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鑒,我在冥界辟出一境蓋了禪院,特意留給你的。”


    “阿彌陀佛,阿蘿施主,貧僧隻是來送賀禮的,往後你要幸福,不用記掛貧僧,所到之處也不必再為我留一間禪院。”


    “你要去哪兒?”


    “行於六道,普度眾生。”


    杯起杯落,玄鑒犯酒戒是為了喝阿蘿的喜酒。


    他留下那套阿蘿親手縫製的袈裟作為賀禮,繼而轉身就走。


    他從人群中來到阿蘿的身邊,現在又獨身擠迴人群中去。他一直覺得自己為阿蘿而生,當他把“姐姐師父”改口叫出“阿蘿施主”的瞬間,他們之間的情誼全都割斷了。


    阿蘿沒有挽留,望著玄鑒遠去的背影,隻是輕道一聲:“珍重。”


    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幸福,嫁給明心能夠還她所欠的恩情,那麽她便嫁了。


    青淵親自為她蓋上紅蓋頭,再親手把她交給明心,葉知秋自告奮勇舞劍慶賀,掌聲四起。


    冥界從黃泉路、鬼門關處開始點白燭、掛白綾、灑紙錢、吹嗩呐,熱鬧直至輪迴殿,挑起冥燈,百鬼起舞。明心和阿蘿身穿黑紅色喜服,牽手從眾人身邊走過,大家鼓掌慶賀,好不熱鬧。


    這場婚禮很奇怪。


    怎麽看都像在辦喪事。


    “這就是你們冥界傳說的**?”玉扇代替三清境前來賀禮,見到這樣奇怪的場景,他忍不住問身邊的葬末天,總覺得阿蘿受委屈了。


    “冥界從來沒有辦過喜事,白綾、白燭、紙錢這些都是人間供奉的,連喜服都是明心自己準備的,不然隻有黑白顏色,這裏自然比不得那次的淵川仙境,你還想有多高的要求?”


    “難怪你們冥界的人隻穿黑色錦服,原來真的窮,真是晦氣。”玉扇感歎道。


    葬末天隨手幻化出酒杯一飲而盡。玉扇又好奇問:“你在喝什麽?”


    “腐屍酒,來一杯?”


    “嘔!”


    玉扇擺擺手,趕忙推辭說:“三清境還有事情,我先告辭了!”


    “膽子真小。”葬末天低頭看著手裏的酒杯,自言自語道:“這是新鮮的心頭血啊,怎麽會是低賤的腐屍呢。”


    “喂。”玉扇返迴葬末天身邊,直言道:“八景宮種滿了蘿卜,苦海也種滿了蘿卜,如果川衛都沒有差事,你得來幫我拔蘿卜。”


    “你不是走了嗎?膽子那麽小,非得叫我幫你拔蘿卜?”葬末天壞笑道。


    “你是不是兄弟?我都是為了煜魔風,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怎麽就不能幫忙?”


    “說吧,蘿卜要拔去哪裏?三清境和苦海可沒人吃那些蘿卜。”


    玉扇想了一會兒,望著四周前來湊熱鬧的鬼魂們發呆,半晌才說:“送去人間吧,六界因兇獸大亂而生靈塗炭,雖然蘿卜不是什麽大禮,至少也是心意。”


    葬末天點點頭同意了,他重新化出一杯紅色瓊漿遞給玉扇,說:“川衛都需要一位輔佐官,不知玉扇真人意下如何?”


    “我,我死也不會屈服你的!”趁送賀禮的人多,玉扇轉身擠入人群匆忙離開。


    “急什麽,你早晚是我捏在手心裏的。”


    玉扇逃跑的模樣逗得葬末天露齒而笑,不遠處的巫馬琉舒看見他笑,還以為他在看阿蘿而開心。今天的阿蘿依舊很美,巫馬琉舒轉身走進嗩呐隊伍,接著穿過人群離開了。


    “那和尚穿起喜服來真好看。”孟江站在高台上,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溪霧,勸說:“開心一點兒,你把那和尚當成煜魔風,假裝阿蘿嫁給了煜魔風,這樣不美好嗎?”


    “可他不是煜魔風。”溪霧不想騙自己,阿蘿真的嫁給了一個還俗的和尚。


    “三清境送來了什麽賀禮?”孟江岔開話題。


    溪霧抬手指向十殿閻王整齊列隊的方向,不屑道:“聽說是元始天尊的至寶,還親自下令讓十殿閻王看守,比我的草草魚差多了。那老頭準是失去徒弟之後想撿迴一個現成的女兒,我看他真是老糊塗了,不要臉!”


    孟江趕忙伸手捂住溪霧的嘴巴,左右張望確定沒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後,他才鬆開手小聲嗬斥:“你不要命可別連累冥界!最好也別連累你姐姐初海!”


    “哎,對了,魔君前幾天來信說要給我做媒人,你猜是誰?”溪霧笑道。


    “你能放得下袁子汐嗎?再說了,放眼望去誰願意嫁給你呀。”


    孟江故意歎息道:“你這輩子就適合在冥界做藏魚神,也別迴東海做什麽龍王了,陪我一起孤獨終老多好。”


    “哼,誰要跟你一起孤獨終老!”溪霧看向阿蘿,傻笑道:“今生不能跟子汐在一起,說不定我能娶她女兒呢。”


    孟江一巴掌拍在溪霧的腦袋上,鄙視道:“別打人家女兒的主意,萬一是兒子,你豈不是要結拜為兄弟?那麽大歲數,真不害臊!”


    “總比白荊溪給我說媒好,他讓我跟那個什麽,對了,天劍山前任掌門薛天機結親,我怎麽可能看上那個兇婆娘。”


    “阿蘿比她兇千百倍呢。”


    “我不管!我的子汐最好!”


    上冥司的總司雪凰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偷樂,這對活寶的確給冥界帶來不少生氣。他轉而看向正在主婚的冥王司徒三無,眼前幻象出煜魔風如願和阿蘿成親的場景。


    “如果他還在,這次一定會來搶親的。”他黯然傷神,皺眉自語道:“他不可能輕易死掉的,神胤卷上沒有勾去他的名字,他究竟去哪兒藏起來了呢?”


    “哎呀!”雪凰大驚,扶額懊惱道:“該接阿政放學了!怎麽會忘記呢,我明明記好的!叫什麽學堂來著......”


    他邊走邊想:“牡丹堂?丹青堂?不對不對,好像是丹竹書院,誰取的名字那麽難記!”


    酒席上,青淵獨坐一旁,身為師父,他不知該不該為阿蘿開心。司徒三無舉杯走來祝賀,酒意正濃,他也勸青淵放下,畢竟經曆了那麽多,徒兒已經長大了。


    嵩山府君白隱青趁著大喜日子想跟東海女神初海聊表心意,初海不想搭理他,她的眼睛都注視著司徒三無,仿佛三無才是六界最好的丈夫標準。


    “首領,你想不想搶親?一聲令下,咱們山海鬼洲立馬踏平冥界把首領夫人奪迴去!”鬼牙信誓旦旦的說。


    鬼燈瞧了他一眼,嘴裏蹦出一個字,“滾!”


    “是。”鬼牙悄悄隱退到人群中。


    眾人還在喝酒慶賀,媒神緣夙大鼓一敲,扯破嗓子喊道:“一拜天地!”


    不知是酒醉的原因還是眾人眼花了,親眼看到明心和尚變成了煜魔風的模樣。雖然驚訝至極,但眾人心照不宣,還以為是明心為了圓阿蘿的心願才這樣,因而沒有人戳穿他。


    紅蓋頭下,阿蘿隻知道她嫁的人是還俗的明心,卻不知道真正與她拜堂成親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煜魔風大人。


    環視四周,熟悉的冥界,熟悉的眾人,煜魔風眼眶泛紅,他左右張望,目光急切在人群中尋找,卻再也見不到明心和尚的身影。


    洞房花燭夜,兩人對坐喜床,阿蘿醉得厲害。


    她自己掀開紅蓋頭迅速蓋在煜魔風的頭上,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醉醺醺眯眼笑道:“這是我冥奢華第一次真正為了自己而出嫁。”


    他迴她:“你此生所願之事,我定會成全你。”


    這聲音,好熟悉。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給本尊掀蓋頭。”


    紅蓋頭被阿蘿顫手扯下。


    “煜魔風大人......”


    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酒意全無,崩潰大哭。門外麵的嗩呐越吹越響亮,托阿蘿的福,冥界第一次辦喜事這麽熱鬧,能夠參與其中的鬼魂都覺得倍感榮幸。


    “是明心鎮壓的兇獸,原來一直都是他,我錯了,怎麽會傻到竟然相信明心會還俗娶我。他隻不過是想成全我們,他替我們所有人承擔了一切苦難。”


    “對不起......”


    她又欠了明心。


    煜魔風將她擁在懷裏,想到明心,他也淚流滿麵。


    大婚之夜,玄鑒躲在三途河抽泣,他哭起來的時候,三途河上結起薄冰。


    他說:“阿蘿施主,恭喜你終於如願嫁給了那個和尚,隻可惜我願意為你還俗,卻一切成空,你從未給過我機會。”


    明心嫌他吵嚷得煩,走到他身後踢了他一腳,他轉頭一看,見鬼似的大喊大叫。


    明心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還不叫師父?”


    玄鑒愣住,明心笑道:“那是他們的紅塵,與老衲無關,你若願意隨我迴大佛幻境看守兇獸,那自然是好事。”


    “莫非成婚的那個人是......風哥哥?”玄鑒迴神五體投地,磕頭大喊:“師父在上,弟子願意追隨師父!”


    “走吧。”明心微微一笑,轉身離開時沒有任何留念。


    答應臭道士守護重要的人,答應小蘿卜收玄鑒為徒,阿彌陀佛,小僧一縷殘魂能做的已經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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