還有可能逃出去嗎?眼前的每一口棺材,就代表著一個積怨數百年的嗜血怨靈!那條怨靈所化的官帽巨蛇,在這樣的一個地底空間之中,毫無疑問是一種無敵的存在,就算他手中有摸金手甲和發丘天官印,能夠辟邪驅鬼對抗僵屍,但對於官帽巨蛇這種級數的妖煞,它們真的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嗎?


    深深的絕望之後,陳半夜心中的憤怒勃然爆發。他是那種進了閻羅殿也要硬闖的愣頭青,或許平時還有那麽一點敬畏之心,但他一旦發起怒來,那可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念電轉間,他把手裏的火把往離他最近的一具棺材旁一湊,獰笑著大聲喊道:“方老頭,你再他娘的藏頭露尾,老子馬上一把火把這給燒了!老子說到做到!我數一二三啊!一!二!......”


    話音未落,周圍忽然‘砰’的一聲,亮起了無數火把,方泊誌的聲音隨即在不遠處響起:“陳兄弟息怒息怒!歡迎你來到方氏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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