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橋市中心區某私人會所。


    “南少,那邊有人找。”端著托盤的服務員來到南知意身邊輕聲提醒。


    南知意點頭,徑直往舞池對麵走去。


    角落裏,男人又是墨鏡又是帽子,將臉擋的嚴嚴實實。他漫不經心靠在軟榻上,衝南知意舉了舉手裏酒杯。


    “怎麽突然就迴來了?禾禾呢?”南知意坐他鄰邊的榻上,看著周圍。


    旅畔:“找了個酒店安頓好了才來找你的。先前的事情抱歉,你們沒受傷吧?”


    “他最後的定位顯示在濱城,我查了下,那附近好像有處軍基地,旅途應該是被軍方的人救了。”南知意道:“但昨晚定位顯示他往邊境方向去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出國了。”南知意遞出平板:“你自己看看吧。”


    旅畔接過平板放大界麵,若有所思:“怎麽一直沒動?他發現了追蹤器?這小子……難不成病好了?”思索間手機震動起來,他接聽:“喂?”


    “當年那起製毒案的舊址找到了,要不要一起查?”


    旅畔看了眼來電備注,有些意外,是夏明隨。他輕輕挑眉:“這麽好心?當年的案子你父親金克也參與了,不怕他找你麻煩?”


    “他無權管我的事。”夏明隨笑了聲:“就允許你想還媽一個清白,不允許我去查?”


    旅畔點頭:“行,正好我過去逮人,定個時間?”


    “隨你,等你過來就走。”夏明隨道。


    掛了電話,旅畔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拿了平板起身就走:“迴頭還你。”


    南知意:“注意安全。”


    旅畔頭也不迴擺了擺手:“會的。”


    ……


    緬北。


    “第一次來這邊時也不知道怎麽就腦抽了,竟然以為這邊還挺好混的。”旅途叼著煙看著少女買路邊攤燒烤,漫不經心道。


    “老板,這個加辣醬。”梵隕河瞥了他一眼,無情嘲笑:“聽說頭一次來這邊的都不信邪,非得吃了虧、噶了腰子才有你現在的覺悟。”


    “我腰子還在。”旅途揚眉:“這麽說我覺悟算好的了?”


    “你不也吃了虧才明白?”梵隕河付了錢,轉身就邊吃邊走。


    旅途雙手插兜懶散跟上聞言輕嗤了聲:“我這拜誰所賜啊?”


    少女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氣氛忽然沉默住,兩人不約而同都沒有去提先前的不愉快。良久,才聽旅途問:“先前杭無緒給我治療過一段時間,是你找的他?”


    “他的能力是許多上了年紀的老醫師都比不上的,臨床經驗豐富。”梵隕河一口擼幹淨一整串,又拿出一串:“你這病還真不是浩浩那一腳踹的,他不過起了輔助作用。關鍵還是杭無緒對你的心理治療。”


    旅途伸手過去拿了一簽子肉串:“這個杭無緒到底什麽來頭,職業是醫生怎麽還能差到跟你們一起混社會的地步?”


    梵隕河不悅眯眼,斜了他一眼:“我還看你像混社會的呢。”她道:“杭無緒是正兒八經的醫生,兼職是生意人,他跟我養父……也就是梵星盞已經合作很多年了,不是地下生意,正兒八經的生意,市麵上的。”


    “你養父還挺牛的。合著黑白兩道的生意全都做?”旅途真心佩服。


    少女卻見怪不怪,模棱兩可迴答:“或許吧,我總覺得他不壞,但也絕對不是什麽好人。”


    兩人沿著街邊慢慢逛著,前方人群被冷不丁的兩聲響徹天際的槍聲轟散\/旅途抬了抬眼皮,剛握住梵隕河手腕打算溜之大吉,卻驀地看清了那些地方武裝追殺的人。


    竟是隨著他爸媽旅莫寒和何素一起失蹤的傅樂雪!


    小女孩到底跑不過幾人成年人,她渾身髒兮兮,在人群中瘦小本就很難發現,奈何一身血跡過於惹眼。


    梵隕河剛要說什麽,卻見少年鬆開她逆著人流衝了過去。


    “砰!”


    “砰砰!”


    隨著槍聲不斷響起,女孩周圍人一個個倒下,最後隻剩傅樂雪慌裏慌張往這邊跑,眼中驚恐掩飾不住。


    忽然向她衝來的身影令傅樂雪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停下,滿臉怔愣看著熟悉的麵孔,這一刻看見親人的委屈占據了恐懼,她腳下再挪動不了半分。


    “樂雪躲開!”旅途抬眸看見女孩後方幾米處的武裝軍人抬槍,心道要遭。


    傅樂雪像是被旅途這一嗓子吼醒了,她迷茫轉身看去,剛好退開半步避開了子彈。


    “砰!”對方爛如泥的一槍落空。


    女孩嚇得一抖,再次呆住。好在隻是站在那裏不哭不鬧,旅途衝過去一把抱住人躲到了一旁電話亭後,餘光瞥見梵隕河拐進了巷子裏。他心中輕哂:這姑娘倒是惜命。


    一陣亂槍過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旅途捂住傅樂雪的嘴,小心探頭去注意外麵動靜。半晌仍是毫無動靜,他心中冷笑了聲:玩兒守株待兔?旅途打開電話亭的門將女孩放了進去又關上:“待著別出來。”


    說著,轉身一擊掃腿踢了出去,有人悶哼倒地。旅途又迅速縮迴電話亭後。


    外麵,武裝軍忽然說話了,交流著他聽不懂的語言。


    “旅狗!”梵隕河壓著聲音叫他。


    旅途循聲下意識抬頭,就見少女正半蹲在他眼前的飯店屋頂上的招牌後,衝他勾唇笑了,囂張得不行。


    旅途同她對視片刻,默默豎了大拇指,打手語:有多少孫子等著逮我?


    梵隕河迴他:放心,交給我。


    見少女胸有成竹,旅途也不客氣了,轉身近電話亭找傅樂雪去了。


    “……”梵隕河看著電話亭的門關得毫不猶豫,無語了一瞬,旋即舉槍瞄準了下方自以為自己很從聰明的一幹武裝軍:“還真是毫不客氣,旅小狗。”


    一陣更為利落的槍聲過後,梵隕河跳下屋頂,毫不吝嗇誇獎自己:“不浪費一顆子彈,漂亮。”


    旅途帶著傅樂雪出來:“先離開這兒。”


    經過這麽一鬧,街道上冷冷清清的空無一人。旅途掃了眼地上早已經涼透的屍體,上前搜了搜,其間傅樂雪一言不發死死拽著他衣角,旅途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有什麽發現?”梵隕河拎著槍站一旁袖手旁觀。


    旅途搜了半天哪怕半張紙也沒搜到,他起身:“沒……”轉身沒注意到身後拽著他衣服的女孩,踉蹌著險些絆倒。


    傅樂雪抬頭就看見旅途似有些不悅皺了皺眉,忙鬆手乖乖站到了一旁。


    “你不會經常欺負她吧?這麽怕你。”梵隕河將傅樂雪的反應盡收眼底,瞬間有些看不起旅途了。


    旅途抬眼瞥她:“我閑的?”


    少女笑意輕佻,從衝鋒衣帽子裏拿出沒吃完的半紙袋烤串遞給傅樂雪,轉身就走:“我看你也不忙啊。”


    旅途輕“嗬”了聲:“說得好像你很忙似的,其實也就整天滿世界跑,閑的。”


    三人出了這條街,麵前又是一番人來人往的景象,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梵隕河輕車熟路帶著兩人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店麵,老板是一對中國夫妻,笑臉相迎,叫人在這異國他鄉看著親切。


    等菜間隙,兩人從傅樂雪口中得知了些零零碎碎的線索,聽描述,旅莫寒和何素應當是從泰國迴來後剛來這邊就和什麽人做了交易,可能目標就是這個交易。但是中途被第三方破壞,傅樂雪和他們走散了。


    “這麽說,你們是前幾天剛來這邊的?”旅途隻抓重點。


    傅樂雪搖頭,小臉在飯店借著後廚洗幹淨了,白淨又無辜:“我不記得了,剛來這裏第二天我就和舅舅舅媽走散了。”她問旅途:“二途表哥,你也走丟了嗎?”


    “我被人拐賣過來的。”旅途有意逗他,玩味笑道。


    梵隕河附和:“對,你這傻表哥被我拐過來的。”


    旅途挑眉,身後到少女腦後,不輕不重推了一把。


    “事實好嗎?”梵隕河不耐煩睨了他一眼,繼續忽悠小孩:“樂雪,你表哥在這邊可想爸媽了,他還天天被人欺負,吃不好睡不好。”


    小孩子關注點都在“爸爸媽媽”身上,她一聽,難住了:“可是我之前聽到舅舅舅媽說他們接了一單很大的生意,聽意思是絕對不能讓二途表哥和阿畔表哥發現的,不然你們會有危險。”


    心理誘導?旅途看了眼少女,沒想到這麻雀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思索間梵隕河忽然撞上他看來的目光,他輕輕一挑眉,示意繼續。


    不料這位梵姓祖宗天生反骨,旅途這麽一說她反而不問了,若無其事抓了吧瓜子就嗑起來。


    旅途:“……”


    一頓飯吃下來,無論旅途和梵隕河再怎麽問,傅樂雪也說不出來更多的了。旅途直覺父母目前就在這邊,他問梵隕河有沒有什麽重要事情,少女表示沒有,於是他們理所當然就暫時逗留在了這邊。


    ……


    緬北克欽,葡萄縣。


    “二十多年前的‘611’製毒案自那之後就被列入了國際緝毒重案之一,甚至還錄入了許多內地公大教材裏。”夏明隨道:“當年因為這起案子,中緬雙方差點產生誤會,哪怕過了這麽久,當地人也仍然很忌諱有外來的打聽這起案子的舊址,覺得不吉利。”


    旅畔揚眉,看向了前座司機:“所以這位大哥怎麽不忌諱?”


    司機嗬嗬一笑,一張明顯是當地人的東南亞麵孔略顯黝黑,很是和善近人:“我雖然是葡萄縣的,但從小跟著父母在中國南方生活,‘611’案件發生時我還在中國開出租呢,可沒有當地人這麽講究,還忌諱什麽。”


    旅畔來了興致:“在中國打工不挺安慰,怎麽還迴來了?”


    “沒辦法,我娘她老人家非要落葉歸根,去世後我就將她骨灰帶迴這邊葬了。來迴折騰挺麻煩,就幹脆留在家鄉不走了。”


    本來隻有旅途和夏明隨的話,這趟肯定不會輕鬆,但好在有這位健談的司機陪著,不知不覺中時間就過去了。


    司機告訴倆人,當年‘611’案子因為是軍方聯合警方查辦的,郊區的案件現場可能遺留了不少地雷,千萬得小心,毛躁不得。


    倆人道謝,進了郊區走在樹木參天的密林裏,若不是知道這裏是當年的案件舊址,怕是得懷疑自己進到了原始森林。


    山林裏很難透進多少光線,兩人試探在過腰深的闊葉林植被中,時不時還能發現隱藏在樹木植被間的斷垣殘壁。可想而知當時這個基地有多大。


    “沿著這些殘留的建築,看看能不能找到基地核心。”旅畔道。


    夏明隨跟後麵一米遠處:“這裏經過炮火槍戰,又過了這麽多年,總部怕是炸得差不多了。”


    “這麽大個基地,總部那麽輕易就毀了?”旅畔輕笑,想到細處:“看看總部附近有沒有地下室。”


    夏明隨挑眉,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他道:“恐怕還真有,聽金克那老東西提起過,說我是在地下室裏出生的。”


    聞言,旅畔迴頭看了他一眼:“你是‘611’案那一年出生的?”


    “前一年。”夏明隨:“這麽說我記起來了,媽在我出生前一直被金克囚禁在基地裏研究製毒,既然我是出生在地下室的,也就……”


    “隻能是在這兒了。”旅畔接過話,停了腳步。


    夏明隨跟著停下,以為這位警察同誌有什麽主意了:“怎麽?”


    “但我們的到來也說明了另一樣東西的存在。”旅畔迴頭瞥他:“踩著雷了。”


    夏明隨:“……”他簡直被這位“天賦異稟”的警察同誌氣笑了,拔刀上前:“就你怎麽考上公大的?我看看……”


    “你……”旅畔剛想提醒他最好注意點,便見這廝也頓住了。


    兩人對視上,素未謀麵的異父兄弟這一刻默契得像是在一起長大的。


    旅畔勉強轉過身,舌頭頂了頂腮幫,忽然笑出聲來,學著方才夏明隨的語氣:“就你怎麽就是金克的兒子?愧對身份啊。”


    “……”夏明隨懶得反駁,他移開了目光:“我一路跟你後麵,誰知道你還能漏踩了一顆雷留給我?”


    旅畔挑眉,心情莫名好了些:“不客氣,不踩浪費了。”


    “……”兩人同時被無語住,夏明隨歎氣,抬頭望天:“所以現在怎麽辦?”


    旅畔低頭看見草葉間的螞蟻:“不知道,鬆腳就成烤肉了,還是野生肉。”


    “嗬,等死?”


    “我覺得還行。”旅畔表示心態良好。


    “就是不知道先餓死還是先炸死。”夏明隨道。


    ……


    午後的街頭下起了小雨,旅途和梵隕河並排坐在小旅館門外的走廊邊,屋簷外時不時有雨絲拂上臉頰,帶著舒爽的涼意。


    少女盯著手機裏的賬戶餘額悵然,她點開又退出,再點開、再退出……好像這樣錢就能多一點,半晌她歎氣,往旁邊瞥了眼:“你還有多少錢?”


    旅途揣迴手機掏出煙來:“十二塊六毛一分。”


    “……”梵隕河再次歎氣,看著小雨潤街,用肩膀碰了他一下:“給我一根。”


    旅途夾了兩根煙,自己叼了根再給少女一根。剛自顧自點著自己嘴邊的煙就被梵隕河伸手夾走了,她將自己手裏的煙塞他嘴裏。


    旅途叼著煙含糊道:“你還真是不嫌棄。”


    梵隕河:“你還真是不守煙德。”兩個人點煙一般先點對方的,這是基本禮儀,很顯然這狗不講禮。


    “……”旅途掃了眼吞雲吐霧的少女,沒說什麽,點著了煙。


    梵隕河纖細的二指夾了煙,問:“馬上流落街頭了怎麽辦?”


    “嗬。”旅途似笑非笑瞥她,帶了幾分嫌棄:“還不是你不見外,花完自己的錢又來造我的。”


    梵隕河不樂意聽了:“什麽叫我不見外?我這不是見你錢太多怕你花著累?”她叼著煙含糊不清且理直氣壯:“你別摳搜好嗎?你妹置辦些像樣的衣服應該的吧?然後我們住旅館得花錢、出入各種娛樂場合打聽你爸媽要用錢。”


    旅途挑眉,不置可否。


    “然後我們在這邊住了五六天,三餐、住宿每天重複,還有沿街打聽線索、置辦防身裝備……這些你關心過?還不是我在操心……”


    “你打住。”見這麻雀有要起飛的架勢,旅途一秒妥協:“對對對,你說的太對了,都是我的不對好嗎?消消氣,咱北姐人美心善,多大方。”


    梵隕河滿意了:“這還差不多。”


    旅途覺得自己跟這麻雀待久了人都幼稚了不少。


    倆人沉抽著煙,剛打算再來第二根,麵前落下了一片陰影,兩人抬頭。


    “兩位小朋友是沒地方可去了嗎?”男人麵相近人,吉叫人容易不自覺放下戒心。


    旅途和梵隕河默契對視,兩人加起來至少八百個心眼子:


    “對啊叔叔,我和哥哥找不到爸爸媽媽了,餓了一天,您能借我們點錢嗎?我們可以跟您打工還你的。”梵隕河仰著小臉,水靈靈的眼中委屈惹人憐。


    男人心道遇著上好的貨色了,他抑製住滿心歡喜:“餓一天了啊?那趕緊的,叔叔帶你們吃飯去,別蹲這兒了……”


    兩位小朋友歡歡喜喜跟著男子離開,台階邊還有兩根被雨水打濕的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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