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陳半夜。


    摸金手甲和天官印對於他來說可是吃飯保命的家夥,這兩樣東西對一個盜墓賊而言,那可比什麽黑驢蹄子、黑狗血什麽的強多了,所以就算明知道方泊誌對他倆有點不懷好意,但他還是不願意丟下。


    那天他迴到屋裏的時候,就發現剛才還在房間裏的方泊誌已經不見了。當時他也沒有多想,這是人家的家,說不定剛才已經跑到別的房間裏去了呢,再說剛才聽天遊子說得邪乎,他雖然貪財也好奇,卻也還沒到要錢不要命的地步,現在他就隻想盡快拿迴自己的東西,然後跟天遊子一起離開這個邪門的地方。


    他的眼睛在房間裏踅摸了一圈,發現不知道啥時候自己的包裹已經從桌子上跑到了床上,正在一個角落裏放著呢。天遊子還在外邊等著,他不想耽誤工夫,於是往床上一趴,想伸手把包裹拽過來先檢查一下。沒想到這一拽,出事了。


    包袱皮似乎拴在了什麽東西上,他一拽沒拽動,又一拽,就聽床板下‘哢噠’一聲輕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呢,就覺得身子底下天翻地轉,眼前一黑,緊接著就掉了下去。


    陳半夜習武多年,還算是身手不錯,他掉下來的同時身體一曲一弓,下一刻腳尖落地。他鬆了一口氣,還好,這裏並不太深,也就是兩米多的樣子,所以雖然事出突然,倒是也並沒有傷到自己。


    他本能地馬上抬頭望去,卻見頭頂上剛才翻開的床板已經又合了起來。這一下他心裏就有點著急,心說天遊子可還在外邊等著自己呢,得趕緊出去啊!然而現在他所處的位置比較尷尬,腳下空無一物,又是四壁光滑,想往上再打開床板,卻是無處著力。


    眼前是一條幽深的通道,洞壁上雖有幾支火把,卻影影綽綽地看不到盡頭,也不知道到底通往哪裏。通道裏空無一人,但隱隱約約卻能夠聽得到通道深處似乎有什麽動靜。隻不過當時的陳半夜隻想著盡快迴去與天遊子會合,卻也沒什麽心思去探究這些。


    他毫不猶豫地從包裹中取出摸金手甲戴在手上,想要在洞壁上掏出幾個可以下腳的坑洞,也好借力打開上邊的翻板。然而就在這時,突聽通道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獸吼,接著就是幾聲急促的嗬斥聲。


    那聲音非常熟悉,似乎也非常著急。然而就在他停下動作仔細傾聽的時候,那個聲音又突兀地消失了。在這種詭異的情形之下,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陳半夜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當即把手甲往洞壁上一插,便要開始挖掘。


    沒想到就在此時,就聽身後的通道中腳步聲響,中間還夾雜著野獸的吼聲。這聲音來得非常之快,就在陳半夜剛一愣神的功夫,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


    這時候再去挖洞顯然是不可能了,他刷地迴過頭去,就看見剛才消失掉的方泊誌滿臉慌亂地跑了過來。他看到陳半夜好像愣了一下,接著又是一臉狂喜:“陳兄弟,快幫忙!”


    這一下變生肘腋,陳半夜還沒迴過神來呢,就見方泊誌身後已經出現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怪物。這東西渾身白骨森森,完全就是一副骷髏的樣子,人頭,獸身,屁股上還拖著一條長長的骨質尾巴,也不知道這玩意是靠著什麽維持著骨架不散的。


    這時候陳半夜可說是滿肚子的問號,這是什麽地方?眼前這是個什麽玩意?方泊誌來這幹嘛?自己怎麽會掉下來?但疑問歸疑問,這時候他卻也來不及詢問方泊誌什麽。他隻是本能地意識到眼前這玩意可能跟僵屍差不多,應該屬於墓穴裏的守護獸之類。這種東西大都兇殘噬血,碰到它們一不小心就得送命。而且眼前這個東西可說是稀有至極,陳半夜見過粽子僵屍,可沒見過骨架子會到處跑的,這東西明顯要比一般的粽子邪門了許多。


    陳半夜向來膽大包天,眼前這玩意雖然少見,但他可並沒有覺得有多害怕,他一反手摘掉一隻手甲,順手又將發丘天官印給掏了出來,心說不管你是什麽妖物,難道天上神仙們的班主任薑子牙還鎮不住你?


    還別說,陳半夜的判斷基本正確,發丘天官印一出,那印底的八個字頓時放出了一縷縷淡淡的彩光,那怪物口中低低地嘶吼一聲,竟然緩緩向後退去。


    陳半夜有點得意,他瞥了方泊誌一眼,嘚瑟地說道:“方老頭別怕!有哥們這天官印在,通殺一切妖魔鬼怪!”


    然而他話音未落,突見方泊誌臉色一變,大叫一聲:“小心!”


    陳半夜嚇了一哆嗦,這才發現前邊的怪物竟然無聲無息地憑空消失了!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就聽身邊‘轟’的一聲,泥土飛濺中,一隻白骨嶙峋的獸爪從洞壁上閃電般伸了出來,徑直向陳半夜腋下抓來。看那氣勢,那速度,這一抓一旦抓實了,恐怕他就是個腸穿肚爛的結局。


    兩個人同時大叫,陳半夜本能地揮手一擋,手上的摸金手甲正好與那隻獸爪碰個正著。眼前黃光一閃,那隻獸爪倏地收了迴去,看樣子不管怎樣,這東西對摸金手甲和天官印還是有所忌憚。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有點亂了,也不知道那怪物到底用了什麽法術,分身術?土遁?總之兩邊的洞壁上不停地有白骨爪子伸伸縮縮,倏進倏退,然而不管它怎麽折騰,那洞壁上似乎也有泥土不停地飛濺出來,但卻留不下任何痕跡,就好像是魚在水中一樣。盡管陳半夜有天官印和摸金手甲護身,卻仍然被鬧了個手忙腳亂。方泊誌的儒家功至陽至剛,本身一股浩然正氣就對這些邪物有天然的克製,一時間倒也支持得住。


    手忙腳亂之中,不知不覺兩人已經離開了原地,那隱藏在洞壁中的白骨怪物似乎是在有意識地逼著兩人往通道深處走。陳半夜心裏一動,一邊忙活一邊大叫:“方老頭,這地道裏邊有什麽?是不是還有這玩意的同夥?這裏可是你的地頭,趕緊想辦法,咱得出去啊!照這麽下去,咱不被它抓死,也得讓它給累死!”


    方泊誌倒是顯得並不著急:“沒錯!裏邊確實還有它的同夥,不過隻要你不受傷,不見血,它的同夥出不來!咱們出是出不去了,趕緊往裏走,老夫有辦法躲開它!”


    陳半夜大怒:“娘的,不早說?快跑!”


    話音剛落,就覺得身後一空,他急迴頭看時,卻見方泊誌已經扔下自己往前邊跑了。


    陳半夜暗罵一聲,心說這老王八蛋還真他娘的不仗義!當下也不敢戀戰,信手擋開麵前的獸爪,也緊跟在方泊誌身後跑了過去。


    前邊的通道拐了一個小彎,陳半夜一眼就看見前邊出現了一口巨大的鐵質棺材。他從事盜墓行業已久,一看到這玩意心裏就打了一個突,心說不會這麽倒黴吧?後邊有骨架子怪物,這裏還養著僵屍?!不過他也知道現在可不是抱怨的時候,因為身後那個骨架怪物已經重新現身,一步步逼了過來。


    這時候就見方泊誌已經跑到了那個棺材後邊,正在一塊刻畫著奇怪花紋的巨石上摸索著什麽。見他跑來,一邊向他招手一邊大叫:“快!快過來!”


    後邊骨架子怪物越來越近,陳半夜也知道隻憑自己很難抵擋得住,當下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一咬牙便往那口鐵棺跑去。


    也不知道方泊誌啟動了什麽機關,隻見那口巨大的鐵棺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中慢慢地橫了過來。隨即,地麵上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大洞。那方泊誌也不多說,一招手,當先跳了下去。


    雖然不知道這下邊是吉是兇,但後有追兵,身邊還有這麽一口透著邪門的鐵棺,陳半夜實在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耽誤,當即一閉眼一咬牙,也跟著跳了下去。


    刺骨的冰寒。頭頂上又是一陣‘咯咯咯咯’的機關響聲,那口鐵棺隨即複位,眼前是一片望不透的黑暗。


    這裏根本看不清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空間,腳下似乎有水,因為一股刺骨的涼意瞬間已經浸透了小腿,然後迅速彌漫至全身。頭頂上似乎有水滴正在不停地滴落,周圍時不時會響起一種稀稀落落的‘滴滴噠噠’的聲響。


    陳半夜試著往前走了兩步,卻發現腳下並沒有水,那種刺骨的涼意好像是聚集在地麵上的某種氣體,越貼近地麵越濃,高處則稀薄了許多。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忽然間就打了個哆嗦:這裏可是聚集了八百條被困數百年的怨靈,難不成這裏是方孝孺的衣冠塚?!


    人到了倒黴的時候,可以說是喝涼水也塞牙,放個屁也會崩著腳後跟,這不,陳半夜想什麽來什麽,他這裏腦子裏剛剛轉了個念頭,黑暗中就突如其來地刮起了一陣陰風。


    周圍的那種‘滴滴噠噠’的水滴聲突然間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卻是另一種更讓人膽戰心驚的聲音:嗚嗚咽咽的哭聲、飽含痛苦和絕望的慘叫聲、怨毒的咒罵聲,這數種聲音混合在一起,縈縈繞繞,忽遠忽近,像一張網,又像是無數的鋼針一般折磨著陳半夜的神經。


    陳半夜雖然膽大,但他最忌諱的就是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墓穴裏的粽子再怎麽厲害,它總是有實體的,對付起來有跡可循,像眼前這種東西可不一樣,那摸金手甲和天官印好像也發揮不了作用啊!他實在是忍耐不住,當即收起天官印掏出一支火折子晃了晃,火光一閃,在他的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張笑嘻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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