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一下子快了起來,天上的雪少了,地上的雪薄了,一聲春雷過後,雪成了水,之前看膩了、以為會永不消逝的白色,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換成了土黃和零星的綠。


    也不過幾日的時間,綠掩蓋了黃。徜徉在田野間的人,會發現,入眼的顏色越來越多,鼠曲草的黃、刺玫果的紅、筋骨草的紫、盤龍參的粉……仿佛天上的哪位調皮仙子打翻了調色盤,將各種各樣的色彩無規律得灑落人間。


    因為春菜的上市,王家的水培蔬菜買賣也進入尾聲。開春後,小叔迴鏢局“上班”了,所以送野菜的工作經過王麗雍姐妹倆的爭取,成了兩人的固定工作。


    驚蟄這日,王麗容和姐姐送完最後一批水培蔬菜後,順便到集市賣了一波艾草。


    這一日,無論是鎮上還是村裏的主婦,都會手持清香或者艾草,點燃後用煙熏家中各處,企圖以香味驅趕蛇蟲蚊鼠和黴味,特別是平常笤帚關照不到的犄角旮旯兒,更是她們重點關注的地方。


    集市上,賣艾草的並不隻有王麗雍兩姐妹,幾乎隔幾個攤子就能找到一家賣艾草的,多是鄉間農夫收割後成捆成擔地挑入城鎮出售,就是賺個應節日的錢。


    兩姐妹剛到集市入口,就能聞到滿滿的艾草香味,對視一眼後,王麗容感慨道:“果然,能想到掙這個錢的也不少。”


    王麗雍倒沒太大想法,用手肘碰了碰妹妹,“這有啥稀奇的,一到過節的時候,自然就有想掙錢的人想法子賣些應節的東西。咱還是找個位置把這些艾草賣了,娘還在等咱迴去呢。”


    王麗容聽到姐姐發話,一臉乖巧的應了聲,將自家騾車趕到一個空位,停妥後便開口吆喝道:“賣艾草咯,賣艾草咯,1文1把,10文1大捆……”


    王麗雍自從上迴賣蔬菜和皂粉的經曆,也沒了開口的心理障礙,扯開嗓子跟著妹妹同樣喊著兜售自家艾草。


    好在,這日家家戶戶都需要艾草,而鎮上的門戶基本都不會出城采艾草,即便在這樣激烈的市場競爭下,王家姐妹的艾草也在兩刻鍾內售罄了,得錢100文。


    兩姐妹心滿意足得離開集市,找了家雜貨鋪子買了一小袋石灰,這是奶奶姚青花特意交代的,說是要拿去灑在家中各處門檻外,以此震懾各種蛇蟲鼠蟻,讓它們不敢進門來。


    迴到王家時,蘇玉瓊正在廚房做炒豆。隻見她熟練得將用鹽水浸泡後的黃豆放在鍋中爆炒,一邊吵一邊還嘟囔著,“死蟲子,怕了吧,要是敢來我家,就是一頓爆炒。”


    “娘,你在說什麽蟲子呀?”剛進廚房的王麗容沒聽清楚,好奇問道。


    “沒呢,娘在炒黃豆,一會兒就能吃了。對了今天的艾草賣得咋樣?”


    “賣光了,花了10文買了石灰粉,剩餘的90文已經給奶奶了。”迴答了娘親的問題,王麗容看了鍋中的黃豆,有些嫌棄道:“娘,這黃豆就這樣炒,能好吃嗎?”


    “你個小孩子家家,懂啥,這個炒豆又不光是為了給你這個饞嘴吃的,而是一種節令食品。”


    “啥?”王麗容不解道。


    “你聽呐,這黃豆爆炒的過程,不是會發出劈啪聲嗎?這個是象征蟲子在鍋中受熱煎熬的蹦跳聲呢!”


    蘇玉瓊的話音一落,王麗容便哈哈大笑開來,“娘,這個習俗好可愛呀!”


    “去去去,別在這影響我,去幫你奶奶灑石灰去。”


    “娘,根本輪不上我,石灰一到,便被大伯母拎走了,還笑嘻嘻說我和姐姐辛苦了,剩下的活她來幹呢。”王麗容兩手一攤,表示自己這會兒沒活幹。


    蘇玉瓊手中的鍋鏟頓了下,冷哼一聲道,“甭理她,讓她幹去。”


    “嗯呐,沒管。”王麗容答道。


    左右沒事,她幹脆守在廚房陪著娘親嘮嗑,等“炒蟲子”出爐後,第一時間嚐了嚐,嗯,有股豆香味和鹽味,不難吃,但也不美味。


    過完驚蟄,長流村的老人們就開始抬頭望天瞧氣候了,東北地區的春耕比旁的地區要遲,因為怕倒春寒會凍壞莊稼,所以得村裏德高望重有經驗的老把式們定開耕的日子。


    終於,春耕的第一天到來了。黃道吉日,宜栽種植物。村長帶著全村戶主,備上了五穀三牲,在村口五角楓樹下祭拜土地神和五穀之神,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祭拜一結束,清冷的田野一下子熱鬧起來。那些褪下了臃腫的棉襖、穿著薄扇兒夾襖的男女老少,從低矮的茅屋、陳舊的木屋、堅實的磚房裏鑽出來的,扛著農具在自家地頭除草翻土灑肥。


    王家也不例外,除了姚青花身體不好留守家中,王鴻學要備考,蘇玉瓊負責內務,其餘人都湧上了地頭裏幹活。


    王大富是晚到的外來戶,當初買田地時,好位置的田地都有主了。如今的二十畝田地,並不和其他村民的田地在一處,而是在距離村民集中田地往東走出一裏的地方,甚至還需要拐過山腳,至今周遭都是荒地,王家的田地,就這麽孤零零擺在那裏。


    不過,偏僻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這二十畝田地是連在一起的,不像村裏有些人家,是幾畝地幾畝地分開的,種起來不是很方便。


    王家一行“壯丁”駕著馬騾來到自家田地,一下車走近看,去年休耕前已經清理平整幹淨的田地,已經各處長出了頑強的野草和婆婆丁。


    “爹,今年咱怎麽種?”王展年望著田地問道。


    王大富顯然已經想好了,“靠近大河的那八畝地,還是種小麥,那五畝鹽堿地,還是高粱,其餘的,土豆五畝,黃豆兩畝吧。”


    “今年種那麽少黃豆嗎?冬天家裏還要發豆芽呢?”王展年似疑問又似在提醒。


    “村裏種黃豆的太多了,去年收糧的來了,都賣不上價。今年的黃豆收了,咱自個兒留著做大醬和發豆芽,不賣了。就算不夠,我瞧著拿黃豆換豆芽的老多了,如今庫房裏還堆著上百斤黃豆呢。”


    王展年聽罷,點了點頭。


    “先把草除一除,再犁地,鋪底肥。整完這些,家裏的種子也正好能下播了。”王大富抽了一口煙,說話頗有點指點江山的氣勢,話了便將煙杆別在腰間,一馬當先,擼起袖管下地了。


    其餘人見狀,也不需要吩咐,四散開來,各領了一畝地開幹。


    王麗容和王麗雍兩個種田菜鳥,臉上難掩興奮,仿佛即將開始的不是累人的春耕,而是什麽有趣的遊戲。為了防曬,兩人頭上都帶著寬大的鬥笠,並且空白的脖頸處還係著布巾。大家身上穿的都是以粗布製成的上衣下褲式的短褐,但旁人種田都是擼起袖管和褲管,兩人卻我行我素,寧願袖子和褲腳沾水沾土,也不願擼起被曬傷或葉子割傷。


    王展稔請了假迴村農忙,見兩姐妹“全副武裝”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你倆,這樣子倒像是大姑娘上轎,頭一迴種田呢。”


    兩姐妹迴以尷尬一笑,她們確實是頭一迴!


    春天的太陽看似溫和,在底下站久了才知道什麽是“溫水煮青蛙”。


    兩姐妹的臉上很快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水,這些小的汗水漸漸聚成黃豆大的汗珠子,大多受了重力的引導,直接砸到黑土地上,幾顆“漏網之魚”順著臉頰就要流入眼睛,她倆隻好匆匆拿袖子擦拭。這一擦拭,直接給白淨的臉蛋化上了綠草青和泥土黃,這一下子,精致少女就變成了地道農女了。


    臉上的汗水有揮發的途徑,身上的隻能任由它們沿著脖頸、背脊、大腿、腳跟一路向下,劃出一道道細密的癢意。


    王麗雍忍著濕熱和瘙癢,拿著鋤頭用盡全力往那些草根處揮去,因為還未播種,不怕鋤頭深挖傷了禾苗的根係,所以大家采用的是“斬草除根”模式,但她力量有限,很快手臂就傳來一陣陣酸脹。


    這還不是最慘的,她養尊處優兩年的手掌很快磨出了兩顆水泡。在她還沒有意識到那水泡的存在時,其中一顆水泡在下一次揮舞時,悄無聲息地破裂了。


    “嘶!”她忍不住小聲疼唿,將鋤頭靠著自己胳肢窩附近立好,雙手向上一攤,破裂的水泡處已經磨出血跡,還有幾顆水泡“蓄勢待發”。


    這點疼痛,她可以忍,隻是,照這個趨勢下去,兩手不久後就血乎拉了。種田要是都像她一樣種得血淋淋,那點糧食說不定還不夠補血呢。她決定稍事休息,觀察下旁人有什麽技巧。


    於此同時,王麗容在她隔壁那畝田地上,一把鋤頭揮得飛起。她鋤地就跟切豆腐似的,隻稍輕輕使力,就能挖到野草老家去,那些駐紮得再深的野蠻草根,在她不講道理的神力前,也沒了優勢。


    王麗雍望著妹妹那輕鬆駕馭的樣子,心底滿滿得羨慕,在妹妹鋤了一壟地後停下來撿草根時,靈光一閃,“流水作業”四個字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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