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曲?


    什麽唱曲?


    李淩峰聞聲一轉頭,就看見了門邊一臉便秘樣的胥吏,他還沒反應過來胥吏所說的唱曲是何事。


    他不解自己何時唱過曲,門邊當差的胥吏比他還要不解。


    胥吏也不是第一年監考學子,反正他就沒有遇見過這麽喜歡“打掃衛生”的學子。


    你聽聽,此子擦桌打掃都能哼曲兒,不僅眉眼間不帶嫌棄,臉上還溢滿笑容。


    而且,胥吏聽著李淩峰的“曲兒”還感覺挺上頭的,雖然他不理解李淩峰唱的是什麽奇奇怪怪的詞。


    一會兒是什麽“小蜜蜂”,然後又是什麽“咿呀喲”。


    嗐,反正就是那迴事兒。


    胥吏見李淩峰不受環境的影響,可能是覺得特別,不由高看了他兩眼。


    在對比旁邊幾個號舍隻知道哀嚎慘叫的學子後,他都想把其他學子喊過來向這位小兄弟好好學習學習了。


    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人家!


    隻可惜考場並非玩笑之地,他為監考,自然須出聲提醒李淩峰。


    不過好在此時還尚未正式開考,否則這位樂觀的小小少年怕是犯大錯了。


    須知,考場紀律嚴明,不僅約束學子,對監考亦有要求,他是萬萬不能冒犯的。不過好在,此時提醒,合乎製度,並無逾越。


    這樣活泛的少年郎胥吏也是頭一次見,心中多了兩分好感,自然不想其還未作答就被驅逐,不由開口說道:


    “你是初次入考吧?考場內紀律嚴明,考生進入號舍後便須禁言,考試時還要禁止隨意走動,禁止東張西望等,現考試尚未開始,隻警告爾。”


    說完後胥吏抿了抿唇,壓低了聲音善意提醒李淩峰:“小兄弟可莫要再犯,待縣考開始後,若再如此,隻怕要被驅逐了。”


    李淩峰一愣,雖然他好像沒有說話,但唱曲兒是不是說的他自己幹活時哼唧的那兩句自己改編的少兒歌曲?


    “……”


    原來如此。


    想明白後的李淩峰迴過神來,心中的小人不由捂了捂臉。


    他剛剛幹活時太投入,一不小心就哼出了聲。


    李淩峰當時還以為不是很大聲呢,沒曾想竟然連站在門口監考的胥吏都驚動了。


    真是離了個大譜。


    倘若因此影響到他的縣考,那老臉就真要丟到姥姥家去了。


    “哈哈…”李淩峰尷尬的摸頭,臉上堆著憨笑,連忙對著胥吏點頭如搗蒜般的應道:“小的醒得,小的醒得……多謝大哥告知!”


    唉


    這號舍髒亂破不說這隔音效果竟然也這麽差。


    在心裏默默的吐槽了一下考試環境,李淩峰不由對監考他的這位胥吏心存感激,畢竟他並沒有嗬斥自己。


    李淩峰曾專門了解過大夏朝的監考製度,也看過許多真實的考場記錄,其中監考的胥吏可是什麽樣兒的都有啊。


    如若學子犯忌,人家別說隻是罵你兩句了,直接讓你收拾鋪蓋滾人那都是正常事,態度那真是一言難盡。


    胥吏見李淩峰乖乖點頭應承,沒再多說什麽,站在門口從外麵就把號舍的門關上了。


    此時還未開考,號舍內不斷進駐學子。而且那些空著的號舍也隨著學子的進入而響起了此起彼伏哀嚎聲。


    當然,哀嚎的人大多數是首次參考的學子,若非第一次參考,恐怕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更有甚者,可能早已司空見慣了。


    諸位新進考生可能也沒意料到號舍中是此等場景,一時驚唿出聲。


    “啊!此等髒亂之地不若農村之豬圈乎?”


    “嗟夫,爾母婢也!!!”


    “非人哉!焉能行此舉?”


    諸如此類,言辭間,咳咳,李淩峰覺得略顯豪放吧,但是問候別人母親的那個屬實過分了。


    諸位考生的哀嚎傳出來後,很快就享受到了李淩峰的同等待遇,隻不過原因卻大相徑庭。


    別人是悲憤交加忍辱負重,他是“樂在其中樂此不疲”,反正監考李淩峰的胥吏就是這樣認為的。


    ……


    縣試考棚裏的每個號舍除了配備了專門的胥吏站在門口監考外,考生入舍後,這些胥吏還會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外。


    倘若考試的時間較長,還會倒班站崗,確保在考生離開號舍前,都有監考“監測”著考生的一舉一動。


    如果考生中途想如廁的,負責監考的胥吏也會全程陪同,不會讓考生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可以說,為了防止科舉舞弊,大夏朝的監考製度已經近乎變態了。


    除此之外,每間號舍外除了“專人”,還有專門的舍號,也相當於考生的座位號,而且也須如現代一般寫在卷袋之上。


    李淩峰的號舍前就掛了一塊木牌,上麵寫有“丁卯”二字。


    設置舍號的原因有二,除了方便考生在考試結果出來後看榜外,還有防弄混之作用。


    畢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萬一考生裏就有人重名重姓了呢?


    經過剛剛胥吏的友善提醒,李淩峰又對大夏科考的監察製度有了新的認識。


    他手腳麻利的將號舍打掃幹淨,就把自己隨身帶的氈子鋪開坐下了。


    如今還未真正入夏,黔地的天氣宜人,還不是很熱,且早晚偏涼,號舍內牆體較厚,不易導熱,如今還有些陰冷。


    張氏不愧是土生土長的黔地人,在準備行囊時自然想到了,因擔心兒子寒氣入體,就沒給李淩峰準備席子。


    李淩峰美滋滋的坐到氈子上,不緊不慢的從行囊內取出筆墨紙硯,還有鎮紙和水注等考具一一擺放整齊。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李淩峰就接到了監考胥吏送進來的試卷。


    試卷厚厚的一包,裝在土黃色卷袋中,被蠟完全密封住。


    胥吏將手中的卷袋放下,按規定對李淩峰交代了一句“若需入廁,起身示意”才退了出去。


    隨著“哢嚓”的關門聲響起,號舍的門自此被緊緊關閉,胥吏在出去後還落了鎖。


    當然,讓考生想如廁時起身示意,胥吏是能看見的。


    號舍用紙糊死的窗戶旁還有一個小小的方洞,類似於通風口,監考須隨時透過方洞查看考生的狀態,謹防作弊的同時也能對考生的訴求做出及時的迴應。


    四周陷入一片寂靜,唯晨光透過窗戶照亮了逼仄的號舍。


    李淩峰深吸一口氣,然後輕輕打開了試卷袋,試卷袋裏除了試卷外,還有題卷和稿紙。


    試卷高一點五尺,長六尺,共分十四折,每折六列,且上下有較粗的紅線,從左至右每列也均用紅色細線隔開。


    除此之外,與李淩峰記憶中不同的是,縣試的題目並非在試卷之上,他也是剛剛打開卷袋後才知道的,原來大夏朝科考設有專門的題卷,與考生作答的試卷分開。


    而且為了防止考生在試卷上寫錯字,試卷袋中還有稿紙供考生起草答案所用,待作答完後謄寫在試卷上即可。


    大夏朝縣試第一場考試為“頭場”,試大夏經義兩篇,夏禮一篇,五言六韻試貼詩一首,題目、詩、文寫作時必須遵循格式,還有“不得過多塗改錯字,影響試卷美觀”的要求。


    李淩峰大致了解試卷袋裏的東西後,就在卷袋上填寫了自己的名字和座位號。


    吹幹墨跡後,他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了試卷,見到了他在大夏朝第一場考試的題目。


    這些題目都不是很難:


    第一題出自大夏經義《賢王》:王立於池上,顧錦鯉繞碧荷,賢者亦樂此乎?


    李淩峰讀了題後就不由眼前一亮。


    首先,他曾在《賢王》上讀過這篇文章,也曾試著破過題,其次,當時在讀這篇文章的時候,他就發現其與《孟子》中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的內容極其相似,所以他記憶特別深刻!


    李淩峰心中安定下來,開始讀下麵的題。


    第二題出自於《易經》: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第三題則是出自於《禮》: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


    讀完三道題後,李淩峰已心中有譜。


    三道考題的內容他早已爛熟於心,不僅了解其本身的意思,而且還知道其上下文語境,以及如何對答,所以不慌。


    李淩峰前世常常考場“封神”,做過的試卷數不勝數,每每能名列前茅,其原因並非知道、會答二字。


    而在於去領會出題者真正的意思!


    且他準備得較為充足,這些題目於他來說,難度並不大,所以他也沒有急著去作答。


    李淩峰覺得無論什麽考試,檢查一遍試卷的完整性和看一遍所有的題目,做到心中有數,在考場上是非常必要的。


    所以他繼續翻弄手中的題卷,題卷共四頁,兩張紙,每頁僅一題,試貼詩在最後。


    李淩峰將題卷翻麵後,四個大字就印入他的眼簾。


    試貼詩題目即為:迎春東郊。


    縣考的試貼詩題目竟然如此時令?


    李淩峰心中不由輕笑,如今雖然暮春,卻也正值春季,出這樣的考題足以算得上別出心裁了。


    在反複看了兩遍卷子檢查無誤後,李淩峰將題冊翻到第一頁,然後拿出稿紙用鎮紙壓住,再潤過筆後才開始起草迴答。


    李淩峰文思泉湧。


    既然曾經在《孟子》中看見過與第一題相同的問話,他作答起題來時也更得心應手了。


    蹙眉思索後,他才開始筆走龍蛇般的揮墨於稿紙之上,身姿板正,形態間鎮定自若,頗有一種“氣吞山河”的氣勢。


    寫了約莫半個時辰,李淩峰的筆才停了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寒門出了個狀元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蘿阮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蘿阮煙並收藏寒門出了個狀元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