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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石刻上能淨化鬼氣的符篆後,浸泡過的清水會帶有一股甘甜的味道,能起到微弱的治療作用。鬼氣對人體的侵蝕初時不易發覺,莊溯塵要是白天在森林裏搜尋骨菌時遭遇了戰鬥,靈力消耗太多或者受了傷,晚上迴家喝水時,才會比較明顯地有種除去沉珂、渾身一輕的感覺。


    莊溯塵試過直接把靈石當做護身符帶在身上,確實能讓鬼氣不得近身,但也讓他在森林中時,就像黑紙上的一個白點那樣顯眼,容易引來兇狠的野獸或妖獸。而且這樣做對靈石的消耗太快,負擔不起,莊溯塵試過幾次後就放棄了,重新換迴了靈石淨水的間接方式。


    即使是這種方法,淨水球中的靈石都要五六日一換。莊溯塵每個月從魔修那裏能換到的靈石也就七八塊,自己修煉都舍不得用——他的修為一直在原地踏步,感覺用了也是浪費。就這樣一塊兩塊地積攢起來,碰到重傷、中毒之類意外情況時還得用掉,好不容易有了十幾塊靈石、能鋪滿小半個匣子底,為了布置給塗青崖療傷的聚靈陣,一下子又用得隻剩下孤零零的一塊了。


    ——就連這僅剩的一塊,都是莊溯塵千辛萬苦地調整了陣法結構,改過線條和結點的位置,才硬是省下來的。雲應舟在旁邊觀看了整個過程,十分感慨,心想往後那些對著主角改良過或新創的陣法驚歎讚賞的人,絕對不會想到莊溯塵的靈感和動力其實是來源於:太窮!


    聚靈陣布置在塗青崖養傷的床下,就隻有他躺著的那塊地方。聚靈陣開啟後,靈氣聚集起來,和原本環境的差別就像一個是正常山林中初雨後的清新空氣,一個是煙熏火燎的灶房……莊溯塵自己是沒辦法享受到了,於是把雲應舟塞進了聚靈陣裏,吩咐他別和傷員搶靈氣——反正塗青崖現在昏著,身體自動吸納外界靈氣的速度比不上陣法匯聚靈氣的速度,陣法內靈氣的濃度又有上限,不及時用掉也是浪費。


    雲應舟趴在黑乎乎的床底下,聞著血腥和傷藥混合的味道,整隻貓都鬱瘁了:他想曬太陽……但他也是真的舍不得這些靈氣。妖獸初窺仙道時,體內每多修成一個靈竅,實力就能明顯上一個層次。這兩天有了聚靈陣的幫助,雲應舟的第十五個靈竅已經修成,要是初見莊溯塵時就有這個水準,硬碰硬他都敢上了。


    ……現在就算打得過也沒用了……


    最讓雲應舟忍受不了的還是:莊溯塵他為什麽這麽窮?!


    隻是用低階靈石布置的、效果最小最基礎的聚靈陣而已,居然隻弄得出這麽小的一個!哪怕心知莊溯塵這隻是外界條件太糟糕,在自保之外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很不錯了,但是……雲應舟上輩子可是坐擁一條靈脈的大妖啊!可以把靈石當糖吃著玩,聚靈陣根本用不上,北嶺深處漫山遍野有的是靈草靈植,幾乎就沒為靈氣發愁過。


    結果現在自己修為弱抵抗差,環境靈氣匱乏質量糟糕,心不甘情不願地認了個“主人”,還窮得連低階靈石都得省著用,雲應舟真是要感覺窒息了——看劇情時他還沒感覺到,因為主角一路走來,在關鍵時刻並沒有缺過什麽,一直都能找到、撿到、被贈予、和眼瞎沒認出寶物的人交易到、從眼瞎以為能搶劫他的人那裏反搶到……各種有用或以後有用的東西。就像這次需要聚靈陣,莊溯塵不是也能拿得出靈石來嗎?


    ……除了一直沒有“朋友”。不過,莊溯塵似乎也不需要朋友的樣子?那就確實沒有例外了。


    直到親自經曆過,雲應舟才意識到,“需要時有”和“能隨便用”的差距還是相當大的,“能過得去”和“過得舒服”的差距也是相當大的。


    駱駝還隻“需要”吃幹草、幾天喝一次水呢!莊溯塵就跟駱駝似的,某些時候某些需求的底線低得令人發指。他就像生長在荒涼峭壁上的植物,看上去綠葉鬱鬱蔥蔥、枝幹堅實挺拔,一派旺盛的生機活力;看向腳下,才會訝異於岩石的堅硬貧瘠,根係沉默地往裂縫中深紮下去的頑強和固執。


    弄得雲應舟都忍不住想給他澆澆水……不是,是給出一些改善境況的指引了。


    比如,把上次發現灰岩蕈的地方告訴莊溯塵,讓他去采了換靈石;


    比如,人類估計感應不到,但雲應舟之前在森林裏時,發現過幾個靈氣波動異常的地方,可能會有什麽天材地寶、或者是以前橫死在林中的修士遺物,可以把地點告訴莊溯塵讓他去找;


    再比如,塗青崖身上那件衣服是個法器,雖然已經被戳得破破爛爛了,也還剩一點作用,就別給他洗過疊好放床邊了,還不自己拿去穿——


    莊溯塵隻拿走了塗青崖的一柄匕首,飛劍是不會用,別的東西、包括那個玉佩都沒去動。雲應舟都被莊溯塵的做法搞糊塗了:他幹嘛要把塗青崖救迴來?以後死在家裏麻煩,被魔修發現更麻煩。現在是秘境在轉移,大概不會有魔修來,但也就十幾天就能轉移完了。


    有這些風險,按照雲應舟印象中“主角”的作風,他本該是把塗青崖留在原地,至多在旁邊布置幾個陷阱作為防護,然後過段時間去看一眼人死了沒……更別說會大費周折給人療傷了,想想都虧。


    ……難道真的是重視生命、想要救人?


    加上莊溯塵對自己的態度,雲應舟隻覺得腦海裏主角那個冷靜近乎冷酷、理智謹慎的形象,正在搖搖欲墜。莊溯塵向他承諾不會用契約逼迫他、反而會保護他,雲應舟自然不可能輕易就相信,但他也想不出莊溯塵有什麽必要裝模作樣騙他——他的“忠誠”有契約作為保證,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了。


    就這麽懷疑著、別扭著,還帶著些許仿佛自己“不識好歹”的尷尬,雲應舟也不好意思繼續和莊溯塵鬧別扭生氣了。雖然短時間內還是難以消化契約的事情,所以還是保持著愛理不理的態度,關係終究也算是和緩了下來。


    於是,在莊溯塵讓他用聚靈陣的時候,給他摸背梳毛的時候,因為他故意說想吃新鮮的雞肉、竟然願意拿東西去和那些對他態度極差的村民交換的時候……還有每次見到他,都好像是發自內心覺得開心而露出笑容的樣子,都讓雲應舟下意識就想給他迴報點什麽。


    再改善關係是不可能的,心甘情願給他當靈獸也是不可能的!幫忙找靈材的那幾個念頭就在心裏反複地轉啊轉啊,每次都要比之前更費力才能壓下去。因為——不行!怎麽能主動給莊溯塵提供助力呢!


    雲應舟可沒打算就這樣認命,當莊溯塵的小跟班了。


    神念會受到契約壓製,但如果他的修為比莊溯塵高一大截,不就不用擔心了嗎?有時候因為某些原因,強大的妖獸也會和弱小的修士簽訂契約,主動為修士提供保護。如果他也能做到這樣,變得比莊溯塵更強、反過來保護莊溯塵的話,就既不用擔心身不由己,也不怕莊溯塵遇險連累他一起死了。


    ……雖然聽起來就很不容易實現,但雲應舟抓住了這個希望,怎麽還肯放開?


    他心想著以後還要努力和莊溯塵搶機緣,現在就更不能再讓莊溯塵得到額外的好處了。就算莊溯塵對他太好,讓他有些過意不去——但都經曆過前車之鑒了,必須不能再在關鍵事情上心軟。


    ……或許可以先迴報一點點?隻是為了也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條件?


    ——不行!


    而且莊溯塵現在修為太弱,給他說不定反倒會害了他。劇情裏莊溯塵也是在突破築基之後,才決定離開村子。雖然這裏已經算是在北嶺外圍,但出去還要經過一層迷霧障,途中也危機四伏,不是一個練氣期的小修士能夠處理得了的。


    ……要不,先教給他突破的方法?再怎麽想打壓莊溯塵、不讓他飛升,至少也得達到元嬰或分神境才行。反正就算他不教,等塗青崖醒了或死了,也會讓莊溯塵得到方法突破的。練氣期實在是太弱了,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不行!!!


    他現在才能算是築基初期呢,莊溯塵突破後就是中期了!現在就讓他超過,以後還能得了?


    雲應舟心裏幾個念頭在反複拉鋸:但……能將莊溯塵的這個大煩惱解決的話,莊溯塵會對他高看一眼吧?不像現在,雖然態度很好,卻總覺得缺了點尊重。比起相信莊溯塵的承諾,他更信任自己表現出來的價值——哪怕是一把刀,也是更鋒利的才會更受到珍視。


    ——不不,別搞得好像他想要討好莊溯塵一樣……


    ……咦?


    雲應舟耳朵抖了抖,突然從墊著下巴的爪子上抬起了頭。


    劇情裏麵,莊溯塵對給他傳道受業過的那幾位前輩、師父、師兄什麽的,是不是哪怕後來反目,也一直保持著不說恭敬、至少也是尊重的態度來著?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雲應舟心中搖擺了半天的天平就開始朝一個方向傾斜、傾斜……他不自覺已經站起了身,在床底下若有所思地來迴踱了幾步;心中僅剩的猶豫正不斷減少,就聽見床板上方好像傳來了什麽動靜。


    ————


    莊溯塵拿著兩個曬了一天太陽、猶帶溫熱的番茄從外麵迴來,準備進屋時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慢慢地將屋門推開了。直到看到了桌麵上方一雙在昏暗光線中閃閃發亮的貓眼,他剛才察覺到屋內動靜的警惕才放鬆了下來。


    他還沒問小貓怎麽從聚靈陣裏出來了,蹲坐在桌上的雲應舟已經不滿地先開口問道:“你到哪裏去了?迴來得這麽晚。”


    迴來得這麽晚……有人等他迴家的感覺對莊溯塵來說還挺新奇,雖然不是人,而是一隻小貓。他琢磨了一下這種滋味,像品味著一塊難得嚐到的珍貴的糖。莊溯塵走過去,把番茄放到桌麵上,一邊引火點燈,一邊將晚歸的理由解釋給雲應舟聽:“村子外麵的陣法有個地方受損了,像是野獸弄的,我過去察看時發現了一點痕跡,順著追蹤到森林裏,走得遠了點。”


    火苗躍起,雲應舟原本在暗中擴大的瞳孔迅速縮成了兩條細線。“餓了麽?”莊溯塵問,“我去做飯,你能不能吃番茄?”


    雲應舟正考慮著自己的心事,過了會才遲鈍地“嗯”了聲。莊溯塵敏銳地察覺到了小貓的欲言又止,伸出手,用一根手指的指尖在雲應舟耳朵後麵輕輕地撓了撓,“怎麽了?”


    雲應舟:“嗯……”


    他跑到外麵來等了莊溯塵好一會,本來想說的事情都忘了,一見莊溯塵進來,滿腦子都是“要是教莊溯塵修煉能不能讓對自己態度尊敬一點”和“不能讓莊溯塵太快變強”的糾結。


    心裏想著事情,身體動作就容易被本能控製,雲應舟走著神,莊溯塵在他耳根底下撓著撓著,他就像個在溫水裏逐漸融化的泥塑一樣慢慢躺倒了下去,露出白絨絨的肚皮;莊溯塵撫了撫他脖子上蓬鬆好像戴了個圍脖的長毛,又給他摸肚子,雲應舟下意識就要翻過身來,翻到一半才突然驚醒,一骨碌爬起了身。


    莊溯塵的手正要收迴去,被想起自己要說什麽的雲應舟一爪子按住了。


    “你不在家的時候,你救迴來那個人好像醒了,想坐起來,但動了下就又暈過去了。”雲應舟絕口不提自己剛才做了什麽,擺出一副認真談事的端正態度說,“他的傷口……有點問題,我覺得你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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