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哪兒開始說起呢……”


    就從一開始說起。幾個月前。


    開學報到的日子,安置好母親和家裏的種種事宜之後,苗初七帶著錄取通知書和一些簡單的行李,孤身一人去往車站乘車。


    一想到自己就要獨自去麵對那陌生的一切,不安和慌亂迅速湧上心頭。


    剛走過路口,一輛轎車停在身邊,她沒有抬頭去看,往馬路邊沿靠了靠。


    “苗初七,上車,咱們是一路的!”車輪跟著她的步伐滑動,坐在後排的冉一丘降下車窗玻璃,探出頭來喊道。


    應聲停住腳步,轉頭看清來人之後,苗初七擺了擺手禮貌地迴道:“謝謝,不用了。”


    她剛要抬腿繼續往前走去,前排駕駛座那位發型精神的中年人也打開了車窗,開口語氣和善:“姑娘,你和一丘是同班同學,既然你們倆的學校隔得不遠,今天又正巧遇上了,叔叔的車也有空座,不嫌棄的話就上車,順道一路,咱們還能說說話……”


    “對啊,這是我爸,苗初七,上來吧。”


    見苗初七笑了笑遲疑不定,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反應,冉一丘無奈地瞥了她一眼,打開門下車,徑直接過她手中的行李,把她推上了車。


    “哎呀,從這兒路過都能遇見你,我們這就是緣分……”


    他口中的緣分,其實是好說歹說,才說服父親開著車繞了十幾公裏路程,還來迴折騰排練,在苗初七家的路口前等了將近半小時,才有了這場偶遇。


    一路說說笑笑,苗初七和冉爸相談甚歡,卻一直對冉一丘愛搭不理,搞得他鬱悶了一路。


    幾個小時後,轎車行駛到通往苗初七學校的分叉路口,她死活不同意父子倆送自己進學校,執拗不過,冉爸隻好讓她在公交站台下了車。


    看著苗初七迴頭揮手,笑著走遠的身影,冉爸發動車子,扭頭把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的冉一丘臭罵一頓:“臭小子,要是你能討這小姑娘做我兒媳婦,算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老冉,你這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啊,搞清楚好不好,我才是你親兒子……”


    說話間,手機“滴答”一聲,顯示出苗初七發來的一條新消息。


    “你看坐墊下邊。”


    連打字如此精簡,摳門。


    坐墊下邊?冉一丘摸了摸後腦勺,沒搞清楚什麽狀況,疑惑地探過身去,掀開一隻布角,伸出手往坐墊裏層一摸,似乎觸到一張硬紙。


    一百元的鈔票。被她折了幾折,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偷偷塞進去的呢。


    又一條消息彈了出來,如出一轍的語氣:“那是車費。替我向叔叔道謝。”


    冉一丘兩手攤直鈔票,鼻翼中仿佛飄入了苗初七指間的溫度。他把錢遞到冉爸眼前晃了一圈,還沒看清就裝進了自己口袋。


    “老冉,你看這,苗初七塞在你車裏的錢,說是車費。”


    輕輕搖搖頭歎息一聲,又忍不住咧開嘴角:“這孩子,真是的,給她退迴去吧。”


    “沒問題,交給我了……對了,她叫我給你說謝謝呢……”


    冉一丘的學校和苗初七隔得不遠,也就兩公裏的距離,兩個公交站。還沒到下午,他就報好了名,把需要的所有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冉爸的電話響個不停,他就隻得先公司了。


    父親前腳剛走,冉一丘後腳就踏上了去苗初七學校的公交車。


    目光觸到所有新鮮的一切,都不及她帶給自己的感覺。


    “喂,苗初七,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快出來迎接我。”冉一丘原本想的是,偷偷找到她的寢室樓下去,給她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意料之外的是,剛進校門沒多久,他就迷路了。


    好大學總歸是好大學,哪是他那種野雞學校能比的。憑著自己十幾年來積攢的方向感和判斷力,他研究了五分鍾也無能為力,查指示牌,拉著好幾個學生問路,那些模棱兩可的描述更是搞得他一頭霧水。


    實在沒轍,他隻能憑著運氣原路返迴,在校門口耷拉著腦袋給苗初七打電話。


    “你來幹嘛,我很忙,走不開。”


    偏偏這時候,苗初七正要自己一個人去報名、分宿舍、搬被褥、買用品,忙得焦頭爛額。


    “沒事兒,那你先忙,忙完了記得來找我。”


    “呃,那要不,你過來幫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苗初七在報名點翻著一大堆資料,左肩被行李係帶勒得生疼。


    “行啊,你在哪個位置,我去找你!”


    “我在,藝術館大禮堂,找得到不?”


    “沒問題,等我哦……”


    這一等,就是二十分鍾。苗初七排完長隊報了名,拖著床單被褥走出禮堂時,才撞見滿頭大汗跑到門口的冉一丘。


    “我的姑奶奶,不容易啊,可終於找到你了!”見到一臉喪氣的苗初七,氣喘籲籲的冉一丘倍感親切,如同看見救星一般,撲到她麵前一頓哭天喊地。


    “冉一丘,不是你自己說沒問題的嗎?”


    “是沒問題啊,那我哪知道你們這什麽學校,迷宮似的……”說完話,他沒來得及抹掉額前的汗珠,就趕緊接過苗初七手中的行李。


    等幫著她買齊了所有用具,夜幕已經籠罩了整片天空,冉一丘和苗初七一起吃過晚飯,走在從未這片昏暗天空之下,目之所及,盡是陌生。


    但因為有身邊的那個人,眼神交錯間,反而生出一些別樣的、微妙的感覺。


    來到那個公交站台,就是該要告別的時候。冉一丘嬉笑著看向眼前的人,把手插進口袋,抽出一張粉紅色鈔票。


    “喏,這是你的錢,落車上了。”


    “什麽呀,這是我付的車費……”


    “苗初七你太過分了吧,你這不是讓我們之間純真的同學情誼,淪為金錢交易了嗎!”他抬起左手肘靠著公交站牌欄杆,擺了個自認為帥氣無比的姿勢,攥著錢遞向苗初七。


    冉一丘剛把錢塞進苗初七的口袋,公交車就到站了,摸出零錢,投幣上車,擠到窗戶邊朝她揮手。


    “走了啊,改天見!”


    “喂,冉一丘,謝謝你啊……”


    苗初七沒想到的是,他說的改天,就是過了一個晚上的第二天。開完清點人數和自我介紹的班會,冉一丘就又屁顛屁顛地乘上那路公交車,直奔她的學校。


    從那以後,但凡有空,他都會跑到苗初七的寢室樓下苦等死守,風雨無阻。一來二去,兩人之間的關係親密了不少,苗初七的話隨著冉一丘的厚臉皮程度越來越多。


    大多都是貶損自己的話,在他聽來卻無比甜蜜。


    在別人眼裏,兩人就是一對相愛相殺的情侶。


    但對冉一丘來說,越了解苗初七,和她的關係越好,就越是難以說出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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