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屋裏頭,王麗容趴在窗邊,支著耳朵聽正屋的動靜。蘇玉瓊和王麗雍則坐在炕桌兩邊閑聊。


    “說起大伯母,有件事,我想娘和小妹,都應該知道下。”王麗雍突然說道。


    “什麽事?”蘇玉瓊和王麗容異口同聲問道。


    王麗雍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了蘇玉瓊。


    王麗容嗅到了有事的氣息,也不聽那邊的動靜了,湊到蘇玉瓊身邊一起看。


    “賣身契?你的賣身契?”蘇玉瓊跟著大侄子學了一陣子的字了,雖然認得出上麵大部分字,但因為信息驚人,有些不確定得問道。


    一旁的王麗容卻看得明明白白,小聲嚷嚷道:“就是就是,這是姐姐的賣身契。不是說姐姐隻是上朱家打工嗎?咋還賣身了嘞?”


    “麗雍,你賣身了?你這妮子,怎麽這麽自作主張,家裏又不是活不下去,哪裏需要你賣身?”蘇玉瓊經過小閨女的確認,坐不住了,站起身,一臉震驚得質問王麗雍。


    “娘,妹妹,請稍安勿躁。”王麗雍作勢安撫,讓兩人坐迴炕上再說。


    “我已經恢複自由身了。你們仔細瞧那張契書的時間,是兩年前我進朱府的時候。這代表著,我兩年前就已經被賣身給朱府了。當時,我不識字,所以稀裏糊塗蓋了手指模。但是,上麵的簽字卻不是我。一開始,我以為是大伯母賣了我的,隻是剛剛試探了下,大伯母沒什麽異常,而且,我記得,大伯母好像不識字,上麵那簽字應該不是她簽的。”


    “嗯呐,你大伯母是不識字,那簽名的字體斷正,不會是你大伯母寫的。而且,你大伯母雖然看著厲害,膽子卻沒那麽大,她絕對不敢瞞著咱家幹這種事。”蘇玉瓊和崔小翠這個妯娌相處多年,對她的性子,不說十分了解,九分總有的。


    王麗容想了想,也中肯道:“我也這麽覺得。這些日子,我雖然和大伯母鬥得歡,但是不得不承認,大伯母就是嘴碎了點,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沒有壞到那個地步。而且,這事要是她幹的,事情暴露後,她在王家肯定待不下去了。婦人被休可是很嚴重的事。”


    “我那時候才十二歲,自然不可能和誰結仇。賣了我,七大八十為了銀錢。兩年前,家裏什麽地方急用錢嗎?”王麗雍少了嫌疑人,隻得從“作案動機”這方麵著手了。


    “兩年前,家裏用錢的地方老鼻子啦。不過,你進朱府前,你爹的傷已經治得七七八八了,借的外債都是不急著還的。若說急用到非賣人的地步,還真沒有。”蘇玉瓊仔細迴憶了下,沒有發現什麽有效的信息。


    王麗容比她姐還急,催促道:“娘,你再認真想想。真的沒有急用的地方嗎?”


    蘇玉瓊凝神又想了下,還是搖了搖頭。


    “那不是咱家的,有沒有親戚家的,急用錢。當時,有什麽事情讓你覺著異常的?”王麗雍提醒道。


    “誒,你還別說,那個時候,剛好你大伯母家的大哥被人上門要賭債,你大伯母在咱家哭了好幾迴。沒幾天,你大伯母就說給你介紹朱家的差事。後來就聽說崔家的賭債還上了。我當時還納悶呢,那麽多銀子,是從哪裏來的……”


    蘇玉瓊說到這裏頓住了,突然狠狠得拍了一下炕桌,對著空氣咬牙切齒道:“天殺的崔誌剛,原來是他賣了我女兒!我去找他算賬去!”


    王麗雍和王麗容連忙拉住了蘇玉瓊,嘴裏喊著:“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咱們先好好理一理。”


    蘇玉瓊再次被拉迴炕上,隻不過,她的臉已經黑得能滴下墨汁了。


    “我說崔誌剛怎麽突然那麽好心,一個月一兩的活計不讓他閨女去做,反而介紹給咱家。原來,打的是這種主意!”


    “娘,你先消消氣。你這沒頭沒尾的,先理一理,好好說。”王麗容拍了拍娘親的後背,給她順氣。


    蘇玉瓊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平複下心情。接著,她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


    崔誌剛是崔小翠的大哥,是個賭棍。王麗雍進朱府前,他欠下了一筆賭債,那賭坊揚言要拿他閨女抵債。崔小翠被娘家逼著,在王家鬧騰了好幾迴,想要王家幫忙。但是,當時的王家剛剛遭遇巨變,有心無力。後來,也不知道崔誌剛在哪裏搞到了錢,這一場風波才算平了。


    期間,就發生過王麗雍被賣朱府的事。而去朱府打工這事,追根溯源,還是崔誌剛介紹的。如今想來,這種活計輕省又能吃好喝好,還有月例銀子拿的大好事,崔誌剛不讓她閨女去,卻讓自己妹妹的夫家侄女去,卻是有幾分蹊蹺。


    “所以娘的意思是,是大伯母的哥哥偷偷把我賣了,然後拿我的賣身銀子補他的賭債窟窿。”王麗雍瞪大眼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這個時代,男性的權利極大,可以合法變賣家中晚輩甚至同輩女性。但是,這可是大伯母的娘家哥哥,和她這個王家大孫女,認真論起來是一點關係都無,他這膽子未免太大了。


    “你永遠料不到一個賭棍為了賭能夠做到什麽程度!”蘇玉瓊見大閨女一臉驚奇,說了這麽一句話。


    母女三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都被這真相給弄無語了。


    過了一會兒,王麗容輕聲問道:“娘,姐,你們說,大伯母曉得這事不?”


    “應該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剛剛我試探時,她的反應不會是那樣的。”王麗雍說道。


    蘇玉瓊也補充道:“若是她知道她娘家大哥賣麗雍卻不告訴咱們,其實跟她自己賣麗雍沒兩樣。我還是那句話,你們大伯母沒這個膽子。”


    “要想知道真相還不簡單,直接去問大伯母。大伯母不是能藏事的人,直截了當一問,若是她與這事有關,她肯定露餡。”王麗容不想大家坐在這裏瞎猜,決定打直球。


    “我去找崔小翠,問問她大哥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瞞著我這個當娘賣我閨女!”蘇玉瓊站起身,顯然很認同小閨女的看法。


    “娘,等等,還是等爺和大伯父迴來再說這事。眼下家裏隻有咱們這麽幾個,我怕鬧開了,大伯母撒潑咱們製不住。”王麗雍想得更多,也穩得住,連忙勸住抬腳就要往外走的娘親和妹妹。


    “怕什麽,娘年輕時,打遍全村無敵手,還怕她崔小翠不成?她那就是紙老虎,我一隻手就能將她拿下。”蘇玉瓊一改往常的溫和,一副“我是悍婦我怕誰”的姿態。


    王麗雍雖然不信蘇玉瓊自詡的“打遍全村無敵手”,但是還是好言哄著她,“娘,不是怕你打不過她。我是這麽想的,大伯母的心肯定還是偏向她娘家哥哥的。到時候,我們一鬧開,她把這賣身契搶了毀了,我這賣身的事就沒有證據了。這賣身契上麵的簽字我敢肯定是崔誌剛的,爺和大伯父都識字,讓他們迴來親眼核對下,真相就大白了。到時候,王家和崔家要怎麽算賬,也是王家男人的事,總不能咱們母女三人上門吧。所以,還是等等吧。”


    蘇玉瓊也不傻,崔小翠是個偏向娘家的,說不定還真的會不擇手段毀了這賣身契,到時候口說無憑,她總不能讓朱府的人給她家作證吧。因此,她放下了立刻就去找崔小翠茬的念頭,歎了一口氣後,又坐迴了炕沿。


    冷靜下來後,蘇玉瓊才突然想起來,問道:“雍兒,你剛剛說你已經恢複自由身了?你是怎麽做到的?你的月例銀子可都寄迴了家,哪來的贖身銀子?”


    王麗雍想了想,把原身被朱福祿欺辱的事情隱瞞了下來,隻說自己給朱家想了那法子,朱家恩賞她恢複自由身歸家。


    “阿彌陀佛!幸虧你機靈,不然到時候,咱家要攢二十兩銀子給你贖身,恐怕是難了,公中怕是也不一定出得起。”蘇玉瓊臉上慶幸道。


    “就算出得起,大伯母肯定撒潑打滾不讓出的,那可是鴻學堂哥的讀書銀子!”王麗容忍不住譏諷道。


    “娘怎麽覺得,你病好之後,不僅話說利索了,而且和大伯母更加不對付了。這幾天,都是你慫恿著你奶對上崔小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蘇玉瓊斜睨了王麗容一眼,眼裏有好笑也有疑惑。


    王麗容暗道糟糕,原身確實是比較內向的主,平常話也少,自己這幾天太得意忘形了,差點忘記自己的人設,她趕緊拿話找補。


    “娘,我生病昏迷那會,雖然暈著,但是大家的話我可聽進去了。大伯母的話說得太難聽了,說我是賠錢貨,生個病還那麽費銀子。我就是氣不過才……”


    “娘知道,上次是你大伯母說過頭了,你怨她,也是情有可原。”蘇玉瓊說到這裏,頓住一下後,認真望著王麗雍和王麗容兩人,“隻不過,崔小翠終究是你們的長輩,有些事,還是讓大人去做吧。我可不想,明明是她言行失當,到時候你們還得背個不敬長輩的名聲。女兒家的名聲最重要,知道嗎?”


    王麗雍和王麗容雖然麵上不忿,但是誰讓這裏是極重長幼尊卑的古代呢,她們身處其中,自然不能完全免俗,至少不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對於蘇玉瓊的叮囑,她們認真得應下。


    蘇玉瓊見狀,繼續說道:“放心吧,娘也想清楚了。以前是看著你大伯父的麵子上,想著他對你爹不錯。而且,一大家子在一起,也沒必要為了一些口角傷了情分,卻不想你大伯母是個不會見好就收的,這樣,我也不能再縱容她了。這兩年,小容你也憋了那麽久,辛苦你了。”


    王麗容對上蘇玉瓊看穿一切的眼睛,原來,她娘知道,自己的小閨女心裏是憋屈的,所以才越來越悶。可惜了,原身沒有等到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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