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夏稀半垂下眸,語氣平淡。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任由秦燁糾纏欺辱,卻無力反抗的少年了。這也不是秦燁第一次迴國了。當年秦燁重傷在院,秦家和夏聿驍博弈後做出承諾,送秦燁出國,隻要夏稀在寧市一天,便永遠不讓他迴國。可是隨著夏聿驍的離世,夏稀的出國,這條約定也早就在無形之中作廢了。夏稀在美國期間,秦燁經常返迴寧市,隻是兩人沒有遇上而已。頭兩年的時候,秦家的公司借著風頭迅速擴張完成上市,可是隨著互聯網行業的快速變革,秦家轉型不及,在那些如雨後春筍般新起的同行的擠壓下,如今已經麵臨退市的風險了。秦燁這次迴國,應該也是為投資而來。夏稀晚上的飯局,一是為了自家,二是為了解秦家的現狀。如果不是秦燁當年突然發瘋,他和江鬱的事或許不會那麽快被揭穿,江鬱也不會被關進拘留所麵臨牢獄之災,家裏也不會鬧成那個樣子。如果一切都能拖在高考之後再爆發,那結局或許會不一樣。至少爸爸不會因為送他去考試,而出了意外。那是夏稀一輩子無法釋懷的事情。幫公司完成ipo順利上市,是爸爸當年的心願,無論如何,他都要幫他完成。晚上的飯局定在“寶月樓”,這是一家高端會員飯店,私密性極佳,飯店是複古的中式樓閣形狀,連服務員都穿著旗袍和長衫。做東的是經緯資本的高層譚總,帶著他下麵的兩名投資經理。夏稀這邊則帶著cfo和謝韜。包廂十分寬敞,門口處有沙發和茶幾,中間是中式的紅木大圓桌,往後則擺著一個山水屏風,屏風後麵有白裙翩躚的樂者在彈琴。夏稀進門的時候,凝神聽了一耳,是古箏和琵琶。他眼裏的情緒忽然深了些,可是很快,就被熱情的招唿聲打斷。夏稀收迴思緒,揚起公式化的笑臉,與譚新民禮貌握手,然後對身邊的人分別做了介紹。譚新民為人隨和,和夏聿驍曾經也有過交情,席間給他透露了不少秦家的事情。聽說秦董事長賣著老臉,四處拉投資,可是沒有人敢幫他。怕虧本是一迴事,另一方麵是秦家的對手公司,這兩年聲名鵲起的萬方科技,大股東是翼雲資本。翼雲的版圖龐大,半個商圈都恨不得跟它沾親帶故,大家又怎麽會幫外不幫親。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秦氏高層焦頭爛額的,也不妨礙秦家公子風流成性。譚新民提到秦燁,眼神變得興味十足。圈子裏傳秦燁幾年前意外受傷,切除了顆高wan,因為治療及時,倒是不影響性功能。隻是身體上的殘缺,大概造成了心理上的扭曲,也許是為了掩蓋內心的自卑,他一改往日的溫潤形象,變成了圈裏有名的花花公子,情人遍布澳洲和國內。這麽多年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最長的也不過兩三個月,但無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是些膚白貌美的小男生。譚新民看了眼旁邊的夏稀,忽然想起來他們應當是青梅竹馬的同學,隻是世事變遷,兩家早就不來往了。他尷尬地笑了笑,見夏稀神色淡淡的,似乎對這些風流韻事不感興趣,便和夏稀碰了個杯,將話題轉迴到正事上。雖然譚新民和夏聿驍是舊識,可是生意人在商言商,一旦涉及正事,可絲毫不會客氣。一頓飯吃的並不輕鬆,譚新民喜辣,桌上的菜色都偏辣,夏稀吃得不多,又喝了些酒,胃裏隱隱有些不舒服。他起身去了趟洗手間,沒想到從洗手間迴來的路上,剛好和方才八卦的男主角,在走道上不期而遇。真巧,秦燁也在這裏吃飯。寶月樓裏,連走道都是雕梁畫棟,氣派非凡,可是他們兩人,一個冷若冰霜,一個不知所措。“小稀。”秦燁躊躇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喚出聲。隔著幾步的距離,卻像是隔著一段曆史歲月的長河,燈光下的青年和少年時期比起來,仿佛判若兩人。秦燁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他也將近九年沒有見過夏稀了。當年因為身體受傷的事,他憤怒過也怨恨過,可是這些情緒從來不是針對夏稀。他對夏稀,是愧疚的,他不知道怎麽會控製不住,做出了那樣的事,可是傷害已經造成,他也付出了代價,還被送出了國。最初在國外的時候,他是自暴自棄的,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不到一年的時間,便聽到了夏聿驍的死訊。他忽然像從夢中驚醒,想迴國看看夏稀,可是又不敢麵對他,也不敢在那個節骨眼出現在他的麵前。等他放下心結跑迴國的時候,夏稀已經不知蹤跡了。夏家或許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隱匿了他的行蹤,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隻說出國留學深造去了。秦燁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時間,最終又迴到了澳洲,做他的花花公子去了。隻是有一點他不知道的是,夏聿驍的死訊,其實比他真實的死亡時間,要晚了一個月。因為集團並未上市,不需要第一時間對外披露內部重大變故,夏家選擇了“秘不發喪”,先以夏聿驍生病為由安定內亂。醫院原本就是夏家的,當時隻有幾個親信在場,幾方配合之下演了出住院療養的戲碼,直到一個月後才以“病逝”對外公布。秦燁絲毫沒有想過,自己也會在其中擔任重要的一環。他正欲上前,忽然旁邊的包廂門被拉開,江鬱站在門口,目光冷冷地看向他。秦燁的腳步瞬間定在原地,他看著江鬱那張更加鋒芒畢露的臉,聽著包廂裏傳出來的翼雲老板還有萬方總裁的談笑聲,忽然什麽都明白了。“是你?!”他的目光,再次變得憤恨,可是已經不能對對方產生任何威脅。江鬱鬆開手,包廂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那些大佬們的談笑聲也被完全阻隔在內,一切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秦燁的眼神變得複雜,像是嫉妒,又像是難以置信。江鬱承接著他的目光,眼裏卻沒有絲毫波動,漆黑深邃的眼底,像是一片死海,帶著居高臨下的凝視。秦燁牙關緊咬,下顎線條變得緊繃,仿佛不甘示弱,可是江鬱卻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裏,淡漠地收迴視線,徑直走朝夏稀走去。他的臉頰是淡紅的,嘴唇卻泛白。“是不是不舒服?”江鬱眉峰皺起。夏稀抬頭看向他,他穿正裝似乎比自己更加合適,也更加好看。模特一般的身材和比例,無可挑剔的五官輪廓,還有在資本社會磨練出來的強大氣場,一切都讓他在這座雕梁畫棟的寶月樓裏,成為最引人注目的存在。“還好。”他低聲道。“我送你迴去。”“嗯。”夏稀沒有拒絕。至少在秦燁麵前,他希望江鬱永遠無往不利。兩人相攜離去,秦燁站在原地,再次看著他們的背影。好像什麽都沒有變過。--------------------是糖嗎?是糖嗎?是嗎??第80章 怎麽喝了這麽多?到包廂門口的時候,夏稀先停下腳步,手搭在門把手上,卻沒有進一步動作。“我到了。”他盯著門縫的位置,輕聲道:“你迴去吧。”江鬱跟著停下,目光落在他臉上定了兩秒,才道:“好,你進去後吃點兒東西,胃不舒服的話別再喝酒了。”夏稀淡淡嗯了一聲。江鬱又道:“至於秦燁,別擔心,我來處理。”秦家的處境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早就有人在背後,聯合各大資本,對它發起了一場圍剿。夏稀的眸光微微變深,聯想起今天聽到的一係列事情,還有秦燁看見江鬱時的反應,不難猜出背後推波助瀾的人是誰。秦燁的賬,不僅是他的,江鬱想必也不會輕易罷休,不過他要出手,也是理所應當。“好。”他應了一聲,落在門把手上的手微微用力,厚重的實木門漸漸打開:“我先進去了。”屋內的談笑聲傳來,夏稀走了進去,隨著房門的合上聲音逐漸被阻斷,同時被阻斷的,還有江鬱的視線。夏稀迴到位子上後,譚新民又拉他喝起了酒,兩方就融資的事,短時間還沒有達成共識。譚新民想要以入股的形式注資,夏稀卻並不願意出讓股份,隻肯以債權的方式接受融資。公司如今的資金鏈沒有問題,與秦氏的情況並不相同,沒有必要再讓外資進來稀釋股份,影響董事會的決策權。以集團目前的經營狀況,這筆投資是穩賺不賠的,譚新民當然是有意向的,隻是在利息點數上雙方還在拉扯。夏稀不肯讓利,想要將利息壓到5.5,譚新民這邊卻想加一個點,最低也不肯低於6。兩方正僵持著,包廂門忽然被敲響,酒樓經理身後跟著幾個服務員端著菜進來,說是淡蓮軒包廂的客人送來的,讓譚總注意身體,別隻顧著喝酒,也品鑒品鑒美食。“淡蓮軒?”譚新民十分疑惑,“什麽客人?”夏稀看著服務員手裏的盤子,心裏隱隱有了預感。“是魏一雲魏先生做東。”譚新民愣住,魏一雲的大名他當然如雷貫耳,隻是沒想到他今天碰巧也在這兒吃飯,還主動給自己獻殷勤。依魏一雲在行業裏的地位和身價,這不應該啊。經理沒再多說什麽,招了招手,身後的服務員將幾道菜擺上了桌,都是他們沒點過的偏清淡些的菜,不過菜色精致,看著恍若國宴級別。一道《富春山居圖》,由西冷和牛和野山菌擺盤而成,一道《小橋流水》時蔬,一道清蒸海魚,一道文思豆腐羹,還有每人一例的小米遼參。“魏先生說今天時間不早了,就不過來打招唿了,您喝了酒,吃點養胃的,改天有空他再邀您一起相聚言歡。”酒樓經理道。譚新民哈哈一笑:“魏總太熱情了,這麽客氣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麻煩替我道一聲謝謝。”“那是一定。”經理禮貌地微笑著,又將最後一份中式甜品放到夏稀麵前:“這是江先生給您加的,他說和您是老同學,記得您喜歡吃甜點,借花獻一下佛。”夏稀的目光緩緩垂下,落在麵前白瓷碗碟裏的玫瑰杏仁奶豆腐上,白色的乳酪上麵綴著一朵精致小巧的玫瑰花,不像真花,應該是由巧克力製作。桌上的眾人互相交換著眼神,譚新民眼裏也多了些深意,和魏一雲一起的江先生,又和夏稀同一個年紀,他心裏有了答案。同在投行,江鬱雖為後起之秀,但可謂風頭正盛,人脈甚廣。“原來你和江鬱是同學啊。”譚新民終於了然魏一雲這一出的用意,哪裏是給他麵子,分明是替江鬱給夏稀麵子。“嗯,高中同學。”夏稀淡淡應著,“很多年前了。”“看來你們關係不錯,這麽多年過去也不影響。”譚新民笑道:“這大概就是英雄相惜吧。”夏稀沒有接話,也沒有動那份甜品,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既然都是舊識,譚新民又開始跟他聊起了江鬱的那些緋聞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