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寧細細查看盧四郎的頭部,頭顱的左後側有很深的硬塊,還有早已凝固的兩處血跡,大約是小腦的位置,而且很接近腦幹。


    沈翊寧淨了淨手:“盧公,四郎昏迷的根本是在頭顱。”


    盧榆連連點頭,眼中含淚:“是的是的,之前的三位郎中皆說小兒的頭顱內有淤血堆積,無法散去,可他們都、都束手無策,隻讓老夫備好後事。”


    沈翊寧思忖片刻,緩緩說道:“除了鑽顱取血,別無他法。還請盧公早做決定,四郎恐怕、恐怕時日無多。”


    盧榆一下子沒站穩,重重地摔坐在胡椅上,目光悲愴落淚。


    “敢問沈娘子,有、有幾成把握?”


    “盧公,小女不願欺瞞您,目前來說,隻有五成把握。”


    “還、還請沈娘子,給老夫一點時間,老夫與、與家人商量一番。”


    沈翊寧看著他巍巍顫顫走出去的身影,也有些悵惘若失。想起了前世的爸爸媽媽,還有未婚夫李瑨,得知自己意外離世的時候,他們應該也是如此難過吧。


    聽師父提起過盧榆,為人公正嚴明、做事光明磊落。六年前無辜被牽連,盧公一氣之下辭去正二品的高官厚祿,從此偏居一隅。


    片刻後,盧榆便迴來了,雙目紅腫,恭恭敬敬地微鞠一躬,顫著聲音說道:“請沈娘子放手一試,盧某感激不盡。”


    沈翊寧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做開顱手術,不過條件和環境過於簡陋惡劣,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三人開始著手準備這場兇險異常的腦部手術。


    沈翊寧用沸水將手上僅有的自製手術刀具和鋸刀蒸煮反複三遍,還在旁邊備好了三四瓶黃酒,這種原始的消毒方法還是很靠譜的。隨後用蒼術、艾葉和丁香製成的香粉在屋內反複熏香消毒,床榻上的衣帳也已全部換新,最後將屋子封死,盡量減少細菌和病毒的滋生和交叉感染。如此一來,這間小廂房終於被改造成簡陋的無菌手術室。


    天終於大亮,自然光線充足明亮,一刻也不能再耽擱了。


    得知即將要為盧四郎做勞什子開顱手術,而且兇險異常,盧老夫人已經被氣得暈了過去。盧大娘子守在門外,哭哭啼啼,泣不成聲。盧公在門外來迴踱步,大氣不敢出。


    廂房裏,七八盞燭燈已齊齊亮起,艾草香也被點燃。


    沈翊寧提前給盧四郎服下了保元丹和麻沸散。


    沈源和小井兩人合力將盧四郎翻過身,麵部朝下,顱頂朝上。


    隨後沈翊寧在他的百會穴、上星穴和天衝穴施針,以減緩他頭部的血脈流動。


    “很好,小井,慢慢來,切割的邊緣一定要整齊......”


    沈翊寧指導小井用鋸刀切開盧四郎後腦勺的一小部分。因為小井是習武之人,內力深厚,下刀之時更加快準狠,能夠大大減輕病人的負擔。


    沈翊寧輕輕掀起被鋸開的一小塊後顱骨,幸好,出血量不大。隨後用手術剪子夾取煮沸過的白色絹絲紗布,一點一點地吸出淤血。


    沈翊寧抬了抬手,沈源立刻明白過來,取來燭台,近距離照亮顱內的出血點。


    顱內的出血點比自己預想的要多,更加兇險的是,竟然還有顱內血管畸形,畸形血管破裂開來,淤堵住完好的神經血管!


    沈源看了眼香灰盅上燃燒著的艾草香,小聲說道:“阿姐,香已燃燒過半。”


    沈翊寧沒有理會他,依舊低著頭,取過另一把止血鉗,開始處理畸形的靜脈血管,雙手動作一上一下,速度極快。


    艾草香快要燃盡之時,沈翊寧終於抬起頭,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鬆了鬆僵硬的肩膀。


    沈源和小井往前探去,皆是目瞪口呆。


    盧四郎的頭骨已經縫合完好,細看之下,才能看到一點點整整齊齊的桑白絲線。


    包紮好傷口後,沈翊寧再次探了探病人的唿吸,還算平穩,把握又加了兩成。


    廂房的門口一開,盧公和盧大娘子連忙起身,扯著沈翊寧的衣袖問長問短。


    “我會給四郎開個方子,按時服藥,靜臥四五日,或許會有轉機。”


    兩人聽到她的話,皆忍不住抱頭痛哭。


    四日後,一個奴婢的驚唿聲打破了滿屋的沉寂。


    “大娘子,大娘子,四少爺他......”


    盧大娘子已在屋裏跪了許久,燒香拜佛,求天問道。聽到驚唿聲連忙起身,坡著腳匆匆跑來,滿眼擔憂。


    “大娘子,四少爺他、他能睜眼了。”


    眾人都趕來了廂房,連盧老夫人也被下人攙扶著蹣跚前來。


    盧四郎迷迷糊糊,啞著嗓子,慢慢開口:“水,水......”


    盧老夫人和盧大娘子激動得熱淚盈眶,抹著淚喊道:“來來來,小萍,快把溫水倒來......”


    沈翊寧三人齊齊坐在房外廊下,吃著大娘子親自送來的點心,滿臉笑意。


    過了幾日,盧老夫人派人來請,請沈翊寧到後屋一坐。


    不似前院的簡陋樸素,盧老夫人的院子精致典雅,亭台樓閣,錯落有致,院中還有清幽小溪,涓涓流水。果然還是一番長安富貴人家的做派。


    沈翊寧收起好奇的目光,低下頭畢恭畢敬地走進盧老夫人的屋子裏。


    沈翊寧微屈著膝蓋,雙手交疊,恭恭敬敬地放在右側腰前,行禮問安。沒有聽見盧老夫人的聲音,自己也不敢貿然起身。


    盧老夫人仔細瞧著麵前的小娘子,麵容嬌俏,身姿勻稱,恭敬有禮,謙卑有度,的確不錯。


    “沈娘子,不用多禮,快來老身身旁坐下。”


    盧老夫人和藹厚重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沈翊寧點點頭,恭恭敬敬地坐了下來。


    “先前是老身孤陋寡聞,誤會娘子你了,在此先跟沈娘子你道個歉。”


    沈翊寧搖了搖頭,莞爾一笑:“盧老夫人客氣,先前四郎危在旦夕,親近之人有顧慮為常事。能救四郎一命,也是小女的福氣。”


    盧老夫人滿意地看著她,接著說道:“老身聽大郎說起,沈娘子還未婚配,可是有意中人了?雖說老身早已偏居一隅,但是在長安還是有幾分薄麵的。來日若是有所求,請告知老身。”


    沈翊寧佯裝嬌羞地低下頭,努力保持著臉上的溫柔微笑。


    我去!我的老天爺呀!難道說從古至今,阿姨婆婆們都有相同的愛好,替人說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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