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展時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火災兩天後了。


    耳邊隱約傳來兩個婦人的對話聲,其中一個熟悉的聲音令他皺起了眉頭,他嚐試掙脫黑暗,雙眼被久違的光亮晃得微微眯起,過了一小會兒才適應了環境。


    “我在哪?”他的喉嚨幹得發癢,努力吞了一口唾沫後,才勉強說出了三個字。


    好在,交談中的兩人沒有完全沉浸在對話中,都聽到了他如蚊子嗡嗡般細小的聲音。


    最先來到跟前,與他雙目對視的是背對著土炕的姚青花,她帶著十分驚喜說道,“老三,你終於醒了,太好啦,終於醒了!”


    “娘,渴……”王展時還沒心思迴應娘親的激動,隻依從身體的本能,說出自己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哦哦哦,娘馬上給你倒,你等等,等等……”


    姚青花手忙腳亂得轉身,想要給兒子倒水,麵前卻已經端來了一杯水嗎,她順勢接過,不忘感激得說了一聲“謝謝”。


    趙甜甜聽到前婆婆這麽客氣,忍不住迴以一笑,將端著的水壺舉高了一下,迴道:“不用謝,不夠還有。”


    王展時的雙手還纏著厚厚的紗布,不能拿杯子,所以隻能姚青花喂給他喝。一開始,他喝得有些急,嗆了一下,姚青花忙說道:“別急,別急,水多的是。”


    接連五杯溫水入喉,他才搖頭示意不喝了。解決了最急切的需求後,他才有心思注意一旁給姚青花添水的人。


    這一看清那人,他再次皺起了眉頭,語氣不善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趙甜甜立馬收了麵對姚青花的笑臉,冷冷道:“以為我願意來呀,趙麗文和趙麗雅聽說你燒傷了,鬧著要過來看你,否則我才懶得瞅你這張臭臉呢。”


    她故意強調了兩個閨女的姓氏,果然,狠狠戳中了他的軟肋,他的臉一下子黑了。


    姚青花見狀,生怕兩人吵起來,立刻打圓場,拿話將趙甜甜支開。


    “好啦好啦,甜甜,你去喊一下麗文和麗雅吧,她們爹爹醒了,讓她們過來陪著說幾句話吧。”


    趙甜甜來這屋裏,更多的是想安慰姚青花,王展時醒了,她一刻都不想多待,順勢便離開了。


    姚青花等她出去後,轉身瞪了王展時一眼,“我說你,要不要火氣那麽大,就算當初你倆鬧得那麽難看,那也是你先做錯事的緣故。如今,都分開那麽久了,再大的火氣也該散盡了吧。你受傷了,人家好心來看你,你倒好,二話不說,給個冷臉是鬧哪樣?”


    “娘,你聽聽,她把我王展時兩個閨女都改了姓,哪家婦人和離後,不僅帶走夫家的孩子,而且還改了姓呀?”王展時不忿道。


    “是呀,我也鬧不明白,你倒是跟我嘮嘮,這些條件還是你當初和離的時候自己答應的呢?”姚青花一臉好奇道,她當初也琢磨過“淨身出戶”“孩子歸趙家”這些條件是怎麽談下來的,唯一的解釋就是趙家捉住了兒子的什麽把柄,讓他不得不答應下來。


    王展時被娘親這麽問,迴憶起自己那些不光彩的事情,麵色有些尷尬,身體不自在的扭動了幾下。這一扭動,把他給疼得“嘶嘶”直叫,身上多處燙傷的地方火燒火燎的刺痛。


    這下,姚青花也不關心他和趙甜甜的舊事了,忙叮囑道:“哎呀,你別亂動呀,小心你的傷……”


    王展時一痛,這才想起了自己忽略的事情,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嘴巴咬牙切齒問道:“尤青兒那個賤人呢?”


    姚青花不明所以,覺得他話裏有話,想了想,問道:“老三,你這語氣這話,難道那場火災不是意外,是尤青兒放的?”


    “那賤人,故意灌醉我,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綁在了椅子上,現場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綁我。還有,我想逃的時候,她還拉著我不讓我走,那火,肯定是她放的……”


    姚青花如遭雷劈,他們這些人一直以為是雜貨鋪不小心走水,沒想到裏頭還有這種內情,消化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後,她忍不住反問道,“這……尤青兒好好的,幹啥要燒死你呀?”


    “我也不知道,尤青兒瘋了,想和我一起死,那個賤婦,沒想到殺我第一次不成,還殺我第二次。娘,你說得沒錯,這一次,我一定要休了她,她說什麽都沒用了!”


    姚青花聽到兒子還在嘀嘀咕咕說休妻,想著“人死如燈滅”,連忙打斷他的話,“額……不用休了,她已經死了。”


    “娘,你別勸我了……什麽?她已經死了?被燒死了?”王展時才反應過來,臉上少了憤恨,多了一絲錯愕。


    “嗯,死了,被濃煙嗆死的,屍首燒得很難看。因為你昏迷了,火災案情還在調查,她的屍首還放在義莊那裏。”


    聽到這話,王展時隻覺得自己滿心的報複,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無所適從,沉默了一小會兒,他才問道:“鴻文呢?鴻文知道了嗎?”


    姚青花搖搖頭,答道,“你出事後,我們就把他接到了美冬家,他還不知道呢。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你好好養傷,孩子我們會照顧好的,等到你好了,再好好想想,要怎麽跟孩子說吧。”


    王展時點點頭,又問道:“娘,那我的雜貨鋪?”


    “雜貨鋪子你也不用惦記,火滅後,我們已經過去收拾好了,剩下的可用的東西都運到了你家裏。等你的傷養好了,也開春了,再修繕,再進貨,鋪子喊快就能張羅起來,咱們都會幫你的。”


    家裏人的關心讓他心裏好受了些,他還想問點什麽,外頭進來了趙麗文和趙麗雅,他隻好先招唿兩個閨女了。


    “麗文,麗雅,過來讓爹爹看看,幾個月沒見,又長高了,也漂亮了!”王展時努力對著兩個閨女揚起笑容,但努力到一半,扯動了臉上的傷,便收了迴去,隻能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像個慈父。


    “爹爹,你怎樣?疼不疼?”兩人來到炕前,滿臉關心問道。雖然王展時在某些方麵不是個好父親,但是和離前對兩個閨女也不差,她們倆基於孝道,表示下關懷是應當的。


    王展時搖搖頭,為了讓兩個閨女放心,撒了個善意的小謊,“不疼不疼,一點都不疼。”


    趙麗文卻不買賬,直接揭穿他,心疼道:“爹爹說謊,我上街聽大家說,你的鋪子整個燒起來了,你被發現的時候身上都著了火了,要不是你暈倒的位置靠近大門,說不定都救不迴來了……”


    趙麗雅也接茬道,“爹爹,沒關係的,疼就說出來。我拜托娘給你買了上好的燒傷藥,用了藥就不疼了。”


    王展時有點苦笑不得,兩個閨女好像執著於讓他承認自己疼,於是,他順從道:“哎呀,被你倆這麽一說,爹確實疼了,你倆放心,藥我會好好用的,爭取早日好起來。”


    父女三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直到趙甜甜過來催,趙麗文和趙麗雅才麵帶不舍得離開。


    王展時盯著兩個閨女離開的方向,一會兒想想趙甜甜和兩個閨女,一會兒想想尤青兒和兒子王鴻文,突然有種後悔莫及的感覺。


    姚青花出去送別趙甜甜母女三人,見兒子那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心裏歎了一口氣,心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她坐到炕前,開口問道:“老三,既然你都醒過來了,這火災案子,你打算怎麽了解?就說不小心走水還是?”


    王展時低頭想了想,尤青兒都死了,再追究她蓄意縱火已經沒有意義了,於是他說道:“家醜不可外揚,就當做不小心走水吧。”


    “那尤青兒的屍首……”


    “她娘家人不會管的,算了,結了案從義莊領迴來,備一副棺材,在城外找個地方葬了吧,不能弄得太寒摻。畢竟她是鴻文的親生娘親,以後清明寒食也得讓鴻文祭祀的。”


    姚青花想得比較遠,追問道,“咱王家雖然在長流村沒有祖墳地,但是等我和你爹百年後,也會有的。到時候,鴻文問起,他娘為啥沒有葬在祖墳地,你打算咋說呀?”


    “娘,您不說了嘛,咱王家的祖墳地還沒定下來,尤青兒又急著下葬……”


    “好吧,這樣也算對鴻文有交代了,可憐他小小年紀,失了兩次娘親,唉,造孽呀!”


    這話,刺痛了王展時的心,他幹脆閉上了眼睛,借口自己累了。


    姚青花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便離開了,留一個獨處的空間給他。


    王展時耳聽娘親的腳步聲遠去後,才再度睜開了眼睛,他呆呆得盯著上方。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麽尤青兒想要燒死自己。他自認為自己做得夠好了,為她放棄了優渥的生活,放棄了兩個閨女,甚至在她第一次意圖傷害自己性命時,還原諒她。


    他輾轉反側,將認識尤青兒後的一點一滴反複琢磨,實在想不到什麽。最後,他隻能猜,或許兩次的流產,讓尤青兒受了刺激,最終才失常了吧。瘋了的話,一切行為都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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