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流村王家,因為入冬後生意淡了許多,所以王展豐把鋪子交給了王美夏一家守著,自己則迴了村裏貓冬陪妻子和閨女們。


    此刻,王展豐一家包括幸福在內五個人,正各自占據客廳的沙發一處,圍著中間的碳爐烤火,一邊吃著小零食,一邊嘻嘻哈哈扯閑篇。


    外頭隱約傳來的車馬聲,使得他們有意識得停下了話頭。王展豐支起耳朵聽著,確定有人唿喚,便攔住大閨女起身應門的動作,自己搶先披上外套,往外走的同時嘴裏說著:“外頭賊拉冷,爹爹去。”


    沒過一會兒,王展豐就帶著兩大三小五個客人進屋來了,他衝著起身迎客的屋裏人叮囑道:“你們先招唿著,我去外頭幫陳睿搬東西。”


    “二哥,麻煩你啦。”王美秋忙迴身對王展豐的背影說道。


    “嗐,跟哥哥客氣啥。”王展豐答道,頭也不迴,擺了擺手,就掀開厚重的棉布門簾出去了。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眾人都站起身來,王麗容衝著三姑還有兩個小表妹招了招手,表示熱情的歡迎,同時也將其餘幾人的問題問了出口,“三姑,這位婆婆還有小公子是?咱們好像沒見過?”


    不等王美秋迴答,韓嬤嬤連忙上前幾步行了個禮,“這是我主家霍知縣的公子,姓霍名翟。老身是小公子的貼身婆子,都叫我韓嬤嬤就成。”


    “哎呦喂,原來他就是霍知縣家的小公子呀,真是稀客呀!”蘇玉瓊瞧見霍翟唇紅齒白的清秀樣,很想伸手拍拍頭以示親近,不過很快想到他的性格傳聞,忙收起了蠢蠢欲動的手,大聲讚道:“公子長得真俊,聽說是個會讀書的,真是才貌雙全呀!”


    韓嬤嬤聽見自家公子被誇,嚴肅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接著將目光落在蘇玉瓊身後三個女娃身上,問道:“不知道哪兩位是府上的千金呀?”


    蘇玉瓊見狀,忙介紹道:“這是我的大閨女麗雍,小閨女麗容,還有幹閨女幸福。”


    三人依序向前見禮後,她才招唿大家落座,“來來來,別光顧著說話,坐下烤烤火,外頭挺冷的吧,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因為人多的緣故,沙發不夠坐,王麗容便找來一張皮褥子鋪在地上,一旁添了一個碳爐,然後拿出之前爹爹給自己做的小玩意,給三個小朋友玩耍。


    韓嬤嬤全程緊盯著自家公子,見到他雖然不自在,但是在新奇玩具的誘惑下,漸漸放鬆了下來,自己也跟著放鬆起來,目光不再隻落在小公子身上,而是開始有心思觀察周遭的環境。


    王家的客廳不大,地麵是鋪了石磚的,所以沒有多少灰塵,收拾得很幹淨。整個客廳除了沙發和高矮茶幾,就是靠著牆麵的兩個架子和一個長方形的高櫃。其中一個架子擺著書籍,另一個架子放著一些擺件和疊起來的木盒子。所有的擺件都是木製或草編的手工藝品,應該是就地取材自製的,帶著一絲大自然的氣息,不奢華,卻令人看著安心。


    不過,最吸引人注意力的,還要數正對著長條沙發的牆麵,是王麗容做的十八個木製相框,裏頭是王麗雍畫的簡筆畫,除了一家人的卡通形象畫,還有小黃撲蝶、過年放煙花、做酸菜等場景圖……


    王家客廳的一切,刷新了韓嬤嬤對農家的印象,忐忑了一路,生怕小公子會吃苦的心,在此刻總算稍稍放下。她一開始不太理解,為何現在就得將公子送離縣衙後院,夫人隻說了十個字,“做戲做全套,宜早不宜遲”。


    後來,韓嬤嬤也自己想通了,夫人一迴京,後院就沒啥人了,老爺經常忙公事到深夜,也不會常陪著公子,這待不待在縣衙後院,其實也就沒啥差的了。


    蘇玉瓊幾人沒有打擾她欣賞客廳的一切,各自喝著茶水,交流幾個眼神,等她眼神落迴沙發附近時,才笑著招唿她吃果子,“韓嬤嬤,來,這小蛋糕是我閨女今天現做的,可軟和了,您嚐一嚐。”


    韓嬤嬤點頭稱謝後,撿起一塊嚐了嚐,“這和泰德齋的蒸蛋糕很像呀,你真是有福氣呀,閨女的廚藝都能趕上泰德齋的老師傅了。”


    蘇玉瓊笑笑,沒有說泰德齋的蛋糕方子就是自家閨女想出來的,而是謙虛道:“她一個小孩子,哪裏能跟人家老師傅比。我這小閨女是個貪嘴的,平常就愛搗鼓這吃的那吃的,偶爾才做出些可以入口的哩。”


    王美秋在一旁插話道,“嫂子,你就別謙虛了,小容那手藝,連悅來居的掌櫃都說好的,年紀雖然輕,但廚藝上,確實可以算老師傅了。”


    說話間,王展豐和陳睿身上帶著幾片落雪進來了。兩人沒有直直得往沙發區域過來,而是駐足在門口處,離得大家老遠,抖落幹淨身上的雪花後,才走到碳爐前烤手。


    王展豐一邊烤火一邊發問,“唉呀媽呀,這老天,凍得我手都僵了,差點搬動不了那些玩意。東西我都放到離主臥最近的廂房了,車夫也打發走了。話說,你們這大雪泡天的,搬那麽多東西上村裏來,是打算在咱家貓冬嗎?”


    王美秋見人齊了,便開始說起事情的前因後果,末了終結說道:“我家婆那德性,我們兩個加起來都拗不過的,所以才出了這主意,把孩子們送過來你們家。二哥,二嫂,我這裏有些自作主張了,但是,想來想去,隻有你家是最好的去處了。”


    陳睿忙替妻子找補說道:“怪我,勸不住我娘親……”


    蘇玉瓊和王展豐麵麵相覷,這“通敵叛國”幾個字,聽著怪嚇人的,但是,人都送過來了,他們總不能說不收留吧,這也不是他們的處事原則。


    “唉,罷了,來了就待著吧。幸虧今年家裏擴建好了,不然,你人送過來,我都尋摸不出地方給他們住嘞。”王展豐臉上假裝輕鬆,語氣卻有些不自然。


    蘇玉瓊也強笑著說道:“對呀對呀,難得家裏來那麽多人住下,熱鬧些好。”


    一旁王麗容雖然招唿著孩子們玩玩具,但是也沒有耽誤她聽大人們的對話,自然也沒有忽略大人間的尷尬氛圍,見場麵一下子有些凝重,她上前插話道:“爹,娘,你們放心吧,我聽嶽大哥說過,當今皇上以仁德治國,很少會下株連全族的旨意。而且,韓夫人的娘家人最高的官職也隻是太子太傅,一個沒有過多實權的文官,說他通敵叛國,邏輯上也是不通的。我覺得,這罪名大概率是不會成的。就算成了,怎麽也牽連不到已經入贅了的霍翟小公子這邊的。”


    關於皇上的這些信息,自然不是王麗容杜撰的,而是王麗容同嶽雲飛閑聊的時候提到的。當時,她“口出狂言”問過嶽雲飛怕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嶽雲飛很肯定得說不會,還曆數當今皇上的仁政,妥妥的皇上迷弟。


    一旁的韓嬤嬤聽到王麗容的分析,眼裏閃過一抹讚賞,心道,沒想到這農家小姑娘,竟然還有這麽高的見識,難怪這房間的裝飾也異於平常農家了。


    王麗雍也接著補充妹妹的說法,“其實,雖然天宇朝的律法裏明確規定,九族中的涵蓋了出嫁孫女一家,但是實際執法中,常用禍不及外嫁女的原則,所以,若罪情屬實,霍夫人這邊也不一定會出事,隔了一層的小公子就更不用說了。還有,小公子才十一歲,就算獲刑,都得減一等,就別太操心了。”


    王麗雍這兩年,逮著機會就研究天宇朝的律法,如今,不說了解了個七八分,五分是有的,對於未成年保護這點,也是有涉獵。


    天宇朝律法規定:十至十五歲的少年,對所有犯罪行為都有應當負刑事責任,但可以減輕處罰,並可用贖金的方法代替刑罰;七歲至十歲之間隻對反逆、殺人、盜及傷人這幾種犯罪須負刑事責任,且仍可通過贖金替代;七歲以下,雖犯死罪,亦不處罰。


    蘇玉瓊被兩個閨女這麽一分析,也覺得收留霍翟沒什麽可怕的,心裏的擔憂一放下,反倒感動起霍夫人的未雨綢繆了。


    “霍夫人真是一個好娘親,無論怎樣,都要提前給兒子安排好退路。同樣是當娘親的,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思,若是我的孩子,哪怕有一點點受傷害的可能,我都要將這點可能消除掉。”


    王展豐在一旁點頭,“是的,當娘當爹的都一樣,看不得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險。”


    韓夫人見提到自己尊敬的主母,也附和道:“對呀,夫人和老爺最疼公子了。”


    王美秋聽著她們開始偏離了原本的話題,心裏安定了一些。緊接著,想到二哥一家,全程下來,一點都沒有埋怨她自作主張的話,心裏感動極了。


    其實,她過來的路上,心裏都是突突的,生怕二哥不肯收留小公子,又覺得作為隔了一層的二哥一家,不應該同自己一樣,承擔這責任……


    大家說開了之後,韓嬤嬤也放心下來,說了幾句感激的話後,便去了王展豐安排給她和小公子的廂房,開始收拾起來。


    王麗容見外人不在了,忙對著王美秋豎起大拇指,一通誇讚道:“三姑,你是真虎呀!從前也沒見你同知縣夫人有多親近,這遇見事,你是真上呀!”


    王美秋也不裝了,坦言說道:“哎呀,這迴頭想想,我也覺得自己虎不拉幾的。不怕你們笑話,我當時是腦子一熱就答應下來,後麵越想越有些害怕,這不怕一萬呐,就怕那個萬一呀……”


    陳睿忙打斷她的杞人憂天,安慰道:“沒事的,沒有那個萬一。就算有,我也會陪著你的。”


    其餘人沒有笑話王美秋“打腫臉充胖子”,不是誰都能“患難見真情”的,王美秋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有些勢利眼,也嫌貧愛富,但是卻不妨礙她有時做一些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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