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夏聽著她的分析,似乎有些失望了,“唉,真不是我心狠呐,她小產了,我同為婦人,自然是同情的。但是,一迴想起之前的事,心裏的疙瘩就是消不下去。要不是我們運氣好,遇上了官兵,我們一家子迴不迴得來都兩說。不瞞你說,剛迴來前幾天,我夜裏做夢,都是她給了我一棒子推我下車,真不曉得三弟是吃了她什麽迷魂藥,都這樣了,還敢和她過日子呢。”


    “嗐,這兩口子過日子,各有各的過法,咱們局外人,哪裏知道呀。以後咱也別提休不休妻的事了,免得被她聽到了,又鬧啥呢。”


    “行,過了今天,我再不提了。我就是自己私下裏瞎琢磨,你說,三弟是不是覺著自己三婚找不到好的,所以才留下尤青兒的呀。”


    蘇玉瓊被她這個猜想整得哭笑不得,她並不想無端去猜想三叔子的心思,於是勸道,“你咋就這麽好奇你三弟兩口子的事呢?自己的日子過明白就成了,別瞎琢磨了吧。”


    “哎呀,這不是閑著嘮嗑嘛,你就說,我猜得是不是有道理吧。”王美夏談興正濃,不理會她結束這個話題的意思,催著她給分析。


    蘇玉瓊被她磨得沒辦法,隻好繼續加入談話,“三叔子應該是真心喜愛她的吧,不然,以三叔子的樣貌,再加上他鎮上還有一處鋪子,村裏又有幾畝田,這種條件,要是有心再娶,普通農家的閨女該是樂意的才是。”


    “也是,我這三弟,正經論起來,是四兄弟裏麵,長得最俊的,不然,當初趙甜甜也不會認準他了。可惜呀,好好的趙甜甜,我三弟不懂得珍惜,反倒招惹現在這個……”


    屋內聽牆角的尤青兒,其實在聽見前頭的“生完孩子後休妻”,就已經聽不進去其他了,她滿心滿眼隻有“休妻”二字。


    她心裏一陣悲涼,心道,原來是這樣,她自以為拿捏了的丈夫,其實隻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才做戲將她留下的。等到瓜熟蒂落,她就沒有價值了,就可以舍棄了。怪不得,那夜問起孩子的話,丈夫支支吾吾,就是不直接迴答。


    轉念一想,她將冰涼的手放在自己小腹處,麵上勾起了一抹譏諷的笑容。“假戲真做”咯,想當初,自己還演了一場流產的戲,如今,倒是真的了。大概是自己算計太多,老天爺看不下去了吧。


    想到這裏,她隻覺得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一直扼住她命運的喉嚨。丈夫兒子的態度、妯娌姑姐的閑話、自己的作繭自縛……一樁樁一件件,就跟壓倒駱駝的一根根稻草,讓她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繃斷了。


    屋外正聊著的蘇玉瓊和王美夏,陡然聽到裏屋重物落地的聲響,打住了話頭,麵帶疑惑得起身,打開房門一看,就見尤青兒倒在地上,似乎陷入了昏迷。


    這場景,好懸沒將兩人嚇癱了。


    蘇玉瓊反應過來後,蹲下去想要扶起她,發覺力有不逮後,忙喊著愣在一邊的王美夏,“別光杵著了,過來搭把手呀。”


    王美夏“哦哦哦”幾聲,向前合力將人扶上了炕。


    接著,一個人留下照看她,一個人跑出去找大夫,忙忙叨叨了半晌,又是熬藥喂藥,又是紮針,尤青兒才悠悠醒過來。


    “這位夫人剛小產,身子正虛弱,又難免心思鬱結,所以昏迷了過去。你們做家屬的,還是好好勸上幾句,否則,傷心過度也是會落下病根的。”大夫見尤青兒醒過來了,便收拾藥箱走了,臨走前,又叮囑了一通,要求家人開解病人。


    蘇玉瓊和王美夏等大夫走後,沒意識到尤青兒是聽了她們的牆角才暈過去的,以為她是因為失了孩子傷心,忙收起了對尤青兒的偏見,認真勸了她好些話。


    可是,這些話,醒過來的尤青兒卻沒聽進去,她隻是一動不動躺在炕上,神情憂鬱,無聲流淚,沉浸在自己的悲慘世界裏難以自拔。


    兩人勸得口幹舌燥,見她置若罔聞,便也收了聲,隻用心照看她的身體。等到王展時迴來後,將尤青兒的表現告知他,讓他多勸勸。


    之後,蘇玉瓊和王美夏又照看了尤青兒半個月,見她身體恢複正常後,才收拾行李離開。蘇玉瓊依舊是迴王美冬家裏暫住,王美夏則是照之前,迴去家具店後院居住了。


    迴去後,蘇玉瓊跟兩個閨女偶然提及尤青兒這半個月的表現,不是動不動就流眼淚,就是坐在炕上半天不動,有一次,她還瞧見尤青兒自己扇自己嘴巴子,把她嚇得夠嗆。


    王麗雍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心裏隱約有些懷疑,這尤青兒,難道是產後抑鬱了?想到這個可能,她在送王鴻文迴家時,不僅叮囑王鴻文多關注他娘親的精神狀況,還特意跟三叔說了幾句,讓他多關心尤青兒。


    王展時這半個月都被尤青兒哭煩了,對於大侄女的叮囑,也隻是當做尋常問候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半個月後,他就嚐到忽視這話的苦果了。


    這日,接近店鋪打烊的時候,一個月沒有出門的尤青兒突然盛裝打扮,來到了王展時的雜貨鋪門前,她手裏還拎著食盒,笑語盈盈得對一臉驚訝得王展時說道:“我帶了酒菜,咱們將鋪子關了,在裏麵好好吃喝一頓如何?”


    王展時不疑有他,以為妻子終於從小產的陰影裏走出來了,高興得將妻子迎了進來,然後蓋上門板,在裏麵點了一盞油燈,和妻子對坐共酌。


    沒過一會兒,王展時就被尤青兒勸酒勸得醉醺醺了,說話也變得結巴起來,他摟著青兒坐到他大腿上,然後不住的摩挲著她的身體,感慨道,“青兒呐,我……我今天真,真高興,咱倆好久,好久沒怎麽快活,活過了。”


    尤青兒背靠著王展時的胸膛,眼睛直直得望著安靜燃燒著的油燈,神色幽幽,語氣輕緩,問道,“是嗎?那從今晚過後,咱們永遠這麽快活好不?”


    “好,好,永遠,永遠快活……”王展時暈乎乎得說完這句話,上半身靠椅背撐著,整顆頭卻重重得放在了尤青兒的肩膀上,開始輕聲得打起了唿嚕。


    尤青兒緩緩抬手,輕輕得將油燈放倒,木製的桌子一點點燃燒起來,她尤嫌不夠,起身拿起貨架上的紙錢,點燃後灑到各地,小小的火苗到處開花,慢慢地將整個空間燒得扭曲起來。


    這一切,已經醉死過去的王展時毫無所覺。


    尤青兒望著周遭即將被火吞沒的一切,眼睛閃著快活的亮光,仿佛在欣賞什麽絕美的畫卷。她繼續坐在椅子上,喝完剩下的半壺烈酒,然後搖搖晃晃起身,從從貨架上取下來的一團麻繩,從上到下,左一圈右一圈,將王展時整個人固定在椅子上。


    做完這些後,她雙手一拍,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然後坐到地上,頭靠雙手伏在王展時的大腿上,淡淡道:“這樣,剛剛好。”


    王展時是被濃煙嗆醒的,醒過來的一瞬間,滿眼的火光差點沒讓他再嚇暈過去。他第一反應是想要起身逃離,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繩索綁著固定在椅子上,而大腿處,則靠著已經陷入昏迷的尤青兒。


    “青兒,青兒……”他一邊唿喚她的名字,一邊使勁扭動著身子。但因為繩索綁得很嚴實,所以他的大力氣,隻換來了輕微的抖動,剛遑論說晃醒人了。


    眼看著尤青兒的衣服已經著火,她卻還是沒有動靜,他放棄了喊她給自己鬆綁得想法,決定自救,猛地用力弓起上半身,從坐著的狀態變成站立,而趴在他大腿上的尤青兒則整個跌落到地上。


    王展時瞥了她一眼,麵上閃過短暫的掙紮,之後便再也不理會地上的人,伸長脖子仔細辨認出口所在。


    等看清大門所在的方向後,他開始一蹦一跳,艱難得往那邊挪去。還沒蹦出幾步,他的一隻腳突然被抓住了,隻聽得趴在地上的尤青兒幽幽說道:“展時哥哥,別跑呀,咱一起共赴黃泉,多好呀!”


    王展時這才意識到,這送上門的酒菜,毫無預兆的大火,或許是尤青兒的主意。


    “賤人……你瘋了?自己想死,別拉上我!”


    他死命得想要逃脫尤青兒的手,卻發覺此刻她的力氣極大,倉促間,他失去了平衡,連人帶椅子重重砸向了地上的人。尤青兒發出一聲慘叫後,手鬆開了。


    王展時就地打滾,稍微遠離了她。眼見大門那邊火勢變大,再晚些就出不去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像個蝸牛拖著沉重的殼,在地上緩慢蠕動前行。


    火苗點燃了他身上的衣服,燒到了他散開的頭發,鼻尖隱約傳來皮肉燒焦的味道,他強忍著疼痛,告誡自己絕不能放棄。三米、兩米、一米……近了,更近了,突然一道帶火的房梁砸下來,他“啊”得一聲慘叫後,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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