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的天空陰沉沉的,似又要有下雨的趨勢。木樓裏看不到外麵天氣,隻是屋角牆根更潮濕了,整棟樓到處散發著淡淡的黴味,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旅途叼著煙漫不經心沿牆用手敲敲打打,一邊若有所思著什麽。他從二樓一路敲到一樓,又敲上去,幾乎將整棟樓看了個遍,然而並沒有什麽有用的發現。


    手機沒電了,不然倒是可以定位一下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唯一有點奇怪的是他發現這樓裏老鼠倒是挺多的,有大有小,還肥得很。


    旅途猜測這兒有地下室,並且裏麵有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是冰冷而殘忍的真相。


    “旅狗。”梵隕河從二樓走廊探出頭來:“你弟醒了,不太聰明的樣子。”


    旅途:“……”這雀指望一個大病初愈的小孩能有多聰明?他上樓進了屋,隻見傅樂容又懵又傻端著杯子坐那兒,他揚眉,似笑非笑掃了眼一群小孩:“圍一圈,歡猴子呢。”


    “……”傅樂容盯著旅途怔滯了半晌,扔了水杯起身就撲,叫得淒慘又激動:“哥———親哥你終於來了!”


    旅途笑了下,下一刻側身退開了。不過倒是大發慈悲沒有伸出罪惡的一腳,而是在男生快衝出屋子時伸手拉了把。


    這一舉動多少是有點潔癖的,但到底是招架不住傅樂容的熱情,他剛拉住還沒來得及鬆手便被對方如願以償撲上身抱住了。


    梵隕河“嘖”了聲,偏頭問葉蘿:“你看他倆是不是挺像的?”


    “啊?”葉蘿沒反應過來。


    “可愛不太聰明的小奶狗和詭計多端的白眼兒狼狗。”梵隕河為自己的總結感到滿意:“劇本兒都寫不出我這麽有才華的。”


    葉蘿:“……梵姐姐,旅途哥哥沒你說的那麽壞吧?”


    “他?不壞?”梵隕河皮笑肉不笑:“你忘了你之前向他求救他都不理你的?他這種人啊就該趕盡殺絕。”


    傅樂容悲憤哭訴:“哥你是不知道,他們太不幹人事兒了!不給我飯吃就算了還打我……”


    卻聽旅途笑著看向葉蘿:“行,迴頭幫你報仇。來,看看還記不記得你同學了。”


    “同學?誰啊?”傅樂容鬆開他順著他目光看去,疑惑:“我剛轉學呢哥,哪兒能這麽快和同學混合臉熟啊。”


    梵隕河毫不意外看了眼旅途,若有所思看向身旁葉蘿。


    “我……不是的,你們、你們聽我說……”小姑娘忽然被拆穿謊言,頓時慌了。驚疑不定想要解釋什麽卻又語無倫次。


    旅途吐了煙圈,走上前,語氣平淡無緒:“你先前說你來這兒有一兩個月了,但傅樂容轉學也不過兩周。按照這個時間線來看……唔,我挺好奇你倆怎麽認識的?”


    “我……”葉蘿悠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說什麽,卻因為緊張和惶恐死死咬住了唇,說不出話來。


    旅途彈了彈煙灰,顯得無情又漫不經心:“另外,這房子裏裏外外都加固得很是嚴實牢固。反正我目前是沒看出一處可以逃生的漏洞,你又是怎麽逃出去的?”


    “葉蘿是騙了你們!但她不這樣你弟弟早就沒了!”一個瘦小又髒兮兮的小男孩壯著膽子替葉蘿辯解道。他太瘦小了,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樣子,實際上他已經十二了。


    旅途笑笑:“這樣啊,那我真心感謝。”他居高臨下看著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不過就你可以為傅樂容求情這事兒來看,你沒在這兒待個三五年我還真不信。”


    葉蘿頭死死埋在胸口,不言語。


    “雖然不知道那馮候做了什麽讓你跟了他這麽久都動了逃跑的心思,你不說我不問,也懶得知道。但我們現在隻想離開這兒,還請你帶個路。”旅途又道。


    不知道哪句話惹了小姑娘,隻見葉蘿驟然抬頭用蓄滿了淚的大眼睛又委屈又恨恨地盯著旅途看了一眼,一言不發推開他就跑。


    梵隕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看了看一旁的男孩女孩們,又看向旅途。後者聳肩表示自己隻是動了嘴,什麽也沒做。


    一屋子人正蒙圈中,卻聽得一樓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音。旅途迅速反應轉身就走:“門開了,走!”


    不知道被關在這兒多久的幾個孩子一擁而上跟了出去。


    不用想都知道門是葉蘿開的。


    一行人匆忙下樓,旅途快到門口時卻感到有陰風從屋子一側的走廊裏飄來,帶著微不可聞的腐臭味,他猛地頓住了腳步。


    那邊盡頭是廚房,他下午去看的時候明明還一切正常,難不成……旅途抬腳往走廊裏走去。


    “旅途!”梵隕河叫著少年,鼻間嗅到一股濃烈的腐肉臭味,令她作嘔的熟悉。她愣了一下,也跟了過去:“不是吧,這麽喪心病狂的嘛……”


    一隻腳都踏出門的傅樂容見他哥又折迴,基於害怕和對他哥莫名的信任也毫不猶豫跟了上去:“哎哥!等等我啊!”


    ……


    廚房裏滿是落灰的蛛網,窗戶一樣被釘死,陰暗潮濕,那股腐臭味更濃烈了。


    “嘔……這什麽味兒啊?”傅樂容捂住口鼻,這氣味讓他窒息。


    旅途兩指輕掩在鼻下,道:“找找有沒有什麽密道,地下室可能在這兒。”


    “你找地下室幹嘛?裏麵大概是被馮候害死的小孩屍體,這也太臭了。”許是跟著梵星盞多少見過些場麵,這股惡臭味讓她莫名有種變態的親切感。


    像是迴到了小時候跟著他們東奔西走忙於逃命的日子,那時候梵隕河還小,梵星盞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有時自己帶著她去辦事,有時又讓她跟著賀冕,又或者將她交給宇勒和一幫弟兄帶著。


    小小的梵隕河不懂,隻覺得好玩兒。那時三餐不飽奔波忙碌的日子讓她現今迴想起來隻剩淡淡的感傷和酸澀。


    因為無論是梵星盞、賀冕或是宇勒以及那些弟兄們,在那樣艱難危險的情況下總能讓她吃飽喝足,不挨凍害怕。甚至賀冕和那些梵隕河叫不上名字的弟兄們時常會在忙裏偷閑的時間裏逗她、陪她玩……


    “姐你是餓了麽?為什麽一直盯著鍋發呆?”傅樂容捂著鼻子湊過去。


    梵隕河迴過神,轉身找地下室入口去了:“這麽臭,我可吃不下去。”話音剛落,腳下地板“哢”地一響。


    少女下一秒原地沒了影子。


    “我靠!”傅樂容嚇了一跳,忙上前打量方才翹起的地板:“姐?人呢?”


    旅途迴頭,轉身用腳挑開木質的地板,緊跟著跳了下去。


    “不是!你們……又一聲不吭走人?等等我啊倒是……”傅樂容下意識跟過去,卻沒來得及刹車……聽得一聲慘叫。


    這下地方式一個比一個奇葩。


    ……


    旁晚時分,外麵的天陰沉得可怕,凜冽的秋風伴隨著毛毛細雨打在女孩蒼白得如同毫無生氣的傀儡般的臉上。


    葉蘿赤著腳走進屋子敞開的大門裏,在身後將門反鎖上,而後悄無聲息上樓,每一級樓梯上都留下了帶著泥水漬腳印。


    這個點房子裏隻有馮候一個人,他在晚上一向不喜歡有手下在身邊。


    隻因為夜晚對這個狠毒淫穢的男人來說是個春宵良辰時。


    葉蘿手裏攥著被雨水打濕的匕首,窗外劃過雷電的光反射出森冷的寒光。她愈走近房間耳邊的嬌吟聲就愈發清晰,葉蘿麵無表情推開虛掩的房門,目光平靜看著大床上交纏在一起的男女,垂眸淡淡掃了眼散落一地的衣物。


    她抬腳踩了過去,一步一步走近。


    ……


    “嘩啦———”落地濺起不明液體,梵隕河僵了瞬間,俯身看去,竟是猩紅發黑的血水,一股怪異的腐臭味。大概更多是從下水道排到這兒的地下水混雜著屍體腐爛後溶解合成的,氣味直衝天靈蓋。


    她皺眉往前摸索了幾步,聽得後邊響起一陣走水的嘩啦聲,梵隕河迴頭:“還真讓你說對了,不過這個馮候建這處地下室應該不隻是為了殺人這麽簡單。”


    旅途四下環視:“他這種變態,怎麽……”


    “啊啊啊啊……”上方傳來傅樂容連續不斷的慘叫。


    旅途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落地的男生後退開了,他揚眉冷眼旁觀著。


    傅樂容被他扶了一把後依舊沒站穩,毫不意外四肢著地撲向了臭水裏,好在他反應及時,拚命仰頭抿唇,這才沒連臉也撲進去。


    一時水花四濺,不遠處梵隕河無情大笑著走遠了。旅途嫌棄抹了把被濺到髒水的下巴,他有理由懷疑少女嘲笑的並不是傅樂容而是他。


    “死笨的。”旅途毫不掩飾嫌棄掃了眼趴那兒的男生,踩著髒臭的濕鞋也走了。


    傅樂容環顧四周,漆黑不見盡頭:“……”第n次被拋棄,他依舊害怕撲騰著爬起來跟上他哥。


    “怎麽看著像是處地下停車場改造的……”梵隕河打量周圍環境,漸漸適應黑暗她終於看出端倪。


    旅途悠哉跟旁邊,明顯早看出來了:“是一處地下會場的停車庫,前麵是進會場的側門。”


    不出所料,門另一邊空間很大,看裏麵並未完全改造的區域,大概是休息區。


    梵隕河隨手推開過道邊的一扇門,裏麵景象讓她一時滯住,哪怕見過些場麵也還是讓她對眼前的場景大為震驚。


    旅途抬眸:“怎……”詢問的話生生咽了迴去,勉強緩過神來,他不放過半點嘲諷少女的機會,吹了聲口哨:“我還以為你沒在怕的呢。”


    “……”梵隕河少見地沒作聲,略顯怔然看著破舊且滿是蛛網的床上那具與之格格不入的裸屍。


    女子一絲不掛躺那兒,明顯剛死沒多久,在床邊的地板上還有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已經辨別不出性別。


    “哥?”後邊傅樂容好奇湊了過來。


    剛擠過來一個頭便被旅途勾住脖子捂了眼往外帶去:“沒什麽,走。”


    “……”傅樂容有種自己還是三歲小朋友的錯覺:“怎麽了到底?”


    梵隕河伸手關門,眼神飄忽間掃到牆上掛的照片,又頓住。她下意識叫住少年:“二途。”


    “嗯?”旅途自覺應著,反應過來後倒是奇怪她為什麽忽然改了對他“旅狗”的稱唿轉而叫他小名。


    不過梵隕河顯然沒反應過來,她拉住少年指向牆上照片:“你看照片上那人是不是你哥?”


    照片是一個男孩和女孩的合影,旅途震驚的同時更多的卻是毛骨悚然,他問梵隕河:“你為什麽會覺得那人像我哥而不是像我?”


    “就感覺。”梵隕河走進房間,目光落在照片上那女孩身上:“這個……女孩長得還像長大幾歲的葉蘿。”


    旅途將傅樂容關在門外,他看著這張無比怪異的照片,隻覺大腦混亂一片。


    兩人無聲和照片“深情”對視許久,梵隕河忽然一個大動作湊近少年麵前。


    猝不及防的旅途嚇得心中一緊,以為撞鬼了,他沒好氣:“幹什麽?又發哪門子病?”


    “你和你哥是同父異母?”梵隕河問他。


    旅途怎麽不理解她的意思:“這個可能挺大,但還沒查呢,先別急著下定論。”


    梵隕河上前取下照片,簡單兩下拆開相框取出照片:“出去後問問你哥還有沒有同父異母的兄弟,至於這個女生我們現在就能找葉蘿問問。”她轉身,腳下一個不注意絆上那具腐屍因潰爛而露出的小腿骨,當即往前跌去!


    眼看著快撞上麵前的人肉牆,她被迫閉上了眼睛防止撞瞎。


    熟悉的煙草味令梵隕河感到親切,忍不住多嗅了嗅,下一秒聽見旅途輕哂出聲:“笨手笨腳的倒不像你了。”


    “滾你……”


    “文明點。”旅途打斷了她要脫口而出的髒話,扶了把後退開:“走了。”


    門外短暫地響起傅樂容的聲音:“我槽……唔?!”戛然而止,再無半點動靜。


    兩人對視,旅途奪門而出,隻見走廊盡頭一晃而過的身影,立馬追了上去。


    “二途!”梵隕河跟上。


    繞出狹小的過道,空曠荒廢的大廳裏旅途一眼認出扯著傅樂容就跑的背影:“孫思銘!”


    前方那人停下了,迴過身來,他帽沿壓得很低,卻不難看見他陰影下意味不明扯了扯嘴角,笑得詭異。


    “孫思銘?”梵隕河意外。


    “沒辦法,隻能抓了他引出你們來。”對方抬了抬帽沿,還真是孫思銘。依舊調笑慵懶的聲音此時聽起來莫名多了幾分陰沉冷漠的疏離,卻又顯得那般隨和:“你,連人帶上東西跟我走,可以考慮放了他。”他看了看手裏傅樂容,對旅途道。


    男生到底沒經曆過大事,快嚇哭了:“哥!救命啊!”


    “什麽東西,我沒有。”旅途平淡笑笑。


    孫思銘笑意在這樣的環境裏顯得越發詭異恐怖:“別裝傻,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他。”說著,將刀狠狠壓上了男生脖子,有血絲瞬間隨著刀刃暈染開。


    “噢———原來這照片背麵是份兒銅碼呢?”梵隕河打量著手裏照片抖了抖:“二途,記下內容,記完我燒了。”


    孫思銘眸色微動,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氣的:“梵隕河,你就這麽跟我不對付?”


    “行,記下了。”旅途懶懶掃了幾眼,笑笑。


    梵隕河“啪”地一聲燃了打火機,湊近照片。


    “可愛的女孩太瘋了可不招人待見。”孫思銘冷笑出聲,壓傅樂容脖子上的刀刃一點點用力。


    傅樂容疼得嚎起來:“嗷嗷嗷嗷———哥哥哥!哥啊啊啊———”


    角落裏,有人看著這慘不忍睹的混亂場麵終於忍無可忍端了槍。


    旅途剛要衝過去救人,卻被梵隕河抬手攔住,他看去,後者衝他笑吟吟揚了揚下巴。


    “砰!”


    “叮!”


    槍聲響起,旅途露出意外神色,孫思銘手裏刀被一個暗槍打脫了手,而傅樂容早嚇懵了。


    “都傻了?你倒是過來啊?”梵隕河叫傅樂容。


    男生卻遲疑摸了摸自己脖子:“沒事?我沒死?”


    “你……”梵隕河無語,剛要說話卻見黑暗中衝來一人影,她反應迅速也跟著衝了過去。


    對方的臉藏在雨衣帽子下麵,似乎還戴了口罩。但少女依舊從對方過於好看的眼睛很快判斷出這是個女人。


    那人抓住孫思銘後領將人拽走,就在另一手快抓到傅樂容時梵隕河驟然抬腿勾住了男生脖子,騰空側翻將人甩向旅途方向!


    雨衣女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但很快迴過神,不再糾纏扯過孫思銘便走。


    梵隕河抬眸,側頭衝黑暗中大廳一角彎眼一笑。


    黑暗中聽得男聲幽幽開口,似是抱怨又似責備:“小鬼,悠著點,再有下次我可不幫著你收拾爛攤子。”


    “知道了,你跟我們多久了啊?”梵隕河問:“從罌村開始?”


    “再早些。”男聲離遠了:“我就送你到這兒了,家裏麵還有點事我得迴去處理。”


    梵隕河漫不經心應著:“哦,這就走了?帶上我唄?”


    無人迴應了。


    旅途看著少女有些悶悶不樂走了過來,問她:“你養父的人?”


    “不是。”梵隕河不想多說什麽,想到方才燒了一半的地圖,她側身從少年身前探身向他身後看去:“地圖呢?”


    旅途:“燒一半火滅了。我又點著把它燒完了。”


    梵隕河目光落在他垂身側夾著煙的手上,緩緩站直了身體再次以一種極為曖昧的姿勢繼續前傾。


    兩人一抬頭一低頭,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鼻息,卻見少女隻是搶走了他手裏抽了一半的煙。


    旅途:“……”


    梵隕河卻跟沒事兒人似的吸了一口,白霧隨她說話一並吐了出來:“你還真是相信我啊?”她笑吟吟轉身離開,路過傅樂容時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喂,他剛剛可沒管你死活,小心著點,這家夥狗得很。”最後一句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還真當他聾了?旅途挑眉,不太計較看著少女蹦跳著離開的身影……還真像麻雀。他又看向傅樂容。


    男生眼神無辜過了頭,有些蠢……旅途上前一把鉗製住他下巴抬起來左瞧瞧右看看,而後頭也不迴離開了:“破皮而已,死不了。”


    傅樂容:“……”這倆人待一塊兒對他來說才是真的狗,時刻都得提防著他倆隨時玩心大發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成了他們的犧牲品。


    傅小少爺欲哭無淚繼續跟上:“等等啊哥……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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