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崇煥就喜歡這種無傷大雅的小賭,每次幾人互相贏幾兩銀子,賭資雖然不多,卻很怡情,也能增進幾人的友誼,如今蔡進和呂為安等放榜之日後無論考沒考上都要離開京師,何崇煥又忍不住玩心大起。


    他的提議幾人自然是讚同,除此之外,紛紛下注響應,隻待放榜之日一見高低。


    “你還真賭自己贏啊?”何崇煥對一旁笑眯眯的李淩峰翻了一個白眼。


    李淩峰不置可否,臉皮比腳皮還厚,理直氣壯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小爺就是這麽自信。”


    玩笑話雖然是這麽說,但其實他心裏也不能確信自己能得魁首,但是作為一個男人,怎麽能說自己“不行”呢?


    所以這一票他必投給自己。


    眾多考生從貢院門口陸陸續續離開,寬闊的場地上是絡繹不絕離去的背影,幾人互相告別,李淩峰就和蘇雲上一起迴到了蘇府。


    “子瞻,父親說有時間想見你一麵。”


    剛下馬車的蘇雲上詢問似的開口,他身後的今吾默默將馬車牽去馬廄。


    蘇府的門外,李淩峰腳步一頓,有些奇怪道,“我住在你家中,本應該前去拜謁的。”


    李淩峰很坦然,但他之前沒去也不是自己失禮,畢竟蘇伯父為朝廷官員,本來就很忙,所以就一直沒機會拜見一下。


    蘇雲上自己也明白,這事確實是他爹的問題,蘇密大人白天要上朝去官署裏做事,晚上迴來吃晚飯後又要投身於幾個妾室的溫柔鄉,也無怪乎沒時間見一麵自己兒子的什麽知己好友了。


    不過這也沒辦法,大夏朝的男子的確享福。有賢惠的妻子不說,還有嬌美的妾室,如花美眷,鶯鶯燕燕,這樣的溫柔鄉必然也要配多情的郎君才行,所以哪裏有時間來關心自家兒子的交友呢。


    蘇雲上開口道,“你來府上住著,本來早該安排你與我父親見上一麵的,父親大人忙碌,平時也有些嚴肅,但還算得上愛惜才俊,想必會對你有好感。”


    確實。


    李淩峰聞言扯了扯嘴角,他和蘇雲上又不是隻認識一天還是兩天,蘇家的情況他大致還是了解的,蘇大人確實是生得有兩分惜才之心。


    李淩峰也不傻,心裏對蘇雲上生出兩分感激。


    “不知道伯父什麽時候有時間?”


    “明天,到時候我親自帶你過去。”


    “好。”


    蘇雲上在會試結束後提議要讓李淩峰拜見自己的父親,其意思很明顯,無非是想為好友留在京城為官鋪路,希望自己的父親能提攜提攜。


    李淩峰是農家子弟,沒有什麽背景,盡管他如今和林老板在生意上合夥賺了不少銀子,但是社會地位在封建社會依舊很低,可以說是除了有錢一無是處。


    如今蘇雲上作為好友願意將他介紹給自己的父親,可以說是真心把李淩峰當兄弟,願意拉他一把,不然就李淩峰這個出身,就算滿腹才華,也很有可能被湮沒在這吃人的官場,朝廷科考哪一年缺人才?把他這樣的鄉下窮小子調去做芝麻綠豆大小的邊緣職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算李淩峰的才華再驚豔也會被遺忘吧。


    江山代有才人出。


    不管結果如何,李淩峰默默地承下這個情。


    兩人並肩走進了蘇府,因為今天才考完試,彼此都有些累,就沒有再交談,而是各自迴房去洗漱用飯。


    李淩峰迴到院子裏的時候刈不在,來望說他出去了,具體去幹什麽也沒有交代,所以自己也不清楚。


    聽見來望的話,李淩峰沒有多說什麽,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院子裏還有別的丫鬟小廝,這些日子伺候李淩峰以來,大家對李淩峰的風評還是很不錯的,積極地退下去幫他準備洗澡的熱水還有飯菜了。


    來望聞見他身上迷人的酸味,忍不住笑著開了句玩笑,“李公子,您身上這味可真不小啊。”


    他之前就聽人說過那些個讀書人參加科考受罪,要三天關在一間烏漆麻黑的小房子裏吃喝拉撒,現在聞見一向愛幹淨的李公子身上的酸味,才真的體會到讀書人的不易。


    知道來望是在開玩笑,李淩峰也不在意,他自顧自的撓撓頭,笑著說道“味兒確實大了點,不過說實話,我這就是男人味重兒子,可能說明我比較‘man’吧。”


    來望聽得懂,但又沒完全聽懂,但他是個下人,自然不會主動去問李淩峰他說的‘man’是什麽意思,隻是在一旁跟著笑,“李公子孔武有力,氣度不凡,自然與別人不一樣。”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去打熱水的小廝進來給李淩安排好洗澡水然後就退了出去,待所有人都離開,李淩峰飛快地除去衣物,開始洗澡。


    ……


    蘇府西院中。


    一個身穿墨綠色馬麵裙,搭配同款立領繡花上衣,頭戴青花步搖和寶飾,耳墜翠玉水滴,看上去比較莊重的蘇夫人坐在軟榻上,眯著眼看著站在屋子裏丫鬟。


    丫鬟當即會意,連忙開口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抖了出來,“夫人,雲瀾院裏那位確實是好多了,今兒還在貼身丫鬟的服侍下在花園逛了一會兒,奴婢親眼所見,絕不敢有半句虛言。”


    蘇夫人旁邊站著的妙齡少女聞言有些沉不住氣,一時情急想要說什麽,被蘇夫人眼一瞪又不得不憋了迴去。


    這麽冰的湖水也沒把人帶走,蘇夫人多少覺得有點可惜,她斂下眼瞼,並沒有開口說話。


    丫鬟見軟榻上的人沒有開口,不由有些心慌,想到在西院裏伺候的母親,咬了咬牙還是開口道,“奴婢還偶然聽見三小姐身邊的下人說……”


    “說是不明白三小姐的病明明還未痊愈,卻聽見底下的人卻說小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丫鬟說完後不敢再看軟榻上的人,垂著腦袋歇了聲音。


    蘇夫人聞言身體輕微一頓,心中已生警覺,麵上卻淡定如常,撥弄的白玉佛珠手串的指尖微微握緊,衝一旁的嬤嬤使了使眼色,那嬤嬤便從袖中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銀袋走了過去。


    “你平日伺候在雲瀾院,時刻關心三小姐的身體也算有心了。”


    溫和的聲音帶著淺淡的笑意,蘇夫人說話時身上都帶著常年修佛的禪意,如普世的觀世音菩薩一般帶著慈悲,風韻猶存的美麗麵容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卻莫名讓人心慌。


    小丫鬟也不是不知道夫人的手段,賣主求榮得來的賞銀也並不會使她更快樂,但是她無法左右,隻是唯唯諾諾的接過銀袋謝恩。


    軟榻上的人又繼續撥動手裏的佛珠,看著身邊的嬤嬤將人帶下去,屏退房裏所有的丫鬟後,她才慢悠悠的從榻上站起來。


    “母親……”


    蘇錦見母親將周圍的下人屏退,心中已經明白她這次做的事弄巧成拙,不僅沒讓那個小賤人去死,還留下了把柄,不然的話,蘇雲上此番就不會故意在她們麵前做戲,想要借此收集蘇芮落水的證據。


    迴想那日在慶陽王府發生的事,她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不知道為何她的好大哥這麽快就將目標鎖定在自己身上,她相信裴家小姐必然不會出賣自己,畢竟她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那大哥是如何查到的?


    “啪”


    沒等蘇錦在往深處細想,蘇夫人卻是停在了她的麵前,緩緩舉起手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一切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


    蘇錦的臉頰肉眼可見的紅腫起來,上麵留下了清晰可見的五指印,足以可見這一巴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沒留一點情麵。


    “我是這麽教你的?”蘇夫人收手,掌心發燙,聲音還是那般溫和,卻讓蘇錦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


    她捂著臉沒有說話,跪在了蘇夫人的腳邊,甚至不敢爬過去像一條狗一樣求情,怕弄髒眼前人精致幹淨的鞋麵。


    “是錦兒心急,事情沒有做幹淨還連累了母親,母親大人息怒。”


    她記在蘇夫人的名下,一舉一動牽扯的不止有自己,這件事雖然蘇夫人沒有參與,卻縱容她去殘害嫡女,這本身就是一種默許,倘若事情辦得幹淨漂亮,她得償所願不說也能取悅眼前的人,得到一句誇獎,隻可惜她失敗了。


    “蠢貨!”


    蘇夫人看也沒看她一眼,雖然心中不滿她這次做的事,但好歹也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多少有些情麵。


    她轉身迴到榻上坐好,才對跪在地上的人開口道,“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不要做沒有把握的事。”


    “當然,你也可以不聽。”


    房間裏一陣寂靜,蘇夫人話音一頓,然後才接著說道,“隻不過你所做的事若沒解決,有什麽後果也要自己擔著,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蘇錦想做什麽,自己管不著,也不願浪費這個時間,但若是她還是這副處理不幹淨的樣子,趁早事發被打死,也不要牽扯到自己身上。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是“棋子”還是“棄子”也全在她一念之間。


    蘇錦垂眸,細碎的發絲遮擋住紅了的眼眶,應聲道,“女兒省得了。”


    蘇夫人見狀,複又開口問道,“裴家二小姐是怎麽迴事?”


    “裴枝枝與烏儷伶有過。”


    是了


    若非如此,慶陽別院中那兩人也不會輕易在宴會之餘吵起來,她們最初的想法是“烏小姐在與裴小姐爭執的過程中,烏儷伶不小心推搡到蘇芮,使其落水”,當時蘇芮也確實被那兩位推搡的行為逼到了湖邊,隻是烏儷伶還沒得來及“不小心”呢,蘇芮便因為湖邊太滑,“不小心”落了水。


    這是個一石二鳥之計。


    而李淩峰發現蘇芮鞋底的泥土不尋常,其實隻是蘇錦為了事成而上的雙保險,就是為了確保隻要蘇芮靠近湖邊的那個位置,便一定會落水。


    不可否認,她很謹慎,所以蘇芮才真的中計落水,但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她同時又太過心急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置蘇芮於死地,所以蘇芮是落水了,卻不是烏儷伶不小心推下去的,而且她留在湖邊的東西也讓李淩峰不小心從蘇芮的鞋底上看見,並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若非如此巧合,蘇錦的計劃可以說是天衣無縫,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是她在背後策劃,想取嫡親妹妹的命。


    假如真的是烏儷伶將人推了下去,她一個不會在這個故事裏留下名字的人,又有誰會懷疑到她的身上呢?


    “行了,你起來吧。”


    蘇夫人看了地上的女兒一眼,白玉佛珠轉動發出沉悶的低聲,“你今晚迴去便抄寫些經文為芮兒祈福,過些日子不是她的生辰嗎?給她準備一份她喜歡的禮物吧。”


    不管蘇雲上和蘇芮信不信,這個經文蘇錦必須抄,隻要蘇密信了,這件事便再也翻不起水花。


    蘇錦聞言一怔,然後左手按右手,支撐在地上緩緩叩首然後從房裏退了出去。


    今夜,又是一個抄經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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