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傲合上眼後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有位姑娘衝她微笑,姑娘一笑,少年在夢裏也跟著笑,她身上散發的茉莉香在少年心中留下濃厚的一筆。


    醒來後的趙天傲始終迴憶不起她迷人的臉龐,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見過那位姑娘。


    在夢裏,那位姑娘總是和他唱對台戲,趙天傲有時很心煩,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也很開心。


    說到底,趙天傲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夢裏究竟開心什麽,大抵是有一種歸屬感和實在感,像是魔力迷住年少十七的少年。


    再度睜開眼,趙天傲虛弱地用胳膊捂住前胸貼後背的肚皮。


    他是被餓醒的。


    屋外支起的鍋煮著沸湯,五郎用木棍攪著鍋裏的湯水,散發出熟透的菜香鑽進少年鼻腔,令他更為難耐。


    趙天傲咽了口酸水,艱難撐起身倚靠在木門邊。


    五郎先是用趙天傲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呢喃著一些話,隨後才放開嗓門道:“屋子裏頭有塊疊起來的方巾,是送給你的,看過之後再來喝湯。”


    於是趙天傲又迴過頭在屋子內仔細翻找,所幸屋子不大,那塊疊起的方巾很快在一處狹窄的角落被發現。


    小心打開,才赫然發現裏頭是金燦燦地桃酥。


    餓極了的趙天傲沒有絲毫猶豫,抓起一塊便往嘴裏塞去。


    如此的撲鼻酥香!


    如此的香甜可口!


    趙天傲狼狽地抓起一塊又一塊,沒留下一點渣滓。


    少年滿口塞入桃酥,兩行熱淚不由得默默流淌直下,香甜的桃酥多生苦澀的鹹味。


    吞咽下肚後,恰逢此時,滿是異香的氣味引起趙天傲注意,他拾起地上的粉色方巾輕輕嗅了嗅,迷人的異香化作彎彎的音調俏皮地趙天傲耳畔問道:“小哥哥,你看我長得漂亮嗎?”


    趙天傲腦海浮現一個麵孔,也是位姑娘,姑娘胸前留著兩辮,穿戴銀飾,睜大烏黑明亮的雙眸顯得滿臉期待。


    是陶楚兒啊......


    趙天傲意味深長地露出笑意。


    想來也是,深山老林內除了她還能有誰給自己送好東西?


    可惜現如今沒有道謝的機會,趙天傲隻能將謝意暫且藏匿於心底,待到他日報答這滴水之恩。


    吃過一些麵點,少年氣色恢複不少,他擦去嘴邊的殘渣站起身打開木門,也是這時才發現老舊的破茅屋外憑空出現一棟以木樁木板簡單拚接而成的木屋。


    詫異之際,五郎丟給他一隻破碗,他攪動完煮鍋中的湯羹後用另一隻破碗舀去小半碗,邊喝邊淡然道:“今日修行就到此罷,過來喝些東西。若是嫌貧疏困苦,你也可自立新路。”


    趙天傲端起破碗,毅然走近,他學著五郎的模樣也舀去小半碗湯羹。


    “如果你認為這麽點困難就能勸退我那我還真是被你小看了,剛到零榆島那段時間挨的打,受的苦不比現在輕,說起來還真是叫人懷念呢。”


    湯羹煮的黏糊,裏頭混著燉爛的蔬菜,不鹹不淡,不過卻在趙天傲口裏嚐的津津有味。


    他吹著濃稠的湯羹,熱乎地喝上一小口後接著道:“你看起來對這片地方很是了解。”


    五郎當即開口打斷,“關於我的事情你還是知道越少越好,做好你該做的,不是讓你來練管閑事的工夫。”


    見五郎這樣決然,識趣的少年便不再多嘴詢問。


    喝完湯羹,群星已壓滿枝頭。


    按五郎所言,那間新的木屋是留給自個的,於是趙天傲早早地溜迴屋內躺在鋪滿幹草的硬木板之上休眠。


    直到趙天傲完全熟睡,山階上才緩緩冒出兩個人影。


    來者正是一整日不見的馮老漢和陶楚兒。


    馮老漢簡單掃視一眼屋外的大鍋,又瞧見盤膝閉目的五郎才輕聲道:“如何?臭小鬼還可以吧?”


    五郎默不作聲,隻是微微點著腦袋。


    胡亂拚接而成的木門被陶楚兒小心翼翼推開,她趴在幹草旁滿眼都是少年疲憊的模樣。


    陶楚兒打量起四周,見到原先疊放好的方巾,裏頭的麵點被吃的一幹二淨,這無疑不讓她生喜,但很快,她又變的喪氣起來。


    隻見她可憐巴巴地走出屋外,不解的對馮老漢委屈道:“老爺爺,為什麽你不讓小哥哥見到我們?”


    馮老漢瞧見陶楚兒慘兮兮的模樣有些動容,但還是迴應道:“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我們離開是為了讓他能夠靜下心,隻有這樣他才能得到蛻變。”


    歸根結底,馮老漢狠下心來無非不是看出少年身上存在不少的隱患,年輕人嘛,衝動,魯莽,自大,不施加些手段上去不能從根源改變。


    陶楚兒聽後埋下小腦袋,“可是我想見小哥哥......”


    老漢苦笑,“你這不是瞧見了嗎?”


    “可是......”


    “行了,這段時日你還是和老漢去山莊下的客棧歇息,一來為這臭小鬼騰出心思;二來山崖上住宅實在簡陋,不好委屈你;三來嘛你難得來一遭也可以多見見別燕山的風土人情,讓你整日待在這深山之上關禁足,老漢我可幹不出這種缺德事。你且放心,出門在外老漢絕對容不得你受委屈,要有哪個不長眼的烏龜王八蛋敢欺負到你頭上,我必定滅他祖宗十八代。”


    五郎聽到馮老漢敢這麽打包票不禁開眼趣笑,“馮亙笙,我記得你囊中沒幾個閑錢,可你方才說去客棧歇息?怎麽,又是去程掌櫃那白吃白住?”


    馮老漢老臉一紅,迴罵道:“程掌櫃是難得的明眼人,去他那哪能叫白吃白住!”


    五郎大笑兩聲,笑聲令馮老漢變得更為羞憤。


    他擺擺手朝山階走去,“罷了吧!你且先替我照看好他,時機成熟老漢我再迴來!”


    五郎“嗯”了一聲又合上雙眼運作。


    陶楚兒不舍地最後望去木屋一眼隨老漢離開,她好奇問道:“老爺爺,那個滿臉胡子的怪阿伯是你哪個人啊?”


    馮老漢思索一會,才緩緩道:“算是打出生起認識的朋友吧。”


    吃飽喝足,趙天傲於昨日卯時一覺睡至隔日寅時,天邊也才剛破曉,朦朦朧朧地披上一層白色水霧。


    與其說是自然醒來倒不如說是被什麽人吵醒,但此地荒無人煙,除去隔壁茅屋內的五郎不見一點人影。


    可不知為何,趙天傲心裏很是不安,有件事情像是有猶猶豫豫地等待時機發生。


    趙天傲輾轉反側,甚是難眠。


    坐起身通過透風的縫隙向外瞧去,恍恍惚惚中閃過一個幽靈般的人影。


    趙天傲不安起來,屏住氣息準備向木門小聲靠去。


    不等少年行動,木門被來者無情推開,劇烈的發生聲響打在一側的木牆邊。


    少年被毫無防備的突襲嚇得後竄,望向滿臉兇煞的男人不禁感歎:不打招唿的破門而入......何時成為江湖人士的慣用手段了......


    可迴過神來才發現這毫無道理可言的男人竟是隔壁茅屋內的五郎。


    趙天傲不明白五郎這是抽的什麽風,隻見他將一個嶄新的小木葫蘆丟上前率先開口道:“拿著,半個時辰內去接一壺無根水,若是辦不到,以後都不用見我了。”


    五郎言語還是無比冷漠,交代完差事後便轉身離去,隻留下趙天傲接住木葫蘆在原地思索。


    雖不知出於何故,但既然是五郎吩咐下來的終歸是要完成。


    隻是......


    趙天傲掂了掂手裏個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葫蘆心裏想道:要我半個時辰內接滿無根水,這差事也太小瞧人了,看我怎麽在兩刻鍾內填滿。


    想罷,趙天傲自信一笑。


    睡過一頓後的少年與昨日病怏的模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五郎瞧見他這副驚奇的自愈和磨不滅的幹勁都不禁再次暗暗驚歎,雖然平日看著愛答不理,整日說不上兩句話,不過趙天傲深知他是個外冷內熱的家夥,這一點倒是和少年頗有相似。


    趙天傲穿好未幹的靴子,三兩步來到山腰尋找無根水。


    所謂“無根水”,即從未沾染凡物塵埃的露水,山間濕潤,清晨常常會凝結露水,這種水最是幹淨甘甜,不過也是最難采取的。


    趙天傲環顧四周,首先將目標鎖定在枝繁葉茂的綠蘿上。


    綠蘿矮小,葉片碩大,很是容易藏有露珠。


    趙天傲蹲下身,輕輕扒開葉子,從中果不其然看到些許瑩瑩發亮的水滴。


    他打開塞子,謹慎地用壺口抵住葉尖,一點點緩慢地壓下根部,浮在背麵的露水匆匆滑進葫蘆裏。


    趙天傲欣喜,可打葫蘆眼內望去發現不過滄海一粟。


    少年來不及焦躁,此時的他隻想盡快完成五郎給的差事然後令他好好刮目相看。


    這邊的露水采完,他又換到另外一邊。


    等到兩邊的綠蘿都看不見一滴露水了,趙天傲又掂了掂葫蘆,發現也不過才十一分不到而已。


    滴答!


    樹上一點露珠滴到少年頭頂。


    瞧著霧氣隱隱褪去,趙天傲明白自己浪費太多時間了。


    他再添力,用更快的速度尋覓起葉片上的露水。


    不知不覺中,趙天傲開始走遠,一路向下來到從未來過的溪流旁。


    時間已經過去大半,趙天傲全心全意地搜找露水到頭來甚至一半都沒能接到。


    他抬手擦擦額頭上沾著的濕土,舔了舔嘴唇,冒出想要將不多的水源一口喝完的衝動。


    趙天傲搖搖頭,縱使再渴也不能喝葫蘆裏的水,這是決定他能否迴去繼續修行的寶貝。


    想到這,趙天傲一把將葫蘆塞子塞進,他俯下身捧起溪流處的濁水飲下。


    溪流裏鋪著五彩斑斕的小石子,魚苗受到驚嚇趕忙向下流遊去。


    見到富有生機一幕的趙天傲不由有些出神,他用疲憊的目光一路緊跟逃竄的魚苗。


    遠處有段坡路,上麵覆蓋滿碧綠的青草,整排整排的梅花樹種在草地上。


    乍看是粉紅一片的雲彩,詩意與笙歌盎然。


    趙天傲被梅花林完全迷住了,他繼續往遠處看去,粉色的雲彩變得光禿禿一片,落葉的五角楓令少年如夢初醒。


    他重新拔開塞子,最後望向梅花一眼後大步離去。


    太慢了!還是太慢了!


    照現在的速度要想接滿一葫蘆的無根水簡直是天人說夢!


    可問題在於,這已經是趙天傲最快的速度了。


    若是能有法子再將速度提一提,興許還來得及,隻是該怎麽做呢?


    趙天傲想了又想,終是沒能想出任何滿意的法子。


    氣惱的趙天傲一拳砸向旁邊的雲杉樹,樹幹冒出個驚心的窟窿眼,少年憤憤罵道:“什麽無根水?不過是平常的東西罷了,既不能延年又不能益壽,要這玩意又何用?往我大費周章的跑遍山間,還不如像昨日一般在黑水之上苦修!”


    罵畢,少年幹脆擺爛一屁股坐在滿是碎枝爛果的石階上。


    本想放棄,可是誰知這會他腦中靈光突然一現。


    “自我,忘我,無我......莫非五郎是想借采無根水為由讓我琢磨琢磨‘忘我’之義?”


    忘我,非但指忘記自我,更是完全沉浸在一件事中。


    迴想起五郎看似無厘頭的要求,沒準正是如少年所想,打著接水的幌子讓他琢磨本義。


    趙天傲重新站起身,試著集中精神,忘去外麵花花綠綠的世界和自己作為生命的個體,但方才所見的梅花林不止一次浮現在腦海。


    失敗的少年不禁邪魅一笑,“此舉當真不易,不過越是想困住我的,越能勾起我打敗的欲望!”


    趙天傲靜下心試著冥想,雜亂無章的記憶一絲一縷被抽空,留在原地的仿佛是具軀殼。


    時間被放慢數倍,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具象化了。


    灌木叢中的花蕾有一間屋子那般大,它的花瓣突然綻放開。


    原先藏匿在深處的露珠竟也放大數倍,一點一滴匯聚成透明的水人,他紮起馬步運著功,一旁多餘的水珠完全按照他的軌跡漂浮盤旋。


    身後慢慢出現一隻數米之高的參天惡虎。


    忘乎所以的趙天傲完全沒能注意惡虎靠近,他無意識地學起水人運功的動作,附近的鳥群同水珠,在趙天傲的運作下有軌跡的在身邊飛行盤旋。


    惡虎突然上前,趙天傲學著水人左手下壓,右邊頂肘,隻聽一聲巨響,惡虎被趙天傲一肘頂飛。


    趙天傲合氣,雙手畫一大圈,左手從左向右帶,最後兩掌歸一。


    殊不知,自身的後方憑空冒出徐徐旋轉的蒼藍色的大輪盤,上頭刻滿密密麻麻的金文,讀不懂其意,概不知其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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