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羅王氏始終沒看到那個少年迴來,她心裏漸漸燃起希望。盼著他一走了之,不會去請大夫來救羅乙貴。


    “我隻要再等下去,再等幾天,那個人渣一定會死在屋裏的,沒有人救他……不會有人來救他的……”羅王氏夢囈般念叨著。


    就在這時,大門卻被推開,那少年背著一個包袱,引著一個背著藥箱的大夫走了進來。


    羅王氏便衝那大夫喊道:“大夫你莫救他,你知道他是個人渣啊……”


    那大夫搖著頭,歎了口氣道:“老夫是學醫的,救死扶傷乃醫者之心,既有傷者找來,如何有不治的道理。”


    何況哪能跟錢過不去,人家也是花了錢來請的。


    如此想著,那大夫還是跟著那少年進了裏屋,隻留下羅王氏在院中無助的哀嚎。


    過了小半個時辰,那大夫一個人背著藥箱出來,路過院中,眼帶著憐憫地看了羅王氏一眼,喟歎道:“他傷得不重,就是我不治,肯定也是死不了的。”


    “唉……羅家寡氏……你自求多福吧。”說著他走了出去。


    羅王氏腳被鐵鏈栓著,趴在院中眯著眼往裏堂看了看,堂裏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她失望地轉過身,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望著天空。


    過了許久,聽裏屋裏傳來喝罵聲。


    “王八蛋!”


    聽聲音似乎是羅乙貴。


    “你不要激動,對傷口不好。”是那少年在說。


    “混帳東西!”


    “好吧好吧,我先走了,你不要太生氣。”那少年說道。


    “烏龜兒子王八蛋……”罵聲依然不停。


    “我*你祖宗……”


    過了一會,那少年走到院中。


    羅王氏轉頭看去,他身上背著空癟的包袱,臉上帶著遺憾的表情,那本來是張很好看讓人心生好感的臉,此時在羅王氏眼中,隻覺得木訥。


    那少年對她拱了拱手。說道:“我本想勸勸羅兄,不要跟孩子置氣,冤家宜解不宜結嘛,不想羅兄卻對我破口大罵,唉……”


    羅王氏看著他那一幅救人為樂的表情,心中恨意漸起,咬著牙道:“你今日救了個惡人,來日他再殺人,你也是幫兇。”


    少年道:“大娘何出此言,人性本善……”


    哪來的傻子。


    羅王氏嘲諷地撇了撇嘴,轉了個身趴著,懶得再與他多說。


    屋裏羅乙貴的罵聲中氣十足,看來是死不了了。她失望地歎了一口氣,也不知自己還能不能熬到惡人先死的那天。


    林啟迴到客棧時,午時已過。他從後門進去,先在院中打了水洗過手,方才進到堂前。


    客棧堂前卻沒有用飯的客人,徐峰與徐瑤各自紅著眼,似在爭吵著什麽。妞妞這個小女孩也跑來了,正趴在周嬸懷裏哭。


    “方老板從前對爹有恩,如今他死在宵小之輩手裏,我要給報仇你不讓,現在衛昭他娘也死了,衛昭也被捉了,你還要我幹看著。”徐峰氣急敗壞地對徐瑤喊道。


    徐瑤不答,她紅著眼眶,手裏攥著自己的衣角,顯得有些無措。


    抬眼見到林啟掀簾過來,她有些釋然地對徐峰說道:“現在他迴來了,具體情況你問他吧。”


    徐峰轉頭看到林啟,忙問道:“林兄弟,你沒事吧?剛妞妞過來與我說了衛昭的事,我先去做了羅乙貴那廝,我們再聊。”


    林啟將他一把拉住:“徐兄且莫著急,等那羅乙貴傷好了,自有王法處置,衛昭很快也能放出來的。”


    妞妞從周嬸懷裏抬起著,抽泣著問道:“林哥哥,真的嗎?”


    林啟點點頭,溫和地笑道:“真的,我與縣中捕頭相熟,他說過兩天衛昭就出來了。”


    “嗚嗚……衛昭哥哥……好可憐……衛大娘她……”妞妞終究還是又放聲哭出來。


    徐峰依舊氣憤難平,恨鐵不成鋼地道:“林兄弟,你糊塗啊,還王法處置?這文水縣誰不知羅乙貴背後的靠山是李府的周管家。”


    那說著拔腳便要走,嘴裏恨聲道:“老子過去一刀一個,比那王法快活多了。”


    “峰哥兒啊,”周嬸輕輕把妞妞放開,快步拉在徐峰麵前,急道:“聽嬸子一句勸,不要去好不好?你爹已經走了,姑娘也殘了腿,何苦再做這強出頭的事?”


    “一天兩條人命,還都是我熟識之人。世間若無王法處置,便應有天理,若連天理也不管他,我來管。”


    周嬸一把跪在徐峰麵前,抱住他的腿。


    “哥兒啊……”她抬起頭看著徐峰,兩行淚水淌過眼角的魚尾紋,“當年你爹,還有我那死**家,也是口口聲聲要替天行道義,為那些苦哈哈出頭。到頭來,還不是早早就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你不該走你爹的老路啊,我們安生過日子不好嗎?”


    徐峰低著頭,看著周嬸花白的頭頂,低著嗓子說道:“嬸娘,我何曾不想安生過日子,但要這世道肯啊。方老板有恩於徐家,還有衛昭,那是多乖的一個孩子,不過是吃了我們幾個饅頭,每每天不亮就偷偷來給我們打水,他娘但凡有一點剩下的布頭,舍不得自己用,都攢著給我做衣服。現如今死的是他們,萬一哪天這事情落到你或者妹妹頭上,你是否還要我別管?”


    “嬸子知道,知道哥兒心裏苦……是我,是我膽子小,是我自私,不願我家峰哥兒去管別人家的事。等哪天我下了黃泉,讓我去跟方老板還有衛昭娘謝罪,好不好?”周嬸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徐峰攙起周嬸,拍著她的肩,輕聲道:“您放心,我悄悄的去把那廝做了,吳天肯定不敢來捉我。”


    周嬸又哭起來,轉身對徐瑤道:“姑娘,你勸勸你哥吧。”


    徐瑤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再勸有什麽用,大哥心裏嫌棄我們拖累他呢。”


    徐峰急道:“我沒有。”


    徐瑤轉過頭,苦笑道:“若不是顧著我們一個殘廢一個老弱,你去販邊也好,去參軍也好,再不濟落草為寇,哪一樣你不快活?也隻有拘在這裏,會讓你覺的窩囊。也是,若我非殘軀,我也想去鋤強扶弱,快意而活。”


    她一邊說著,一邊吃力地推著輪子過來,握著周嬸的手輕輕的摩挲著,低著頭說道:“大哥你去吧,殺了人之後,坐牢也好,逃亡也罷,我與嬸娘相依為命就是。”


    徐峰嘴裏喃喃著“我……我……”,半晌也說不出話來。他想要抬腳,卻覺得那隻腳重若千鈞。


    林啟走上前,勸道:“徐兄,羅乙貴自會有人去殺,包括指使縱容他的人也是。”


    徐峰望向林啟,眼前這個被自己救迴來的少年,他眼神篤定,語態鏗鏘,似有一種讓人心服的力量。


    徐峰猶疑了一會,問道:“你怎麽知道?”


    林啟心想,我有一個小秘密,卻不想告訴你,問那麽多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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