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久前的一個周末,大雨從半夜兩點,一直下到早晨十點半。


    對苗初七來說,今天再平常不過。盡管她一直都記得,十二月十八號,是自己好多年都沒慶祝過的生日。


    她像往常一樣,在前一晚入睡,下一個清早醒來,沒對收到祝福或者禮物抱有任何期待。簡單洗漱之後,她把充起電的手機調成靜音,沉入那本從二手市場淘來的書。


    而對冉一丘來說,今天是一個無比特殊的日子。


    除了苗初七的生日之外,他還決定,要在今天向她表白。


    提前一個星期,冉一丘就絞盡腦汁,準備了兩件所有女生會喜歡的禮物,一隻口紅,一條項鏈。他很有信心,肯定能讓苗初七感動的淚如雨下,畢竟那可是品牌限量版,耗盡了他此前的所有壓歲錢積蓄。


    口紅是生日禮物,項鏈用來表白。另外,他還用剩餘的生活費直接在附近的蛋糕店訂了一個小小的蛋糕。


    這天他起了個大早,盛裝打扮,第一次梳起了成熟的發型,心潮澎湃地帶上禮物,取來蛋糕,連傘都沒顧得上打就衝進了雨裏,要給苗初七一個驚喜。


    這點小雨,怎麽澆滅得了他心中的那把烈火呢。


    冉一丘沒有預料到的是,看起來好像勢頭漸弱的雨,竟然越下越大了。他一邊扯起衣角護住頭頂凝聚了自己兩個小時心血的發型,一邊恨恨地咒罵,老天爺也太不解風情了。


    沒想到下了公交車,更出乎他意料的,還在後邊。


    好不容易像個智障特工一般,護著高貴的頭顱和懷裏的寶物,一番東躲西藏、左避右閃,總算來到了苗初七寢室樓下。誰知道等他整理好著裝,熟悉一邊台詞,一絲不苟地摸出手機,撥打那個特別標注了的號碼。


    第一遍,無人接聽,興許是還沒睡醒,或者手機靜音了。


    第二三四五遍,還是無人接聽。


    記不清多久之後,苗初七翻完那本書的最後一頁,抬手揉了揉脖子,起身走向陽台。懶腰才伸到一半,她掃了樓下一眼,瞥見那個在雨中姿態怪異的身影。


    下這麽大的雨,那人不冷嗎,真奇怪。


    誒,怎麽感覺有點像冉一丘啊,不會真是他吧。


    仔細端詳一陣,苗初七伸出頭去招了招手,見沒有反應,忙推門走迴寢室拿起手機一看,這才發現冉一丘給自己打了幾十個電話,還發來了數不清的消息。


    她趕緊迴撥過去,半秒接通,一陣抱怨聲立馬湧入耳朵。


    “我的老祖宗啊,你可終於看手機了,你這懶覺睡得也太久了點吧……”


    “哎呀,我手機靜音了,下著雨你站樓下幹嘛,傻子吧。”


    “你看見我了?那你趕緊下來,要不然我就上去了。”


    “切,你來啊……”站在陽台上的苗初七剛說完這句話,就見樓下的冉一丘挑釁般揚了揚下巴,抬腳作勢就要走向宿舍大門。


    “你還真上來啊,停停停,我下來,我下來行了吧。”


    等她換了鞋跑下樓梯,遠遠望見縮著頭瑟瑟發抖的冉一丘,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暖意,再細看一眼,又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隻見他兩邊胸口的衣兜裏塞得鼓鼓的,耷拉著腦袋,臉上的神情完美詮釋了一個衰字。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他保護了一路的發型,被雨一淋,再加上抬起的胳膊蹭來蹭去,說是變成一頭拆散了的雞窩也不為過。


    捂著嘴笑過之後,她又看見冉一丘背著左手,似乎藏了什麽東西在身後。


    他扭頭時,身子右側隱約露出了一些白色盒子邊沿,苗初七好像意識到了那是什麽,心髒的確是顫了一下。


    “苗初七,喏,看看這是什麽,生日快樂哦!”原本還積累著許多怨氣的冉一丘見她走向自己時,竟輕咬著下唇,腳步輕柔,在雨地上點出一圈圈細密的漣漪。那個仿若油畫般的場景,看得他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立馬迫不及待地拿出身後的蛋糕。


    事先準備好的開場白,在這一刻完全沒了意義。


    苗初七的腳步頓了頓,神色動作裏溢滿慌張。最簡單的一句生日快樂,從冉一丘口中說出來,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直穿肺腑。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祝福短語了。


    以前特意向別人隱瞞著,刻意讓自己忽略過,甚至,就連自己一個人對自己說這句話,也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你搞錯了吧,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別想騙我,這可是我偷偷翻了你的身份證才看到的,我還拍了照片,要不要給你看看?”


    盡力抑製住聲音裏的哽咽,苗初七伸手把傘罩到他的頭頂,盯著那戳亂糟糟的雞窩笑出了淚花。


    “喂,偷看我身份證,你還好意思說呢……”


    兩人腳步輕慢地走在下著雨的街道上,隱約的霧氣和情愫四處彌漫,遠遠看去,更像是一幅靜謐的油畫。


    這一整個下午,他們撐起同一把傘,一起逛街、吃各種街邊小吃、看著電影情節中的悲喜笑了又哭,過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又特別得不能再特別了。


    藏著滿眼的愛慕,誰也不敢輕易表露。


    胸口帶著甜味兒的悸動漸次累積。言語之間,卻盡是偽裝得毫無破綻的隨意和平淡。


    但總歸有抑製不住的時候。


    吃自助烤肉時,苗初七罕見地提議,要和冉一丘和喝上幾杯。從雞尾酒到啤酒、再到白酒、紅酒,每一樣她才喝了半杯,就嚷嚷著喊不夠過癮,要換好酒。


    算下來也才喝了兩杯,她就有些神誌不清,或者說解放天性了。


    不算是醉,但很明顯和之前他認識的那個苗初七判若兩人,愛說話了,也笑得多了。是那種露出八顆細牙的、淺色花兒盛開一般的笑。


    “苗初七,你不是說自己很能喝嗎,這才幾杯啊,你就醉得小臉紅撲撲的,還怪……”


    “怪什麽啊,我很奇怪嘛?”


    “怪好看的……”


    苗初七嬌嗔一聲,舉起杯子往喉嚨裏灌下一大口沒看清顏色的酒,憋著氣一臉痛苦的表情咽下,卻被嗆得滿臉通紅。


    晚上九點的人民廣場。燈熄了一半,中央空地上,那片舞姿瀟灑的大媽停下動作,關掉音響,精神抖擻地走出大門,隔得老遠還能聽見連串的議論和嬉笑聲。


    苗初七和冉一丘坐在廣場邊的亭子下,眼看著那些身影走遠,相視一笑,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氣氛變得不知道是曖昧、還是尷尬起來。


    “冉一丘,你不是買了蛋糕嗎?”


    “對對,我還差點忘了,拎一路了。”懊惱地晃了晃腦袋,他轉身從木椅上拿過那個白色紙盒,小心翼翼地放到苗初七麵前。


    “快打開吧。”


    醉醺醺地苗初七毫無規律地朝夜空揮動手臂,一轉頭,對上了他的眼睛,迷離的眼神躲閃之間,慢慢伸手拉開那個精致包裝上邊的蝴蝶結。


    不出意料的話,她一定會驚喜得蹦起來的。冉一丘這麽想著,也對盒子裏的蛋糕充滿期待。


    彩色的奶油,多加了她愛吃的芒果,富有趣味的造型邊上,還有他親自寫的生日祝福。


    冉一丘正在想著那幾個字可不是那麽容易就寫好的時,苗初七揭開了盒蓋,他當即大驚失色。


    難以想象也難以置信,盒子裏的蛋糕,竟然變成了眼前這坨軟趴趴,亂糟糟的“彩泥”。


    他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神色慌亂:“啊,不會吧,這蛋糕……”


    苗初七瞥一眼那坨蛋糕,又瞅了瞅合不攏嘴的冉一丘,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沒有他以為的半點失望。她的眼神裏還是堆滿欣喜,不比還沒打開之前減少半分。


    “冉一丘,這蛋糕的樣子還真特別啊,哈哈哈哈……”


    “哎呀,估計是提著晃壞了,我真笨呐,就應該晚點兒再買的。算了,扔掉好了,咱們重新買一個吧。”


    “別呀,造型雖然醜了點兒,不過,我喜歡。”說完這句話,苗初七發燙的臉蛋又蒙上一層緋紅,借著夜色和酒意,她主動拿起袋子裏的透明塑料刀叉,連語氣也活潑了起來:“來吧,我們切蛋糕咯!”


    “等等,還要先吹蠟燭。”


    “對,我還要許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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