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打濕了少女彎長的睫毛和短發發尾,梵隕河睡眼惺忪醒來,舒適伸了個懶腰。


    她看向仍然在睡的旅途:“旅狗,起來了。”


    沒動靜。


    梵隕河湊近了去試探他體溫,旋即搖了搖:“二途?醒醒……”她聲音帶著剛睡醒的低啞:“你發燒了。”


    “別動。”旅途皺眉,懶懶掀了眼皮:“你好了?”


    梵隕河微微一怔,點頭。


    旅途輕笑了聲,閉上眼繼續睡去了。這麻雀倒是好得快,倒黴的不還是他?


    幾分鍾後,梵隕河任命架起旅途一邊趕路一邊抱怨:“看著一副瘦不拉幾的病態樣兒,忒重。”


    旅途燒到路都走不穩,他無力迴懟,默默聽著,嘴角似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他又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


    那時候他病情應該是有所好轉了,有天夜裏發燒還知道自己起來倒水喝,經過書房時看見旅畔還在為趕上學校課程而複習。旅途悄悄摸摸的頭一次沒有去鬧他,自己下樓喝了水迴屋睡覺了。


    因為發燒緣故那一次他異常安分,大概他的安靜看在旅畔眼裏就是異常。天亮之際旅畔忽然想起他來,衝迴自己房間沒找著平安半夜鑽他被窩的旅畔。轉了一圈最後竟然在這小子自己房間找到高燒不退的他,旅畔帶他去醫院時醫生說再晚送一會兒人就沒了,嚴重脫水。


    旅途從小到大都是個欠揍的主,隻有在生病時才能難得安分一會兒。這點在別人家看來是個乖孩子,但在旅畔看來就要要噶命的前兆,所以旅畔對於旅途小時候動不動就發燒這事兒一直有陰影。


    大概源於旅途四歲那年一個人發燒差點沒等到旅畔放學迴家有關係。


    旅途就這麽被梵隕河連架帶拖踉踉蹌蹌走了許久,直到上一秒還晴空萬裏的天開始落雨點。體力不支的梵隕河架著旅途旅途找到樹下避雨,兩人靠坐在一處,久久無言。


    周遭雨打樹葉淅瀝聲不斷,忽然混進了一陣奇怪的咕咕聲。梵隕河拖著長調懶懶開口:“唉……人要餓沒了。”


    “包都丟了,哪裏還有食物。”旅途靠著樹,半死不活瞌著眼。


    梵隕河抱膝坐那兒,生無可戀用樹枝劃著地上的草葉:“你烤蟲給我吃吧二途。”


    “嗤。”旅途哂笑:“是誰昨天還死活不肯吃這玩意兒來著?”


    梵隕河悶悶不樂,已經餓到沒力氣懟迴去了。


    最終旅途還是頂著高燒的難受在附近草叢中扒拉出一堆藏在枯枝爛葉下的樹脂蟲,還有幾條蚯蚓。


    但問題是,他們沒火。


    兩人對坐著,對著一堆蠕動的蟲子怔然,早已麻木。


    許久,旅途開口:“要不然……”


    “打死我也不吃生的活的。”梵隕河拿著根樹枝在地上戳啊戳的,立馬預判到這狗想說什麽,毅然決然打斷了他的話。


    旅途掀了眼皮,扔開樹枝:“愛吃不吃,隨你。”他拎起一條白胖的樹脂蟲,在梵隕河震驚他有所動作的目光下一口吞了。


    “……”梵隕河當時剛認識他時就覺得這是個嬌生慣養的闊少爺,和她根本不是一類人,這會兒見到旅途吃蟲就好像看到了東北霸總吃折耳根——離大譜了。


    很快,眼前一堆活亂蠕動的蟲子就被旅霸總一條不剩全吃了。


    梵隕河目瞪口呆看著他離開:“瘋了瘋了……高燒把腦子燒壞了。”雨天的森林無人區光線昏暗,少女歸然不動目送少年走遠,最後消失在林木深處。


    她又開始頭暈了。


    梵隕河撐著頭盤膝而坐,左右晃著身子試圖緩解。一會兒又拿著樹枝撥開地上厚厚的枯葉層開始挖土,就這樣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她樂此不疲,又開始在自己挖的坑裏鋪上樹葉……


    忽地從上方掉下來一隻野果,精準落在了她挖的坑裏。


    梵隕河抬頭看著頭頂的大樹奇怪:“這也不是果樹啊……”


    話音剛落,又憑空掉下來一堆野果,她一怔,反應過來迴頭看去。


    旅途站她身後,手上還用樹葉兜住了什麽。


    梵隕河拿起野果就啃,也不管有毒沒毒。她看著少年做她對麵,含糊不清問:“你噶兒搞來介係夠資的?(你哪兒找來這些果子的)”


    “你隻管吃。”旅途將裝著水的樹葉遞給她:“拿著。”


    梵隕河瞥去,手裏還拿著啃了一半的果子湊過身去就著他伸來的手就喝。


    “……”旅途發現這人不要臉的程度和他有得一比。兩人一通哢哢啃完果子,繼續趕路。


    吃飽喝足,梵隕河那不容忽視的頭暈又來了,她半死不活掛少年身旁壓著他走:“二途,我頭暈。”


    “……”他這柔弱不能自理的同伴,打起架來可是一等一的狠。


    “旅狗。”見少年沒迴應,某隻麻雀從梵隕河體內蹦出來了,開啟話癆模式。


    旅途歎氣:“幹什麽?”跟這麻雀說話沒點耐心還真不行,換個人來都得生出想掐死這麻雀的衝動,也就他大度還包容。


    梵麻雀持續嘰嘰喳喳:“為什麽你體力永遠那麽好啊?你不會累的嗎?那你如果……”


    “打住。”旅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開啟了一項新技能,感覺這姓梵的現在隻要說出上一句他立馬能預判到下一句。當即毫不猶豫拒絕了:“你有手有腳的,我可背不動你這麽個千斤頂。”


    梵隕河:“……”她舔了舔唇,抱緊了少年胳膊持續不要臉:“二途最好了,你就背我一次,我以後都任你使喚好不好?保證!”她伸出三根手指發誓:“如果我不兌現承諾就不得好死!還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得了得了,你以為你還能進無間地獄1呢?”他任命:“背你背你,行了吧。”


    梵隕河喜笑顏開,利落跳上他背,哪裏像走不動的樣子。就是主打一個幸福自己禍害別人。


    於是乎,旅途被迫背著這人走了一上午,彼此拖累走走停停,一個頭暈一個發燒,好不淒慘。


    正午時分雨停了,有陽光從雲層後穿透照射出,劃破天際。兩人簡單吃了點野果休息下了。梵隕河卻對著一棵野生的香蕉樹研究起來了:“二途,你說這野外的香蕉樹在這深山老林裏透不進來陽光能結果嗎?”


    旅途高燒不退,嗓子開始嘶啞了。他厭怏怏靠坐一邊樹下,瞌著眼:“可能吧,不知道。”


    “噢……”梵隕河若有所思,忽然意識到什麽,迴頭:“嗯?我頭不暈了?”


    旅途:“……”被他背了一上午,等同於休息了一上午,還不好就該有問題了。


    “二途二途!我好了……”她開心轉身,卻見少年狀態似乎比早上更差了。梵隕河蹲他麵前:“二途?”


    “嗯。”旅途懶得搭理。


    梵隕河為難住了:“你這樣子還能正常走嗎?”


    “梵隕河。”


    “啊?”少女忙應。


    旅途閉著眼,輕哂,無奈又好氣:“你還真是將緬北一姐的身份表現得恰到好處。”


    自私自利,絲毫不顧及他人死活,這種品質值得所有人在陷入危險時學習。


    梵隕河永遠那麽歡脫清傲,張揚得似乎全世界都在她掌控中。不熟悉的人第一眼絕對是:哇,這小妹妹好可愛。


    又有幾個人了解她骨子裏的涼薄絕決?旅途慶幸自己和她性格還挺像。


    梵隕河反應過來,輕輕挑眉,她勾唇淺笑,無辜又單純湊近少年耳邊:“你將你知道的銅碼告訴我,我就算是死也會在死之前把你帶出這片林子,怎麽樣?”


    “不怎樣。”旅途掀了眼皮瞥她,語調慵懶挑釁:“我不說,你也得先帶我出去,因為這份銅碼就隻有我和我哥知道,我死了你也別想從我哥那兒知道。”


    兩人正對峙不下間,聽到有說話聲隱隱約約傳來:


    “尼莫,你能確定老易將溫柔散配方交給阿桑了?可別鬧了誤會,到時候……”


    “我一直讓阿木跟在蘇都易身邊,不可能有誤。”


    “這都兩天了,那倆小鬼怕不是早出了這片林子,聽阿木說,阿桑自小在這邊長大,那個姓梵的幾乎不管,這丫頭肯定對這一帶特別熟悉……”


    “跟她一起的小子中了我幾槍,跑不遠。”


    聲音由遠及近,旅途看著梵隕河,卻見對方怔然出神,一動不動。


    梵隕河此時大腦一片混亂:溫柔散是什麽?老易什麽時候交給她了?阿木竟然是俄尼的人?那老易現在……


    “喂,來了,快走。”旅途起身去拉少女,卻發現她身體有些僵硬:“你……”


    “不行,得趕快找到老易。”梵隕河蹭地起身,反手一拉旅途就跑:“先走再說。”


    “尼莫!人在那兒!”


    “追。抓活的!”


    旅途和梵隕河沒命似的狂奔,總感覺下一秒一個不注意就會撞樹上。旅途意識到什麽:“我們現在不能去你老家吧?”


    梵隕河越是危險時候越冷靜:“不迴,迴濱城打聽老易下落。”


    旅途剛想著她是不是擔心那個老易有危險他得安慰幾句,就聽少女又道:


    “老易一直都知道當年小醜案的內情,‘611’案他也在查,這說明他也認為小醜案和‘611’有聯係,我得找他問清楚!”


    旅途再一次刷新了對梵隕河的冷漠認知:這人眼中是不是隻有父母死因?活人不比死人重要?也是,活人中於她而言最重要的怕就是她自己了。


    “合著搞半天你不是擔心那個老易的安危?”旅途心中的詫異跟著脫口而出。


    梵隕河沉默住了,沒迴應。


    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為什麽可以毫無敬畏生命的去對生死一視同仁,大概是在那年街頭目睹養父母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經扼殺了她剛剛有點意識的善良。她這麽多年在爾虞我詐的混戰中長大,梵星盞他們隻負責保全了她性命,並沒有教她重新拾起那一點溫暖。什麽以牙還牙、亦或是自私自利,全是梵隕河在一次次教訓中自己總覺出來的生存法則。


    但凡心軟了半分,她都活不到今天。


    “砰!”


    後方冷不丁放槍,拉迴了少女紛亂的思緒。她抬眸掃了眼眼前雜草叢生,立馬看出了這一片的地形:“右前方兩百米處有陡坡,跳下去!”


    旅途驚訝於她的觀察力,當下別無選擇,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就是眼前這陡坡過於陡了,下方植被叢生,也不知道有沒有隱藏的岩石、毒物之類的危險。


    後麵蘇都秋韻帶人眼看快逼近,落後旅途半步的梵隕河根本沒給旅途反應的機會,一把將少年退推了下去。


    旅途連罵都來不及。


    梵隕河迴頭衝追來的蘇都秋韻勾唇一笑,轉而也毫不猶豫跟著跳了下去。


    眾人追來斜坡邊往下看,男子驚了:“這麽險,她怎麽敢的?”


    蘇都秋韻看了片刻,道:“爾內,你繞路下去搜人,我在迴家和出林子的路上分別派人堵著,記得留他們一命。”


    男人應了聲:“好。”


    “明天天黑之前還沒找到人的話就來找我會合。”蘇都秋韻拎著槍帶了一部分人離開。


    蘇都內爾目送阿姐走遠,並不擔心會出什麽岔子。


    阿達和阿普2都說過,若他尼莫是個男子,必然是能成為塔宗3的存在。


    可偏的族中當年的成年儀會上是他大哥蘇都則贏到了最後。幾十年後的下一代族主預選測試中,脫穎而出的竟然是大哥這個養女——蘇都格桑。


    要知道當年的梵隕河隻有四歲。


    影娘4雖不比塔宗,但若是這個影娘足夠強大,是能帶領那一氏族5女性地位崛起的存在。


    女性地位在千百年來的暮落族中一直很低,當牛做馬時常態,一些壯大的氏族裏女性可能有點地位,但終歸比不上男性。而這梵隕河是他們蘇都氏族有史以來唯一一個預選影娘,沒有之一。


    蘇都內爾其實多有意見,這個蘇都格桑不過一個養女,和他們蘇都氏族甚至整個暮落族都沒有血統關係。


    要是未來真被一個外人統領,他們蘇都一族散了也罷。


    ……


    “大哥?這麽多年了怎麽想起來找我?不怕暴露?”


    “旅途出事了,得需要你跟我一起去找,這邊地方武裝太多,我趕時間。”


    “行,我好像記著他應該和精靈在一起。”


    “你現在能走?”


    “能啊。時間多著呢,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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