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格起身衝了過來,拉過琴兒的手道:“退下,不要放肆。”


    在座之人大笑,二王爺摸著胡子問蒙格:“你們的家裏頭,到底是誰做主。這裏可不是你的王府,這裏隻有皇上能做主。”他推波助瀾地轉身問忽格納,“皇上,到底還賭不賭了?”


    項琴凝視著蒙格,蒙格感覺到她的手要從自己的掌心抽開,他再用力握緊,對琴兒搖了搖頭。


    邊上郡王妃的哭聲傳來,她緊緊捂著自己的身體,項琴到底是把手抽了出來,將自己的披帛裹在她的身上,她用晉國的話說著:“救救我。”琴兒當然聽得懂。


    “項琴,你的丈夫不讓你賭,你自己呢?”忽格納道,“我晉國從無女人做主的事,但你是大齊來的公主,朕給你一次機會做主。”


    項琴傲然昂首:“我是大齊最尊貴的公主,郡王妃雖是皇族,實在不足以和我相比,我不單單要郡王妃,若是我贏了,二王爺的命便是我的,若是我輸了,自然我的命也是他的。”


    二王爺顯然勝券在握,大聲笑道:“皇上,您可聽見了,臣若是贏了,七王妃就是臣的了,這可了不得,項曄能答應嗎?”


    忽格納冷笑:“他的女兒自己願賭服輸,他不答應也要答應。”他對項琴道:“既然妹妹一心要賭,那就開始吧。”


    蒙格眼睜睜看著項琴坐到了賭桌上,拳頭已然握緊,他進殿不得帶兵器,可縱然如此,這莽夫若是敢動項琴一根毫毛,他也要他當場斃命。


    二王爺先擲骰子,三顆骰子,最大十八點,二王爺輕輕鬆鬆地就擲出了十四點,已是很大的點數,項琴想要再擲出比他大的點數幾乎不可能。


    她緩緩拿起骰子,像是把罪惡握在掌心,但她賭得不是點數,也不是運氣,是忽格納不敢真的把她交給二王爺,是蒙格絕不會任由她受到傷害。


    其實坐在這裏,她已經有些後悔了,她到底是衝動了,方才熱血衝頭,如今箭已離弦,沒得迴頭。


    玉石輕輕碰撞出聲響,二王爺似乎能聽著聲音就辨別點數的大小,他一直冷幽幽地笑著,用猥瑣的目光打量項琴,像是要穿透她的衣裳,意-淫她的身體。


    “擲吧。”二王爺說,“剛才你就錯過了一個大點數,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


    項琴的餘光,瞥見邊上黎妃正從宮女手中接過藥碗,可她的興致完全在賭桌上,匆匆飲下,用手抹了嘴,就繼續看著。


    事到如今,唯有孤注一擲,項琴一鬆手,玉石骰子落入金鑲玉的大碗,叮叮當當地旋轉著,二王爺眯著眼睛,最先停下的是個三點,他哼哧一笑,但旋即兩顆骰子迅速落定,赫然兩個六點。


    “十五點!”邊上的宮人大叫一聲,可殿內卻一片寂靜,忽格納怒目圓睜,額頭青筋暴起。


    “不可能,怎麽可能!”二王爺勃然大怒,從賭桌上站起來,他竟然輸了?這骰子是做過手腳的,所以一路下來根本沒有人能贏他,除非項琴也是浸-淫-賭場數十載的人,不然絕不可能用他做過手腳的骰子擲出這麽大的點數。


    項琴怔怔地看著金鑲玉大碗裏的骰子,清清楚楚如假包換的十五點,她的心反而猛烈地跳了起來,若是輸了,她倒也不至於後悔,偏偏贏了,她才後悔。


    方才輸了錢財又輸了老婆的郡王大聲道:“堂兄,願賭服輸,你的命,可是七王妃的了。”


    二王爺臉色漲得發紫,他屢屢因項琴受辱,分明是都能把項琴生出來的年紀,卻總是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裏,方才他都想好了今晚要怎麽蹂-躪這小賤人,結果,結果連老天都不幫他。


    忽格納簡直被弟弟氣死了,心裏正惱怒時,忽地想起來,最後贏的人,還要和他賭,而場上還有很多人沒上賭桌,心頭一鬆,冷冷笑道:“賭局才過半,弟妹,你還要和很多人賭,你手裏贏來的,或許下一場就輸了。若是最後輸給朕,你……”


    話音未落,一旁黎妃突然唿痛,捂著肚子汗如雨下,一手抓著婢女的胳膊,大聲地喊著:“皇上,臣妾的肚子,臣妾的肚子……”


    隻見深紅的鮮血從她裙下流淌出,忽格納大驚失色:“愛妃,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大殿上頓時一團亂,皇帝急命禦醫前來,眾人七手八腳地把黎妃抬走,皇帝再也顧不得什麽賭局,跟著趕去黎妃宮裏。


    大部分的人,樂意看著二王爺遭難,紛紛要求散了,更是上前來嘲笑:“二王爺,除非下一次七王妃把您當賭注拿出來賭,不然您這輩子,就是七王妃的奴才了。”


    蒙格走到琴兒身邊:“我們迴家吧。”


    琴兒看了他一眼,他牽起了自己的手,在眾人矚目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大殿。離宮後上馬車,蒙格沒有坐進來,也沒有騎馬,而是親自駕車,馬車飛快地奔迴王府,顛簸得琴兒幾乎摔倒在車裏,馬車停下,蒙格掀開簾子那一瞬的目光,看得琴兒心顫不已。


    他朝自己伸出手:“下車吧。”


    琴兒怔怔地望著他,蒙格再重複了一遍:“下車!”


    他們進了王府,蒙格沒有再牽她的手,他走在前頭,隻把背影留給妻子,將入院時,忽然被拽住了衣袖,迴眸一看,項琴水汪汪的眼睛正看著他。


    “幹什麽?”


    “你生氣了是嗎?”


    “我怎麽敢生你的氣?”


    “你就是生氣了。”


    蒙格凝視著她,怒道:“我也知道,親眼所見那麽殘忍無道的事,誰也無法忍受,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琴兒,你知道剛才最悲哀的是什麽嗎?”


    項琴搖頭,她方才做了在姐姐看來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可卻沒有人為此高興為此驕傲,連她自己,都莫名地後悔了。


    蒙格道:“就算你救下了她,她迴去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她剛才反抗了,就是給他的丈夫丟臉,她會遭到懲罰甚至責打,哪怕她肚子裏懷著孩子。而你若沒救下她,連你自己都搭進去了。”


    項琴知道,丈夫沒有唬她,在這個吃女人的世界裏,結果一定是這樣的。


    “我可以去把她接來嗎?她、她是我贏來的賭注不是嗎?”項琴輕聲道,“我們去把她接來,好不好?”


    “就算養她一輩子,也不是難事,可我們現在要說的不是她的生死。”蒙格道,“也許在你眼裏,我懦弱膽怯,眼睜睜看著別人施-虐,眼睜睜看著有人受苦也不敢出手阻攔,琴兒,我一人之力,改變不了任何事。我小時候為了救一個宮女,險些被我的兄長打死,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意氣用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你能小點兒聲嗎?”項琴抓著他的衣袖,垂著眼簾,“我的心都要被你震碎了。”


    “剛才你若輸了,我拚死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結果好一些,你我全身而退,差一些,我們就雙雙死在那裏。”蒙格道,“你隨隨便便拿你的命去賭,你的命是你一個人的嗎,是父皇母後的,是大齊的,是我的。”


    溫柔乖巧如項琴,從小都是長輩們的掌上明珠,姐姐總愛闖禍見天挨罵,可她幾乎沒聽過一句重話,一下子被蒙格這麽訓斥著,她身子都打顫了,眼睛裏含著淚,雙手抓著蒙格的衣袖,弱聲道:“我錯了……”


    蒙格心頭一軟,將她抱著:“可我有什麽資格罵你呢,連老天都幫你,你是怎麽擲出那十五點的,不可思議。”


    項琴道:“開始前,我千叮萬囑你,結果自己沒忍住。”


    蒙格問道:“你說說,你是不是該罰。”


    項琴驚恐地看著他:“你要打我嗎?”


    蒙格失笑:“打你?我碰你一手指頭,父皇就能叫我五馬分屍。”


    項琴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胡說。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衝動,其實坐上賭桌我就後悔了,難道一次次發生這樣的事,我一次次衝動嗎,我是知道的,這麽做什麽也改變不了。但是,把那位郡王妃接來好不好,我不想她迴去受苦。”


    蒙格低頭看著她,輕輕捏了她的臉頰:“下次你還勸我嗎?”


    項琴一笑:“王爺,換你勸我吧。”


    蒙格哪裏舍得兇她,能全身而退已是上蒼保佑,但這一次的事根本還沒結束,黎妃和腹中的孩子尚不知結果。蒙格命人去將那郡王妃接來,等待宮裏的消息時,琴兒便帶著自己的太醫去照顧她。


    在這個國度,總還有不願屈服的像妙光一樣的女子,郡王妃對於項琴的施救感恩戴德,說她寧願在王府做婢女,也不想再迴到丈夫的身邊,甚至懇求項琴不要送她迴娘家,夫家和娘家都會嫌棄她虐待她,除了死,沒有別的法子解脫。


    本該無比尊貴的郡王妃,險些被當眾脫光衣裳,這一鬧,自然也是動了胎氣,太醫們為她熏艾保胎,總算度過一劫,但是宮裏那一位,就沒這麽幸運了。


    黎妃產下了成形的男胎,她雖保住一條命,胎兒死了,忽格納渴望自己有後嗣繼承皇位的夢想又破滅了。


    忽格納怔怔地站在黎妃宮外,殿內黎妃一聲聲哭喊他,可是不能生兒子的女人,對他而言已經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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