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稀單薄的背影仿佛迴到了18歲的樣子,剛經曆過恐怖的車禍,經曆了父親去世,手臂骨折,母親責怪……親人、愛情、夢想,一夕之間,全部破滅。他站在天台的邊緣,兩片蝴蝶骨瘦得凸起,搖搖欲墜。“不要……”“不要!”他想大聲吼叫,想跑過去阻止,可是發不出聲音,也挪不動腳步,喉嚨裏充滿了鐵鏽味,兩條腿像是又斷了一次,疼痛刺骨。他的靈魂穿過時空,在痛苦地嘶喊,可是夏稀聽不見分毫。他孤獨地站在天台邊,帶著一身的傷,準備了結這一生。他萬念俱灰。他放棄了自己。怎麽辦?江鬱頭痛欲裂,他該怎麽才能救下他?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的無力,哪怕最窮最落魄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絕望。還好,萬籟俱寂中,林茵衝了上來。她尖叫著哭著求夏稀,瘋了般蹬掉高跟鞋,跟他一起爬上了天台圍牆,說要跳的話就一起跳。她又哭又笑,像是在慶祝某件即將到來的喜事,她說如果他們一家三口在地下團聚,他爸爸大概會很開心的!就這樣,硬生生拉住了他。江鬱看到夏稀轉過身,一張臉瘦的尖尖小小,蒼白的臉上滑下兩行血淚,在說對不起。疼痛越發劇烈,江鬱疼得幾乎要暈過去。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他什麽都沒有做錯,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啊!“江哥!”耳邊響起混亂的驚唿聲。向強和江照月紅著眼睛,架住了他要倒下的身體。“我沒事。”江鬱嘶啞著幾乎不成調的聲音,推開他們,踉蹌地朝病房走去。與林茵擦肩而過的時候,林茵從口袋裏拿出一封信,一封被透明防塵袋包裹得很好的信,遞到了他的麵前。“這是他爸爸留給他的,你拿給他吧。”江鬱的目光落在那封泛黃的信紙上,上麵“夏稀 親啟”四個大字蒼勁有力,那是他爸爸曾經留下的痕跡。和那個沒吃上的慶祝蛋糕一起,永遠被封存在了那個夏天。胸口的位置好像被人拿著鈍刀淩遲,江鬱僵硬地抬起手,抓住信紙的邊緣,牢牢握進掌心,繼續朝病房的方向走去。向強和江照月也緊跟著他離開。林茵背對著他們站著,驕傲的頭顱終於低垂了下來,抱著隱隱顫抖的手臂,從墨鏡下滑落出兩行清淚。--------------------這裏說一下,這個故事出現的最初,就是一個破鏡重圓的故事,原本想寫的輕快一點,不那麽沉重。但是後來發現,門第的差異以及長輩階級的固化,不是那麽容易消除的,他們倆能重圓,真的都是經曆了九死一生才站到對方麵前,所以他們真的值得最好的結局!我的倆兒子,從來沒有辜負過對方!第93章 一封信夏稀醒來的時候,大概已經到了四點左右,窗外陽光淡了許多。他的頭暈沉沉的,失血過多的後遺症還在繼續,微一側頭,看到江鬱坐在床邊一直守著他,捧著他的右手,拇指輕輕蹭著他掌心的疤。“江鬱。”夏稀小聲喚了一聲,微微收攏十指,反握住他的手。江鬱一怔,抬眸看向他,夏稀這才看到他的眼睛很紅,眼底情緒濃得仿佛化不開。“怎麽了?”他擔憂地問了一句,以為自己睡太久了,惹他擔心了,便安慰道:“我沒事,已經不疼了。”江鬱眸光微刺,眼睛仿佛因為這句話更紅了,他抬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下,聲音啞得厲害:“可是我好疼。”夏稀的心髒跟著抽動了下,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江鬱傾身虛抱住他,頭埋在他頸間,低聲道:“稀稀,答應我,以後不可以再做傻事了,好嗎?”夏稀忽然明了,他大概是知道他手腕的傷怎麽來的了,他抬起未受傷的那隻手,拍了拍他的背:“好。”“沒有下次了。”“好。”他依舊應下。江鬱壓抑地喘了幾口氣,又問:“手還疼嗎?”“剛剛說了,不疼了。”夏稀有些無奈。“那右手呢?”江鬱仍埋在他頸側,吐息灼熱,卻又帶著顫抖:“當時是不是很疼?”夏稀眸光頓住,光潔的天花板映在他的眼底,隻剩一片虛無的白。江鬱抱著他的力道加重了一些,仿佛怕他就此消失了,可是又害怕碰到他的傷,隻能拚命克製著自己。他曾經那麽多次,差點兒徹底失去他。他隻要想想,就後怕得渾身戰栗。如果這個世界上,徹底沒有夏稀這個人了,他不會再遇見他,也永遠等不到他,未來不管是春花秋月還是夏雨冬雪,都再沒有一個人能跟他分享,哪怕走上花團錦簇的頂峰,也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而已。這樣的人生會變成什麽樣,他根本無法想象!“不可以再做傻事了。”他又重複了一遍。夏稀陷在他滾燙的懷抱裏,終於聽懂了他的這句話。那些陳舊的往事,他原本永遠不準備對他提起,那些徹骨的疼痛,他不想江鬱再跟著他經曆一遍。哪怕在外人看來,他是負心薄幸的那一個,但隻要江鬱還願意接納他,他總能補償給他的。可是他還是知道了。窗外的秋陽慵懶和煦,斜斜透過窗紗爬進來,在病床邊便止住了腳步。光線迷蒙,滿室安寧,隻有床頭月季花的淡香浮動,以及身上這個人,隨著體溫散發而出的強大又安心的男性氣息,仿佛是一陣溫暖又潮濕的海風,將他緊緊包裹住。哪怕前方驚濤駭浪,他也能安穩著陸。夏稀攬著他的背,很輕又很堅定地吐出一個字:“好。”江鬱抱著他的手又緊了些,隨後托著他的背,將他扶起來靠坐在床頭,喂他喝了點溫水,然後將那封信拿了出來。夏稀的目光下滑到那張信紙上,起初有些迷惑,直到封麵上的字體映入眼簾,他渾身一震,心髒急遽地收縮成一團,指尖都血液的衝刷而發麻。“這是……?”他顫聲問道。“夏叔叔留給你的信。”江鬱壓抑著眼底的痛意,替他從防塵袋裏取出信紙,交到他的手中。夏稀將邊角捏得變形,怎麽會有信的?爸爸什麽時候給他寫的信?是高考前嗎?爸爸那時候準備跟他說些什麽?是期待他考出好成績嗎?他是不是已經讓他失望了……夏稀的腦子裏湧出許多念頭,手裏的信紙仿佛有千斤重,他抖著手抖開,整齊的一排排鋼筆字鋪於紙上:[稀稀,拿到信的這一刻,應該已經是你高考結束的時候了。都說18歲是人生的一道重要門檻,但好像高考才是從孩子正式邁入成人的一道分水嶺,從今往後,爸爸媽媽不可能時刻陪伴在你的左右,你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做選擇的權利。從小到大,大家都誇你乖,為你感到驕傲,但其實爸爸不喜歡這個詞,所以也從不喊你的小名。你是男孩子,或許應該更叛逆放縱一些,原本爸爸想教你騎摩托車,可是媽媽不喜歡你這樣,我也沒有勉強。但近半年以來,我時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你為了高考付出了多少,爸爸看在眼裏,你心裏有什麽願望,爸爸也明白。如果說,爸爸努力為你創造的財富和優渥的生活,反而成了阻擋你追求幸福的障礙,那會讓爸爸覺得一切的努力都變得毫無意義。從前我總在想,你要和什麽樣的女生組成家庭,才能讓我們放手離開你的生活。私心來說,爸爸希望你是多被照顧的那一個,對方能夠代替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甚至是外公外婆,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你一個人身上,免你後半生的所有苦和憂,永遠無憂無慮地做一個小王子就好。可是那樣對一個女生來說,太不公平,如今你選擇了男生,雖然有些意外,但又仿佛理應如此。那個孩子我見過幾次,他是一個有正義感有責任心的人,如果他是你認為值得的選擇,那就從今天開始,遵從自己的內心吧。不論成績如何,那都不是阻礙你走向幸福的借口,既然選擇了和他在一起,就大膽地往前,後麵有爸爸做你最強大的後盾。至於媽媽,不用擔心,她總會有接受的那天,孩子有自己的人生,即使是父母,也不能替他們做所有的決定。你們尚且年輕,不要太過在意那些外在的東西,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爸爸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他是能給你幸福的人。蛋糕已經訂好,希望吹滅蠟燭的那一刻,我們父子倆的願望,都能成真。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從今往後,自由地去飛翔吧。父 夏聿驍 留]眼淚一滴滴,大顆地暈染開。夏稀的視野變得模糊不清,可爸爸的字跡,卻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眼底。爸爸知道他的願望,他想起在摩托車上的時候,爸爸說等他考完,有驚喜送給他。所以他早就想好了成全他們,他問出能不能帶江鬱迴去吃飯的時候,爸爸在心裏已經迴答了他。他從來就不在意自己高考的成績,他隻在意他是否會得到幸福。顫抖的身軀被人摟進懷裏,夏稀靠在江鬱的肩上,眼淚止不住地下滑。江鬱輕拍著他的背,啞聲道:“沒關係,哭出來吧。”他隱忍了這麽多年的痛苦、自責、崩潰,終於有了發泄的口子。夏稀靠在他的身上,幾乎是放聲大哭。他太痛了。他沒有爸爸了。“江鬱,我沒有爸爸了……”他哭著說出這句從不敢對任何人提起的話。江鬱緊緊摟著他,眼淚也無聲地落下,喉結動了動,卻一個字也發不出。沒有什麽話,能安慰此時的他。他能給出的,也隻是一個堅定的擁抱而已。病房外,邵佳欣也埋在向強懷裏,哭得肩膀抽動。她忽然覺得自己好殘忍,為什麽要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向夏稀袒露過去的一切,讓本就傷痕累累的他,再背負上更沉重的東西。太不公平了。但還好,他們還願意選擇彼此。還有時間,還來得及,一點點去彌補曾經的傷痛和遺憾。--------------------雖然有點晚了,但是作者是哭著寫完的(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