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王麗容暗暗為原身悵然,蘇玉瓊也仿佛陷入了某種自責。


    王麗雍見狀,故意打岔,裝作好奇問道:“娘,你剛剛說啥來著?打遍全村無敵手?”


    蘇玉瓊臉色一窘,心底剛起的莫名情緒被難為情取代。方才激憤之下,竟然在小輩麵前提了“當年勇事”,實在是丟人。


    她舉手給大閨女揉了揉頭,掩飾自己的那點不自在,笑道,“迴頭問你們姥姥和小舅舅去。娘當初在小坑村,那是一等一的彪悍。隻不過後來有了你爹,萬事不用我出馬,這不就收斂了嗎?再說了……”


    說到這裏,蘇玉瓊頓了頓,壓低嗓音,仿佛怕被誰聽見似的,“再說了,你們奶奶不喜歡潑辣兒媳婦,我這是投其所好!”


    王麗容和王麗雍聽到這裏,忍不住輕笑出聲,齊齊給娘親舉大拇指,“娘,你真是好樣的,能屈能伸,能柔能剛。”


    蘇玉瓊被兩個閨女這麽一誇,又添了一句:“不過,別看我對外這副樣子,私底下,你們爹,還是聽我的!”


    說完,她的臉上出現了懷念的神情,然後轉過身抹了一把臉,“光顧著說話,麗雍迴來,還沒見她爹呢,走,去我屋裏頭。”


    三人出了房門往隔壁房間走去,正屋裏頭還傳出姚青花數落大伯母的聲音,不過已經沒人在意這個了。


    進了蘇玉瓊的臥房,一眼便瞧見炕上躺著的中年男子,正是王展豐。


    王展豐雖然病著,但是被人收拾得很整潔妥帖。胡子刮得幹淨,長長的頭發也沒有散亂披著,而是盤成一個髻固定在頭頂。因為缺少活動和曬太陽,他的臉是血氣不足的蒼白。但這蒼白卻不會讓人覺得他羸弱不堪,他堅毅的五官很好的掩蓋了病態,誰也不會懷疑這是一個錚錚漢子。


    王麗雍認真觀察著原身的爹爹,腦海同時劃過許多父女相處的畫麵,最後定格在兩年前的那一夜。王展年倒下前,還下意識得望向蘇玉瓊母女三人,強撐著給予她們安慰一笑,才昏迷過去。


    這樣的場景,跟現代時,他們一家出車禍後,如出一轍。


    那日,他們一家四口駕車出行,過紅綠燈時,一輛失控的大貨車從側麵開來,直直撞上了他們的小轎車。媽媽當場暈死了過去,爸爸和她們姐妹倆勉強保持著清醒。


    當時,爸爸強忍著疼痛,笑著安慰她們倆,還有心情調侃說:“好了,現在我家小容可以拯救世界了。我宣布,封印解除。”意思是妹妹可以利用她的力量將家人救出去。


    可惜,就算有妹妹的神力加持,也隻救出了她和已經沒有生命體征的媽媽。爸爸的胸腔穿著一根鐵管,妹妹不敢用力拔出,她們隻能等待救援。後來,爸爸在送醫的路上,也死了。


    迴憶使王麗雍紅了眼眶,突然,她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向著炕上的王展豐跪下,重重得磕了三個響頭。


    她靜靜磕頭,然後替原身默念:“爹,請原諒麗雍不孝了,再也無法隨侍病榻前。若是爹有感知,也請不要難過,來生,兩人再續父女緣分吧!接下來,就讓來自現代的王麗雍照顧你們倆了。”


    王麗容看著姐姐的動作,隱約猜到她的想法。她們兩姐妹的穿越重生對她們是幸運,對王展年和蘇玉瓊這邊,卻代表著兩個閨女的不幸早逝。她也跪了下來,真心實意得磕了三個響頭,在心頭許諾:“放心吧,我和姐姐會給您和娘親養老的。”


    蘇玉瓊被姐妹倆的動作搞得一愣,雖然不清楚她們為什麽下跪,但見她們那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知道為啥,她有種想要哭泣的衝動。隻是,她強忍住了,然後扶起兩個閨女,“好孩子,這是做什麽,咱們農戶人家,不興這個跪來跪去的。”


    王麗雍姐妹倆對著蘇玉瓊微微一笑,一左一右抱住了她,認真得喊了一聲“娘”。


    蘇玉瓊迴抱住她們,心裏覺得漲漲的,眼眶再度發紅。


    她滿含柔情得對病床上的男人說道:“展豐,大閨女迴來了,剛剛兩個閨女還給你磕頭了。你可得努力些,我們娘仨可都等著你醒過來呢。”


    這兩年裏,盡管王展豐從未給她什麽迴應,但她還是執著得向他傾訴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王麗容見蘇玉瓊開始傷感,不願讓她沉溺其中,便撒嬌起哄,“娘,你給我們講講,你小時候打遍全村無敵手的故事吧,還有,你和爹是怎麽認識的?”


    王麗雍也連忙湊趣,催著蘇玉瓊分享往事。


    蘇玉瓊有些不好意思在兩個閨女麵前吐露自己的過往。她以前的為人處事,在世人看來,是有幾分離經叛道的。盡管是被生活所迫,但是旁人隻會看到她的彪悍,卻看不到她的無可奈何。


    麵對兩個閨女渴望的眼神,她最終不忍心拒絕,便撿著一些不太“叛逆”的事分享。


    “你們也知道,你們姥爺去得早,姥姥又是個病秧子,所以在你們小舅舅成年前,家裏都靠我撐著了。那時我才十歲,一家病的弱的小的,別說村裏的那些二流子了,就連自己族人都想著上門占便宜。我第一次遇到這些事時,都嚇哭了,迴頭想想,又覺得太丟臉。所以,那些人再上門,我也不哭了,直接撒潑打滾,再不行就拿菜刀嚷嚷一起死。有句話說的好,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我就是那個不要命的,誰來都得害怕。就這樣,我保住了娘家的田宅,等到你們小舅舅成家立業後,你們爹上門提親,我就嫁過來了。”


    “原來拿菜刀這種事,娘親不是頭迴幹了呀。上迴胖墩跟我說,你為著我那事拿著菜刀上李大懶家,我還不信呢,哈哈哈……”王麗容一臉恍然。


    “我那時候,是被你那樣子嚇壞了,正好誰在我麵前提了,是李大懶鑿的冰窟窿,我一時火大,就衝過去了。娘嫁過來長流村後,可是村裏出了名的好脾氣。不信,你問問村裏的嬸子們。”


    “娘,根本就不用問。咱們有眼睛看,娘是長流村最和氣的,從來都不打罵我們。隔壁李大嬸子,對她的娃,可是一天一頓小罵,三天一頓大打。我爹爹啊,能夠娶到那麽溫柔賢惠的媳婦,肯定是上輩子積了大德了。”王麗容誇起人來連草稿都不用打,特別是她誇親親娘親,更是張口就來。


    王麗雍有些佩服妹妹的甜嘴和嬉皮笑臉,這是她永遠學不來的。不過,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自然也是各有各的性格,倒不必強求自己一定要按照某個模板去塑造。


    她在妹妹誇完後,也接著說:“娘,其實我覺得你原本的性子也不錯,最重要的是你開心就行。”


    蘇玉瓊被兩個女兒哄著,剛剛的那點不自在也沒了,也不必孩子們催著她講,便又主動說起其他事來。


    “娘偷偷告訴你們,別看你們奶奶如今對我不錯,當初你們爹爹想要娶我,你奶奶還不樂意呢!”


    “為啥呀?”兩姐妹齊刷刷問道。


    “還能問什麽,你娘我名聲太差了,打遍全村無敵手,十裏八鄉,誰都知道小坑村有個蘇夜叉。”蘇玉瓊提起那個久不曾提及的外號,竟然有種懷念的感覺。


    “蘇夜叉,哈哈哈……娘,你真的,真沒想到,哈哈哈……”王麗容聽到這外號,立馬繃不住了,直接放聲大笑。


    王麗雍倒不覺得這外號有多搞笑,而是好奇娘親婚前婚後竟然會有那麽大的轉變,在王麗容的笑聲中,她問道:“娘,你一定很喜歡爹爹吧,為了爹爹,生生把蘇夜叉變成了蘇菩薩。”


    蘇玉瓊沒想到大閨女會這麽問,難得臉紅了一把,不過還是認真迴答:“嗯,你們爹爹對我很好,我自然也得對他好。既然你們奶奶覺得我太彪悍了,不適合當兒媳婦,那我就溫柔一迴,讓她看看,她二兒子選的媳婦沒錯。”


    王麗容已經恢複了常色,立刻就問:“娘,爹爹是怎麽對你好的?”


    此問一出,蘇玉瓊的臉上馬上漾出了不同以往的笑容,有少女的羞澀,也有愛情的甜蜜。


    原來,王展豐和蘇玉瓊在成親前就認識了。蘇玉瓊是小坑村村民,王展豐的大姐夫田豐收也是小坑村的。有一迴,王展豐跟大姐夫上山打獵,遇見了同樣帶著弟弟打獵的蘇玉瓊。也不知道咋整的,王展豐對蘇玉瓊一見鍾情。後來,就各種找機會和蘇玉瓊巧遇,隻不過蘇玉瓊沒有察覺他的想法。


    等到蘇玉瓊十六歲的時候,王展豐求了家長上門求娶,蘇玉瓊這才意識到,王展豐心悅於她。不過,她拒絕了王展豐的第一次求娶。王展豐知道後,尋了機會問她原因,才知道她要等到弟弟成家後才嫁人。當下就拍著胸脯保證,隻要她允婚,他願意等。所以,第二次求娶,蘇玉瓊答應了。


    定下親事後,王展豐直接變成了開屏的孔雀。一個月往小坑村好幾趟,迴迴都帶禮,或是自己親手做的實用木具,或是自己攢錢買的胭脂水粉,惹得小坑村的年輕媳婦羨慕得眼都紅了。不僅如此,他到了蘇家,也不是光顧著和未來媳婦談情說愛,而是砍柴挑水幹農活,還接手了小舅子的教導工作,目的是讓他早點可以扛起蘇家,讓他早日抱得美人歸。


    “旁人都說你爹木訥呆板,不會說話,隻會一味苦幹,但是,在我眼裏,卻不是這樣的。他會在幹完活後從山裏摘一手野花給我,會將獵到的好兔毛留下來給我做手套,會將那些背後說我生不出兒子的婦人罵個狗血噴頭……他是最好的丈夫。”


    姐妹倆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爹娘的狗糧,卻沒有出言打斷她,隻是靜靜得認真傾聽,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講下去。


    蘇玉瓊噙著笑迴憶自己與王展豐的點點滴滴,臉上苦澀的皺紋仿佛一下子被撫平了。


    屋內充滿了歡聲笑語,她們母女三人沒注意到的是,病床上的王展豐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變化,好像是在和她們一起微笑,同時,藏在棉被底下的右手手指也微微抖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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