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病中驚坐起,小醜竟是我自己?


    你有竹條你不早說?


    你不是插隊的你不解釋?


    我看你就是想看我丟人!


    杜江撫著胸口順氣,完全不管是自己挑事兒在先,他的羞憤都化作了熊熊烈火,啃食著他的五髒六腑。


    有些人就是這樣,明明是自己做錯事,還要把錯誤歸罪於他人。


    而之前開口幫腔的學子此時也麵露尷尬。


    你說說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一開始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聽見了杜江指責李淩峰插隊的聲音,就不由自主的先入為主了。


    現在好了,人家不僅沒插隊,還把提前登記完領了竹條。


    想到剛剛群雄激憤的場麵,都頓時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李淩峰察言觀色,見眾人不再聽信杜江的讒言指責自己,想來事情也不會鬧大了。


    他抿抿嘴,神色惋惜的開口道:“嗐,想來杜師兄和諸位‘才子’也並非不分是非之人,恐怕隻是一場誤會罷了……”


    李淩峰話音未落,旁邊就響起了眾人此起彼伏的聲音:


    “對對對……我等隻是誤會了,小兄弟怎麽會是插隊的那種人呢…”


    “是極是極,不過小小誤會爾。”


    “小兄弟言之有理,我等又豈是偏聽偏信之人?”


    “……”


    眾人七嘴八舌。


    李淩峰給了台階,一眾學子也就囫圇個的順著下來了。


    就連氣急敗壞的杜江臉色都比剛才好看了不少。


    李淩峰輕笑。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又何必因此得理不饒人,逞口舌之快?大家不過萍水相逢,法都不能責眾,他就更沒必要因這樣的小事而拉低自己的形象,還與眾人交惡了。


    如今這些人都覺得冤枉了他,對他便有了愧意,日後也不會因為被落了臉麵懷恨在心。


    如果他繼續為自己討公道,想來人家也隻會厭惡他咄咄逼人,倘若日後他落了難,那豈不是人人都要來踩他一腳泄憤。


    如此又有何益?


    再有便是杜江,狗急了還咬人,何況是人。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李淩峰有這個肚量給這個台階。


    “對……對……是師兄一時錯看,隻是誤會……誤會……”杜江結結巴巴跟著眾人開口解釋道。


    雖然杜江如此說了,眾人卻不願再理會他。


    即便李淩峰剛剛給了台階下,但他們心中多少因此事而不舒服,哪能再繼續開口搭理杜江啊。


    而李淩峰聽見後,隻是麵帶憨笑的站在原地,也沒接他的話。


    正巧此時蔡進登記完走了過來。


    “峰弟,什麽誤會啊?”


    雖然杜江開口時沒有對著李淩峰,但蔡進走過來時還是敏銳的察覺到此事定與李淩峰有關。


    再加上他雖在前麵看不見後麵發生的事,但多多少少從別人口中聽到了什麽“師兄”“插隊”的字眼。


    如今見此場景,心裏的猜測不由已信三分。


    李淩峰一臉平靜,完全看不出是剛剛處在輿論中心的“主角”。


    他搖了搖頭,對蔡進憨笑道:“無事。”


    蔡進知道李淩峰的脾氣,要是此事真與他無關,定會簡言意駭的為自己解惑,但峰弟說了“無事”,對他而言,就等於是變相承認了。


    好你個杜江?欺負我兄弟?


    蔡進在心裏罵了一句“狗賊”,對杜江此人也愈發厭惡。


    不管是上次嘲諷他們的事,還是今日針對峰弟之事,杜江的行事他真的喜歡不起來。


    但他也不是個憨子,自然看得出李淩峰不欲再計較,隻是心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蔡進輕輕拍了拍李淩峰的肩膀。


    然後抬起頭皮笑麵不笑的對著人群裏的杜江暗諷道:“杜師兄,考試時一定要‘沉著應答’啊,師弟們還等著你的好消息呢!”


    你要是考得上我蔡進以後跟著蔡學明姓。


    ……


    蔡學明是蔡進的老子。


    別的人聽不出蔡進話裏的意思,杜江還聽不出嗎?


    那會兒他可是當著菊齋裏的人吹了牛皮的,蔡進這是在敲打他呢。


    杜江剛平複下來的心情瞬間又緊張起來,要是他沒考上,這些鼠輩還不知如何取笑於他,瞬間後悔當日話說得太滿。


    他麵色有些灰白,額頭直冒冷汗卻強裝鎮定。幹巴巴的開口道:“咳咳……自然……自然……”


    心裏卻覺得這個蔡進比李淩峰還要煩人。


    反正他就是看兩人不順眼。


    特別是之前李淩峰還因為李仕仁和他們老生裏的金寶哥鬥過,最後害金寶哥都被周夫子勸退了。


    不由在心中咬牙切齒。


    杜江想什麽李淩峰自然不知,隻是聽蔡進這麽說,哪裏還不明白他是在為自己出頭?


    不由感慨蔡進生了一顆七竅心。


    男人之間的情誼不是嘴上說出來的,李淩峰銘記於心。


    這個小插曲就這麽過去了。


    兩人站在原地等其他三人,沒過多久,董明義、李仕仁和呂為安就登記完一起走了過來。


    三人對剛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董明義走在最前,他們隊伍的記名先生核對得仔細了些,這才來晚了。


    “蔡兄,李兄。”走在前麵董明義開口喚到。


    五人集合,並肩前行,互相告知了自己的考場所在。


    縣衙共設了三個考棚,李淩峰和呂為安分去了東南考棚,蔡進和李仕仁則在正南,隻董明義一人去了西南考棚。


    五人相互道別,就分道揚鑣了。


    李淩峰和呂為安一心趕路,全程並無交談。


    離了縣衙,兩人順著雲水鎮內的玉水河一路向東南而行。


    玉水河邊種了許多垂柳,如今正得春意,生機勃發的迎風輕擺。早霧已退散,青石小路上人人沐浴晨曦,如畫卷上的場景,樸實又溫馨。


    考棚設在離東市不遠處的一個開闊的場地,看起來已有年頭,外麵雖然普普通通,卻是嚴格按照規定而設的。


    考棚四周圍了一圈柵欄,共設兩個板門,板門是樣式簡單的一種不通透的實木門。


    因為民間對讀書人考科舉的重視,所以一般把考場的門又稱為“龍門”或“禹門”,有“鯉魚躍龍門”之意。


    考棚裏的照壁後,是一個寬大的院子,院子的四周,就是學子的考場。


    考場是用一塊塊規整的青磚砌成,棚頂上屋脊青瓦儼然,考棚單人一舍,厚厚的牆壁將每個號舍隔開,主要用於提防考生作弊。


    李淩峰和呂為安就近走了右邊的板門,門口的胥吏兩人一組,正在檢查學生的竹條和隨身包袱。


    胥吏檢查得很仔細,也很認真。


    大夏朝考場紀律的嚴明,就算用“訶察嚴細,如防盜賊”來形容也不為過。


    為了防止考生作弊,除了對參考學子所帶的幹糧、席子和筆墨紙硯等進行嚴查外,還要對其進行搜檢,一旦發現攜帶違禁物品,就會被搜檢的胥吏毫不留情的驅逐。


    大家都是來參加縣考的,早就準備充足了,暫時也無人犯忌,事實上,在如此嚴苛的搜查下,很少有人有膽子夾帶私貨。


    但少並非沒有,為了排除作弊的可能,搜查對於考場是必不可少的。


    輪到李淩峰時,胥吏顯然沒想到這般年幼的少年會來參考,在對照寫在竹條上李淩峰的特征時比別人更仔細了些。


    “麵帶憨笑,身量矮小,年幼且左耳下側有一粒紅痣。”


    說到這個特征,李淩峰也挺無語的。


    胥吏仔細對照後,並沒有什麽不妥,繼續對李淩峰進行了搜檢,從頭發絲到腳上的皂靴,全身上下摸了個遍。


    “……”


    一個心理成熟的男人被另一個男人摸遍全身,其中的心酸你真的不會理解。


    “行了,你進去吧。”等搜檢完畢後,一旁檢查行李的另一個胥吏也檢查合格了,揮了揮手就讓李淩峰進去。


    李淩峰對著胥吏微微頷首。


    跨入板門,繞過照壁後,就進了考棚內的大院中,裏麵已經有考生在等待了。


    院中有類似於考官的人手持名冊,正在複核考生的信息。


    考官會根據手中各個舉人遞上來的名冊點名,點到名字的人上前出示竹條核驗後還須說出是何人作保,與考官冊子上所記錄的一般無二後,小吏便會帶領其去所對應的號舍等待考試開始。


    “吳家老坡吳少鑫,由稟生吳誌華作保!”一位考生在複核完後,高聲喊道。


    考官確認後點點頭,一旁的小吏就將人帶去了旁邊給其分配的號舍。


    專人專號。


    直到考官念到李淩峰的名字時,呂為安也早已進來,對著呂為安頷首示意後,李淩峰走出隊伍複核完畢後,高聲答自己由稟生何寰作保後,也被小吏引進了自己的號舍。


    號舍除了一扇小木門外,還有一扇靠門的小窗用以照亮,但被封死了。


    舍內逼仄,除了簡單的桌案和油燈外,並無他物,而且因為長時間沒人整理,還堆積了不少的灰塵。


    這是考試的預熱活動?


    李淩峰雖然知道在中國古代也確實存在因為號舍年久失修,長時間無人打掃而導致考生在考試前還要打掃衛生的。


    沒想到,大夏朝也這樣。


    “……”


    幹的漂亮。


    李淩峰雖無語,但還是把包袱暫時找了一處積灰較少的地方安置好,從背包裏取出了一塊粗布巾,開始擦拭起來。


    “我是勤勞的小蜜蜂呀,咿呀咿呀喲,我先擦桌子後掃地呀,咿呀咿呀喲……”


    他可不想呆在全是灰的號舍裏應試,而且總不能就這麽把試卷放在灰撲撲的桌案上吧?


    隻能打掃衛生了。


    李淩峰這邊幹得正起勁兒呢,突然關著的號舍門從外麵打開。


    剛剛領李淩峰進來的小吏站在門口,麵色複雜的看了眼前的“小蜜蜂”一眼:


    “這位考生,考場內禁止唱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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