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水弟弟,你過來了啊?”


    等李仕仁背完詩,才發現李淩峰已經過來了,驚喜的問出了聲,然後讓李淩峰等他迴房放一下書,再帶李淩峰去李老二的書房。


    李淩峰自然點頭答應。


    沒過一會兒,李仕仁就去而複返了,手裏還拿著自己的筆墨紙硯,然後就領著堂弟去找自己的父親了。


    李老二的書房在一處僻靜的地方,房門緊閉,兩人站在門外也聽不見屋內有什麽聲音。


    想來二伯是在看書或者小憩吧。


    李仕仁伸手在門上輕輕扣了扣,兩人安靜的等著,直到片刻後屋內才響起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李老二原本正在執筆作賦,剛好收完尾,乍一聽見敲門聲時還愣了一下。


    平日裏家裏的人極少會到書房這邊來打攪他,所以他聽見有人扣門還有些不習慣。


    放下筆後,才恍然間想起來前些時候兒子說過要過來找自己的事,方才從書案後起身去開門。


    李老二理了理衣襟,檢查後並無發現不妥,隨後將門栓撤下。


    門開以後後,兩人的身影印入眼簾,正是兒子和侄兒。


    於是佯咳一聲,對二人說道:“你二人隨我進來吧。”


    李淩峰和李仕仁跟在李老二的身後,第一次踏進了整個老李家最神聖清靜的地方——二伯的書房。


    李老二是秀才,又在為準備秋闈刻苦鑽研。


    李老頭和李老太太為了讓兒子安心讀書科舉,早日中個舉人迴來,對這間書房不可謂不看重。


    對家裏的小輩們,兩個老人均是耳提命麵,多番叮囑,讓他們玩耍時不得靠近,千萬不能打擾了李老二溫書備考。


    老的這麽重視,小的也隻能聽話。


    老李家的其他三房,原本就極少踏足二房,更別說在李老頭和李老太太這麽鄭重的交代後,還有誰會來李老二的書房沒事找事?


    就連平日裏以潑辣兇悍著稱的大伯娘趙氏也不敢輕易觸了黴頭。


    百善孝為先,在大夏這種尊卑禮教與孝道要求較高的朝代,公然忤逆長輩,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李淩峰在二伯的書房中環視一圈,發現二伯的書房還是挺大的。


    房中除了床榻和日常用得上的物品外,還有一個大大的書架,吃飯用的桌椅板凳,和書案等等。


    李老二的書案上除了筆墨紙硯外,還有書匣、筆格、硯山、筆洗、壓尺、燭台和水盂等器物,雖然做工粗糙,但卻也齊全。


    書房的牆上則是掛著兩幅畫,一幅是《山居秋暝圖》,另外一幅是《村居小景畫》,都是農村寫實的畫作。


    李淩峰的視線停留在書架旁邊,不是因為滿架的書,而是因為書架旁的一副對聯,字跡清秀,寫的是:鬥室何妨陋,奇書不厭多。


    看得出來,與老李家院門口所貼對聯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正是李老二無疑。


    李淩峰輕輕點了點頭,有些意外二伯竟然還有“陋室銘”的心境……


    看來,人不可貌相。雖然二伯平日裏顯得有些酸腐,但將自己鎖在房內確實是在為秋闈苦讀,筆杆子低下也是有兩分真功夫的。


    李淩峰在心中感慨之時,李老二正在書架上翻翻找找。


    然後就拿出了自己曾經備考縣試時看過的書籍,對著李仕仁和李淩峰招手,示意二人走上前去。


    待兩人站到眼前,李老二負手而立,開口說道:


    “你二人這段時日進學,想必夫子曾教導過你等縣試考校哪些內容,此處吾就不再贅述。”


    簡要說明後,他將手中放在書案上,示意李仕仁和李淩峰一人拿了一本。


    兩人的書不同,但都是大夏主流的經義文章。


    “科考題目雖每屆變化不同,行文要求卻萬變不離其宗。”


    李老二朗聲道:“縣試答卷行文要求自有章程,你二人且看手中經義首卷,讀完後便將所得告知於某。 ”


    說完,對著二人揮了揮手,施施然落座於書案後的靠椅上,然後取過茶壺為自己倒了一盞。


    二人聞言,各自拿著手中的經義坐到了李老二用飯的桌子旁,開始低頭認真的閱讀起來。


    李淩峰看了一下手中的經義,名為《夏官經》,之前他曾經向周夫子借來讀過,知道《夏官經》也是大夏的《禮》經。


    夏官經第一卷開篇論述三點,即人之所來,人之所存和人之所向。


    李淩峰翻開封麵,裏麵熟悉的文字立馬在躍然於腦海之中。


    “人之所來於父母,孝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人必先知孝而後立;人之所存於天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先敬天地而求存亡;人之所向於立身行道,道忠於君,居安而恩天子,臨患而不忘國,人必先忠於君而後得道也。”


    夏官經的釋義李淩峰早已滾瓜爛熟,畢竟他除了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外,讀書還習慣遵從“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所以,他記得越多,寫得越多,這些文字就仿佛和他融為了一體,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夏官經第一卷不多,內容上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大體上就是在說人要知道感恩,感恩父母,感恩天地,感恩君主……


    李淩峰捂臉,果然主流思想不論什麽時候都有被推崇的理由。這放在華夏古代,不就是《孝敬》、《道德經》和忠君思想的融合嗎?


    在他默默地看完一遍後,發現小堂哥還在專注地理解自己那本書所講的內容,於是又拿起夏官經再一次接受了思想的洗禮。


    終於,等到李仕仁讀完第一卷的內容,把手裏的書放在桌子上後,李淩峰也跟著抬起了頭。


    嗯,資質尚可。


    李老二見兩人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讀完了,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才開口問道:“如何?你二人有何所得?”


    有何所得?


    李淩峰和李仕仁聽見李老二的問話後旋即開始思索起來,想著該如何迴答這個問題。


    略微思索後,李仕仁就和李淩峰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後率先站起身來。


    李仕仁起身說:“君子立身處世,應知養德。不亂於行,不困於心,不縱於欲,行事有依,為人知理,方能成事。”


    李老二聽後先是點點頭複又搖搖頭。


    “你且坐下。”


    李仕仁看著父親點頭又搖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自覺自己雖然答得不出彩,但也不至於錯啊。


    那父親搖頭是什麽意思呢?


    李淩峰看著小堂哥疑惑不解的樣子和二伯的動作,心中明白二伯真正想問的是什麽,如今又更加確定了。


    “峰哥兒,你且來說說。”李老二端起茶碗,先輕呷了一口,然後看向了侄兒。


    自己的兒子雖然說得不錯,但卻並沒有領會到他的真意,答題須知意,如果連所問都不清楚,又何談作答呢?


    就像你寫了一篇文章,詞藻豐富,韻律優美,寫意豐富,好得不得了,可是你卻跑題了,你覺得能拿到高分嗎?


    不過雖然兒子沒答出來,但是說的確實不錯,看得出來在書院認真學習了。


    李老二沒有繼續深究。


    他覺得二人尚且年幼,又首次參考,有所疏漏實屬正常。


    在他的心裏,對李淩峰的答案其實沒有多少期待,畢竟年長的兒子都答不對,那更年幼的侄兒恐怕也會錯。


    心裏如是想,卻並未開口打擊。


    就算兩人都答錯了他也能理解,而且這也是他今日要教的第一課。


    看見二叔開口讓自己作答,李淩峰放下手中的書緩緩起身,心中對自己的判斷再無遲疑,說道:


    “稟二伯,侄兒覺得這《夏官經》的詞句雖長短不一,卻每一句簡明要義精短幹練,平仄有韻又表意深刻,確為行文典範之一。”


    李淩峰的迴答不出意外的讓李老二意外了。


    他本以為小侄兒會像仁哥兒那般迴答讀文章的感受,剛準備開口一起鼓勵二人一番,沒想到話還沒出口,侄兒的迴答倒是讓自己先愣了一下。


    竟然對了?


    李淩峰不知自家二伯心中所想,要說他為何不迴答看了夏官經的讀文感受,還得感謝他的語文老師。


    剛才二伯給他們拿書之前就已經說了什麽‘科考題目變化但行文要求不會變,縣試答卷行文要求自有章程’這樣的話,然後才讓兩人看書迴答感受。


    這感受當然是對文章行文特征的感受,又怎麽會是詞句為自己帶來的感受呢?


    感謝小學語文老師,感謝中學語文老師,感謝高中語文老師。


    要不是她們不知道多少次在自己耳邊重複,李淩峰也不會一看到題目就下意識結合上下文審題。


    讓他不僅明白了二伯所問的真意,也對二伯想要教導的第一課了然於胸。


    審題確實是寫文章最開始且最重要的一步!


    李淩峰的迴答不僅讓李老二驚訝,李仕仁在聽到之時也愕然不已,當他眉頭緊鎖著思考後又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了。


    父親語境中的意思分明是讓他們迴答行文特征,而非讀文感受。


    他竟然沒有認真審題,就自信自己能夠答出。隻是稍加思索就開口了,這是馬虎,也是輕視。


    考試答題最忌的就是心浮氣躁,導致不知題之所言。


    他年長於峰哥兒,卻竟然沒有他的態度認真,不禁麵紅耳赤,自愧不如。


    李淩峰的迴答確實出乎了李老二的意料,但他不是李仕仁,他的心智成熟,隻是略微訝異後便朝侄子投去了讚賞的目光。


    “峰哥兒所言極是。這也是我今日想教授你二人的第一課,即審題。”


    李老二循循善誘:“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題之真意才是行文之關鍵,唯有知其意圖才可落筆行文,方能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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