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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風聲止歇,雲層散開,黯淡的月光重新照落了下來。雲應舟後退了一步,與莊溯塵站在一起,緊張地注視著這個從巢穴廢墟中出現的怪物。周圍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都消失了,空氣抽緊,仿佛那些無生命的山石和溪流也和他們一樣屏息以待……隻有那股厚重如有實質的妖氣還在不斷擴張,侵吞周圍的空間,宛如雷暴雨前天空上迅速聚集的陰雲。


    氣息並不能像煙霧那樣遮住光線,此刻卻真的有種眼前一暗的感覺,這是那陰森壓抑的力量帶來的心理上的錯覺。轉瞬之間,他們站立的位置就被妖氣包圍了,那個怪物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這種情況下,就算真的狠心丟下幾個無法動彈的同伴轉身逃走,也已經來不及了,雲應舟的心神反而安定下來,類似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情緒:既然已經走到絕路沒了斡旋的餘地,那也就隻有拚了。


    畢竟無論從氣息和外表,那東西怎麽看都不像是血藤成功分離後的樣子,更像是根須反過來將血藤整個人吞噬了。“這個東西看起來不像是能夠交流的樣子啊……”雲應舟小聲道。那個像是懸浮在在半空、實際是被腳下幾根根須支撐起來的人形沒有做出轉頭的動作,身上卻有了被目光注視那樣的感覺,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住”了。這種關注中不帶任何感情,隻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就像植物會向著陽光生長。


    雖然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雲應舟還是決定試試再說。“……血藤?”他試探著出聲問道,“你這是成功了嗎?”話音出口,他也將警惕提到了最高,唯恐那怪物會聞聲而動,發動攻擊。


    根須怪物一點反應都沒有。先前向它腳下聚集的那些根須在洞穴邊緣緩緩地爬動,這貌似隻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行為。先前彌漫在周圍的那股腐臭氣味不知何時消散了,隻剩下濃烈純粹的妖氣,感覺……就像原先被強行糅合在一起、因排斥而互相侵蝕的兩部分,終於合二為一,成為了一個詭異卻完整的生命。


    不……此時距離所謂“完整”,應該還差最後的一步。因為根須組成的這個人形,目前還是殘缺的,缺少了右側的肩膀、部分胸腔和一部分頭顱。


    缺口處的根須蠕動得尤為劇烈,這些根須的顏色與他們此前見到的都有所不同,暗沉如鮮血徹底幹涸之後的黑紅。那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攢動的場景,讓人想起腐屍上的的蛆蟲群,不堪直視。缺少的那部分形狀正在被緩慢生長的根須逐漸補全,看來這是個涉及力量轉變的複雜過程、並非隨便堆出個形狀了事,但照目前這樣的進度下去,再過個半柱香時間也就能完成了。


    這段時間,應該就是這個怪物把原本屬於血藤的部分徹底“消化”掉所需的時間,也是他們最後的反擊機會。但是……當敵人在最虛弱時刻的力量、依舊能將他們壓得難以動彈的懸殊差距下,這個所謂的“機會”又有什麽用呢?蚍蜉撼樹、螳臂當車……再怎樣不屈、不甘,都隻是徒勞而已。


    莊溯塵輕輕地唿出一口氣,唇邊帶上了苦笑,“還是太弱了啊。”他低聲道,用力握緊刀柄,一道細細的血線爬過刀刃,那是他手上被震裂的傷口流出的血……


    之前在血藤麵前,能夠以弱勢占據上風,是因為血藤有求於他又有所忌憚,不敢發作;但是,如今換成了這種無法交涉、隻能硬碰硬去打的敵人,他實力不足的短板就很難用計謀彌補了。


    “你快想想辦法呀!”雲應舟緊繃著戒備的姿勢,以一種不講道理的催促語氣對莊溯塵道:“你不是麵對任何情況都能想出解決方法的嗎?”話雖如此,他自己也說得很沒底氣。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出現這種誤解的,不過還是多謝你信任我……”莊溯塵緊盯著那怪物身上緩緩愈合的缺口,即使看樣子它沒打算在補完之前動手,也絲毫不敢放鬆警惕,迴答時的語氣則透出了無奈,“要說怎樣會有轉機的話……不如我們一起祈願那地方聚集的根須太多,山體崩塌讓它掉了下去?或者等會正好有個高人前輩路過,出手相助?”


    “現在是做夢的時候嗎!”雲應舟低喊道,“我們馬上都要死了,你怎麽還有心情開玩笑!”


    “別著急。”莊溯塵卻依舊維持著他那超然的冷靜,簡直稱得上是氣定神閑了——雖然事到臨頭時誰都知道著急也沒有用、隻會越急越亂,但心裏知道歸知道,真要鎮定應對卻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雲應舟焦急得都要去撓他了,卻見莊溯塵朝後方對他使了個眼色,低聲道:“不是還有後援嗎?”


    雲應舟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迴頭一看——身後除了他拖到樹林外的那三個被樹根裹成繭子的人,還能有誰?心情驟然揚起、再跌落到底,他幾乎就要生出罵人的衝動了。就在這時,雲應舟看到其中有一個樹繭,並沒有被外力觸動……突然細微地搖晃了一下。


    嘣——


    好幾道樹根一起驟然崩斷,發出了琴弦斷裂般的聲音。從正上方斷開的樹根向兩側散落下來,露出了平躺在地上的郭喻的身影。他身上靈力激蕩,那張閉著眼睛的麵孔上表情也變化了,像是正在掙紮著要從噩夢中醒來。頸側那幾個不知怎麽傷到的小孔又開始滲血,他的身體一時間卻還是一動都不能動。


    限製……解開了?


    還沒來得及感到欣喜,雲應舟又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拖長音調的古怪聲音。“啊……”那聲音低低地呻|吟道,聲調很低,嗓音卻是偏尖細的,就像是女孩子的聲音。血藤沙啞的嗓音聽得人喉嚨裏發毛,這個幽幽的長音則是令人牙齒發軟,仿佛什麽尖銳的東西在鼓膜上刮著。


    根須怪物的身體兩側,像是魚在水中唿吸時張開的腮,每一側都張開了四道狹長的裂隙。從裂隙深處、還有頭頸邊那個尚未彌合的缺口中,殷紅的血光湧現了出來……光線的明暗如在唿吸般細微而有規律地變化著,好像它的胸腔中跳動著一顆極為明亮的心髒。於此同時,它的臉上也出現了兩個裂口,從本該是瞳孔的位置延伸到本該是嘴角的位置……睜開了兩隻怪異的血目。


    不知是限製解開後,察覺到了郭喻身上能夠威脅到它的氣息,還是碰巧“修補”進行到了能夠活動的程度……升上地麵後一直隻是靜靜佇立的人形,在這一刻突然活了過來,開始動作。此時郭喻剛剛艱難地睜開眼睛,靈力流動還斷斷續續,也不能動彈,根須怪物卻已經抬起左側那隻凝聚完整的手臂,隻見手腕處根須扭動,隨即暴增伸長、轉動著擰在一起,霎時間便延展成了一根數丈的長鞭!


    就在變化初現端倪的時候,莊溯塵就已預測到了後來的發展。“我在這裏擋,你試試能不能把攻擊引開!”他飛快地對雲應舟說道,同時已後退半步,擺好了防禦的架勢——這還是在螺舟上皎夭指點過他的抵擋招式。


    雲應舟心裏發緊:剛才他們一起對付一條根須,都顯得勉強,麵對更強大的敵人還分開行動,隻會更打不過吧?但本著對莊溯塵的信任,他還是毫不遲疑地向側方竄了出去。


    此刻他們與怪物對峙的目標,已經從毫無希望的反擊逃生、變成了很有可能實現的拖延時間。隻要三個金丹修士恢複行動,就能有一戰之力!


    “唿……啊……”


    再度發出這樣古怪的聲音後,根須怪物手臂往下重重一掄,鞭影驟落,破開空氣發出一聲尖嘯。墨雲般的妖氣隨之湧動波瀾,浩浩蕩蕩地席卷而來,刹那之間奔到近前,已成鋪天蓋地之勢,果然先前那些根須單純的打擊方式完全不能相比。而且……果然也和莊溯塵預料的一樣,對繞向側麵的雲應舟不理不睬——就是徑直對準了他身後郭喻的位置砸下來的!


    雲應舟繞向的是根須怪物身上存在缺口的那一側,在聽到身後轟鳴的瞬間,他克製住迴頭去看的衝動,爪子一揮,一道剛凝聚出來的彎月狀風刃順勢向前飛去。剛才趁對峙不動時趕緊恢複的一點靈力,這一擊後便再度宣告枯竭,雲應舟對自己壓榨過頭,險些連從半空落地的穩定性都保持不了,一頭栽倒下去。


    那道風刃最初隻是薄薄的一片,飛行途中帶動周圍空氣,抵達洞穴邊緣時,聲勢與威力都已翻了幾番。雲應舟來不及看這一擊的結果,落地後匆忙扭頭往迴看,原處彌散的煙塵已經散開,露出了莊溯塵的身影。


    即使明知如果莊溯塵出了事,他早就跟著死了,但看見那道身影還在原地、還穩穩站著,雲應舟依舊是鬆了口氣——卻又在看清莊溯塵雙臂上的鮮血淋漓、以及他身邊被氣浪削低了一層的地麵時,重新將心提上了嗓子眼。等他聽到“啪”一聲清脆的爆響,再往怪物那邊望去,看到的便是氣刃同被它擊中的根須一起炸開、汁液飛濺的場麵——然而,被打中的並不是怪物身上那個缺口,而是洞穴邊緣一根突然閃出來、攔截在途中的根須。


    根須怪身上裂隙中紅光頻閃,左腕長鞭在地上拖行著收迴,一邊緩慢地轉動身體,麵孔上那一對血眸望向了雲應舟所在的方向。雲應舟懷疑這個古怪的異變體已經失去了尋常妖族對血統的感應,所以之前都對他視而不見;但現在,這次險些傷到它的攻擊終於吸引了它的注意——雖然雲應舟感覺剛才那擊就算真的打在它身上,估計也造成不了多少傷害。


    而且……就連這樣的攻擊,雲應舟也沒有靈力再用出來了。


    妖氣湧動的幅度突然加大,怪物那粗製濫造的麵孔上呈現不出表情,但它此刻的情緒應該是“生氣了”。雲應舟心虛地向後退去,聽見莊溯塵那裏“當啷”一聲,一個酒杯樣式的法器靈光熄滅,從他身前墜落在地。他身後剛剛翻身坐起的郭喻臉色慘白,俯身吐了口血——剛才是他強行掙脫了最後一點限製,在千鈞一發之際祭出法器,替莊溯塵擋住了那一擊的大半威勢。


    郭喻尚未恢複,實力發揮不到正常時的三成,這一下受到法器毀壞的反噬,又震傷了經脈。眼看寄托希望的三個後援沒等登場就廢了半個,而根須組成的那個人形上的缺口,此刻就隻剩頭部一小塊還沒長出來了,雲應舟眼前發黑,直想道一聲“吾命休矣”。


    這時,隨著洞穴邊緣根須晃動,一陣仿佛怨鬼呢喃、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聲過後,那怪物胸腔中紅光愈發明亮,竟是在胸前又裂開了一道歪歪斜斜的深長縫隙,如嘴唇般張合著、“開口”說話了。


    “你、們、所、有、人,”它語速極其緩慢地、一字一頓地說,“都——該——死——”


    它說話的嗓音也極其古怪,前一個字是稚嫩尖細的童音,後一個字就換成了仿佛哭啞了嗓子的女聲,如此交替往複,音調忽高忽低,語氣陰沉至極。雲應舟聽得微微一愣,因為他覺得那個沙啞的女聲仿佛有些耳熟……那怪物再度抬起了手臂,這迴它麵對的是雲應舟的方向,“你、們——”


    然而……怪物的這句話……沒能說完。“小貓!”莊溯塵扯著嗓子突然喊了一聲,直接把怪物的聲音蓋了過去,嚇得雲應舟一個激靈。


    “我等會吸引它的注意,郭師兄處理掉邊上那些根須,徐師兄攻擊它頭上的缺口,你在旁邊偷襲,打它胸口的那道裂縫!”他仿佛把腦袋缺一塊的怪物當做腦子也殘了,篤定它不能理解似的,直接大聲說出了行動計劃,“不能再拖時間了,一鼓作氣解決掉它!”


    雲應舟看到比郭喻晚些掙開樹根、正拄著劍想要起身的徐望箜臉上,這一刻露出了茫然的神情。那怪物胸前的縫隙驟然閉合,沒說完的半句話也就此被吞了迴去,同時重新將身子轉向了莊溯塵的方向——無論莊溯塵原本打算用什麽辦法“吸引注意”,此刻看效果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奔流的妖氣發出鬼哭般的嘯聲,雲應舟膽戰心驚地抵禦著暴漲的壓力,苦於無法告知莊溯塵他已經沒辦法再攻擊了——最多來個清風拂麵一樣的效果,換他來承擔激怒怪物的職責還比較妥當。他識海深處的契約印記就在這時微微顫動,傳來了一道以鮮明情緒構成的訊息。


    雲應舟不由朝莊溯塵望去,莊溯塵卻對著根須怪物的那雙血眸微笑起來。隨著缺口彌補,這個剛出現時就像個木頭人的怪物似乎不僅有了行動的能力,也開始有了思想和情緒。而它的性格似乎更偏向於兩個嗓音裏年幼的那個,被莊溯塵的神情一激,便毫不猶豫地再度舉臂揚鞭,一鞭子朝他抽了過來!


    莊溯塵挑釁完成,疾退向後,順便抓住此刻唯一還沒恢複行動的聞維,拖著他一起向後避去。郭喻則迎向前方,他掌中虛托著一片碧青葉片的虛影,見風即長,瞬間長到了七八丈寬,往身前一擋,妖氣的威壓頓時被盡數擋下。這迴他提前準備,那聲勢浩大落下來的鞭影撞在葉片外側,“嗡”的一聲震響,如古廟鍾聲遠遠蕩開,卻隻將葉片往下壓了一壓。


    莊溯塵說話時的神態仿佛有種特別的力量,會讓人在自己的想法不算堅定的時候,即使覺得莫名其妙,也會不由自主照他說的去做。於是郭喻在葉影放出、鞭影未落的時候,就拿出了第三樣法器:一根柔韌細長、通體銀色如白銀鑄就的枝條。他將枝條握在手中,向著洞穴邊緣那些遊離根須的方向輕輕一擺,一道銀光悄無聲息地從枝梢上飛出,瞬間便與最前方那道根須撞在了一起。


    鞭影擊中葉片、銀光凍結根須,徐望箜出劍直指怪物頭顱,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與此同時,一道矯健的白影從側麵飛快地接近,似乎準備飛撲向前,直接以利爪掏出胸腔中那顆散發紅光的心髒。所有的步驟都如莊溯塵喊出來的內容一模一樣地進行著,眼看徐望箜的劍就要觸及到怪物的頭顱,突然之間——


    組成那個人形腰腿部的根須崩塌了。仿佛突然失去了那種將它們聚合到一起的力量,根須散開,怪物的上半身順勢朝下方落去。這一瞬間的變化,縱然徐望箜反應迅速地將劍鋒往下調轉,結局依舊是以毫厘之差從它頭頂交錯而過……僅僅劍氣在最頂部的根須上斬出了一道狹長的傷痕。


    與此同時,那人形已然與下方脫節的上半部分猛然旋轉起來,與葉片相觸的鞭梢劃過葉麵激出一串爆裂靈光,在空中甩出一道渾然弧線,就這樣調轉方向,攔腰抽向了往身側衝來的那道白影!而它那條現身時肩部殘缺、補全後直到剛才也始終垂落不動的右臂……腕部如蛇頭般迅疾地彈起、伸長,瞬息間第二條根須絞成的長鞭已然成型,借著身軀轉動的勢頭加速揮出,也是從葉片不曾護衛到的側麵襲向了郭喻那方——


    這一番兔起鶻落,幾乎令人反應不及。隻聽“砰!”“鏘——”兩聲,幾乎緊接在一起的兩個聲音表明了此次反擊的成果:一處山石崩裂、煙霧漫起,煙霧下再無動靜和聲息;另一處,徐望箜及時以劍鋒相迎,硬碰硬地將那道鞭影接下了。他腳下半步未退,臉色卻是驟然慘白、繼而又浮上殷紅,顯然這一下接得也並不輕鬆,目光則帶著擔憂朝側方望去。


    那人形的半身轉迴到正麵,它胸口上的那張“嘴巴”再度裂開,其中發出了陰森、尖細的笑聲:“嘻……”它望向塵土彌漫的那處,正要炫耀般地將鞭子從地上抬起,動作卻突然頓住了,看樣子是察覺到了情況與預期不符。此時煙塵也散開了,鞭子落地處隻有裂痕和翻起的土石,哪有什麽屍體、血跡?


    雲應舟看似全力衝上前,實際隻是作勢虛晃一招,鞭子還在半空時已用更快的速度抽身後退,鞭子砸落時……他貓已經退到後方沒被戰鬥波及到的樹林中,和一手拖著聞維的莊溯塵匯合了。


    “危險”——這就是莊溯塵剛才通過印記傳遞給他的情緒。大概是怕傳音會被察覺,用這種隱蔽的方式傳遞不了多少信息,但雲應舟通過對他的了解,結合他的言行、態度和此前的一些舉動,在得到這樣的提醒後終於明白了莊溯塵的計策。他們在缺乏交流的情況下準確地達成配合,將情勢導向了如今的局麵。


    那吞噬血藤而生的人形應該也發覺不對勁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道耀如閃電的劍光,從洞穴內部升起。皎夭身上還掛著掙開後沒弄掉的根須殘段,一張瀕臨失效的隱匿符從她肩頭飄然而落。她臉上那張白色的麵具碎裂了一角,底下露出了更加慘白的肌膚;她身上的法衣沾滿灰土、撕開了幾道裂口,她手中的劍卻像在沿著一道既已存在的軌跡移動,以無比的精準和速度刺入了那人形腰間的裂隙。


    這是金丹巔峰修士蓄謀已久、全力以赴的一次攻擊。劍尖從散發紅光的裂隙穿入、斬開內裏紅光躍動的胸腔,撕裂頸椎——在這個根須組成的怪物體內,此舉帶來的是一種仿佛在水中切斷纏連水草般的觸感。最後,劍鋒幾乎是沿著那對血眸的中線劈開了頭顱,在末端驟然偏斜,從右側那處幾乎已經彌補完整、隻差最後一點點缺口的地方破開阻礙,迴到空氣中,帶出一蓬粘稠黑紅的液體。


    皎夭躍上了洞穴邊緣,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與怪物血紅的雙眼對視著。劍鋒斬過的地方,擠成一團的根須依舊維持著原本的形狀,然後慢慢地……液體往外滲出,在它體表描繪出了一條從腰側至頭頂、將它整個身子分成兩半的細線。


    怪物的血眸中透出了茫然的情緒,好似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已經被連力量、帶意識和靈魂一起被吞噬的之前那個本體的記憶,突然在它腦海中閃現了出來。


    【如果我說……你那些被困的同伴,隻是身體不能動不能睜眼,其實意識是清醒的,對我們剛才的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呢?】


    直到這時它才意識到……現身之初,在那個人類小子身後的樹繭……隻有三個,而不是四個。


    ——從血藤那裏得知了“繭裏的人意識清醒”這件事後,莊溯塵又用詢問位置試探了一下,而血藤的迴答是“不記得”……這讓他得出了“血藤對繭中人的氣息並不能時刻探查到”的結論。於是,他把前三個人搬出去後,留下了實力最強的皎夭,在洞穴內聽到了他和血藤後續那段對話。然後……他就把雲應舟驗證過了效果的隱匿符轉而貼在了皎夭身上,裝模作樣的弄下一堆根須拖出去,把皎夭留在了洞穴裏麵,還做了點偽裝隱蔽好了。


    當時……莊溯塵的打算是,既然血藤不希望有人待在近處、怕分離根須後再被殺,那就瞞過它留下一個人,到時候把它幹掉。這件事對會有段時間不能動的皎夭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因為……從血藤對小玄山修士的態度看來,就算中途被它發現……它也不會敢動手,隻會怒吼咒罵讓莊溯塵再滾迴來把人搬走罷了。


    他和雲應舟留在巢穴附近沒立刻離開,就是打著接應的主意。雖然後來根須不知為何暴動了,出乎意料地反過來吞噬了血藤,這個變故導致他們險些栽在這裏,但最終……在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調整、指引、誤導和將計就計之後,形勢還是被扭轉迴來,順利地達成了原本的目標。


    根須組成的人形無聲地佇立了一會,它胸腔中的紅光暗了下去,整個形體終於緩緩地……開始崩潰。皎夭此刻鬆了口氣,但依舊沒放鬆警惕,舉起劍來準備將它再剁碎一點。莊溯塵幫聞維弄開身上的根須,把還踉蹌站不穩的人扶起,郭喻和徐望箜也反應過來,懷著一種尤不可置信的遲疑慢慢收起了法器。


    就在此時……莊溯塵前方的那塊地麵裂開了。緊接著裂開的是潛藏在縫隙中的那條根須的表皮,一團散發著猩紅光線、如同指甲蓋大的一個小火球的光團從中急速飛出,目標明確地直朝莊溯塵身上撞去。這一變故發生得太快,別說站得遠的幾人,連莊溯塵自己也沒有反應過來。


    這一幕似曾相識,就像在魔修地下秘境裏擊倒那個低階魔修後,冒出了追蹤火團的場景。也和那時候一樣,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跟在莊溯塵身邊的雲應舟。


    隻見,在那團光芒即將撞到莊溯塵身上的時候,斜刺裏一道白影殺出,飛躍而起……就在對麵幾人由焦急擔憂轉為震驚的目光注視中,一張口,將這個看似十分灼熱的小光團果斷地一口吞了下去。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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