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莊目光凝重地看著瑉兒,壓抑心中翻江倒海的心思,冷冷地說:“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臣奉旨守衛皇城,僅此而已。”


    瑉兒淡淡一笑:“好,那現在我命你自刎於宣政殿,你可願一死表白忠心?”


    秦莊眼珠子瞪出來,尷尬地說:“娘娘這是說玩笑話?何況……娘娘僅僅是皇後,皇上他並沒有……”


    “皇上墜崖生死未卜,這眼瞧著就快過去一個月了,皇上若還活著,即便受了重傷也該托人與大軍聯係,可他杳無音訊,那就隻有一種可能。”瑉兒冷酷地看著秦莊,一個柔弱的孕婦,竟跨出一大步逼向這個男人,“那是什麽可能,你我心裏都清楚,現在,大齊是我說了算,我的話就是皇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難道不是嗎?”


    秦莊滿眼猩紅,他怎麽可能去死呢,可是這個小小的女人太厲害,明明殺了她易如反掌,可是秦莊無論如何也下不了那個手。


    眼下誰也不能確定皇帝的生死,這個女人口口聲聲說她從此代表皇命,認定皇帝已經不再人世,可她有勇氣站在這裏對自己說這番話,就是因為還堅信項曄活著。


    項曄若還活著,她秋瑉兒若有三長兩短,就算秦莊坐上了皇位成為了帝王,項曄也一定會殺迴京城,甚至不惜賠上整座京城百姓的生命,也必定要把自己碾碎成灰。


    機會就在眼前,寶座就在眼前,秦莊卻承受不起“皇上”二字的重量,他在昨晚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注定比不過項曄,當年那個踏血而來的人,毫不猶豫地揮劍斬殺了七歲的帝王。


    秦莊精神恍惚,當年的建光帝,如今的秋瑉兒,都是皇朝最後的希望,他秦莊若能一劍斬殺秋皇後和她腹中的孩子,這天下必定是他的了。項曄有本事用武力甚至暴政安定天下,再在後來的日子裏安撫百姓給予他們美好平靜的生活,他秦莊一定能做得更好。


    可是……


    下意識的,秦莊握住了係在腰間的劍鞘,長劍與劍鞘發出摩擦聲,露出寒森森的一截,將殿內的燭光反射在了瑉兒的臉上,那晃眼的光芒卻絲毫沒有震懾到她,瑉兒竟主動迎上來問:“你是要拔劍自刎,還是殺我?”


    秦莊到底也是個威武的男人,再沒有被皇後逼退,欺身而上怒視著瑉兒:“皇後娘娘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來激怒我,你若安分,我可以保你和皇子公主不死。”


    瑉兒的心快跳出胸膛了,可她真的不怕,當年被項曄嚇唬,清雅事後佩服她竟然麵對皇帝毫不畏懼,瑉兒卻說她是怕的,而且怕的要命。但此刻,這個秦莊再如何高大再如何威猛,在瑉兒眼裏都是宵小之徒,橫豎都是一死,橫豎眼前事實如此,她要做一些自己期盼已久的事,利用這最後的機會,更利用在她看來可能是機會的機會,到這一刻瑉兒依舊覺得,眼前的一切像是全在皇帝的戲碼裏。


    她心裏強烈地認定項曄,還活在人世,甚至就在哪個角落裏看著自己和孩子們。


    “你殺我不會有好處,你心裏害怕皇上還活著。”瑉兒冷冷地說出秦莊的心事,“我來不是刺激你的,是來求你一件事,不論如何我都會是你手中最後的籌碼,你不會讓我死我知道,但其他不相幹的人,對你而言毫無利益可言,甚至是累贅的人,交給我去處置可好?”


    秦莊眉頭緊蹙,有些不明白皇後的意思。


    “當年皇上逼宮時,給足了宮裏人逃竄的時間,縱然血染宣政殿,死的也都是些抵抗的侍衛罷了。”瑉兒道,“這讓他在後來的七年裏,少了些暴君逆臣的指責,畢竟他沒有屠城。我想,對你而言一樣,若屠城殺死這皇城所有的人,不僅對將來沒有助益,就是眼下要殺這麽多的人也特別麻煩不是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秦莊實在受不了這個女人,小小的身體裏,能迸發出震懾人心的威嚴。


    “皇帝有那麽多的女人,如果落在你們手裏,我怕她們會被你的將士糟蹋。”瑉兒道,“我求你一件事,讓我把她們全放走,自然若有不願走的,將來是生是死,還是委身你的膝下,或是落在你的將士手裏,我就管不著了。身為皇後,我想為這個皇宮,為我的丈夫做最後一件事。”


    秦莊怔然,這種事對他而言,沒什麽損失,還少去很多麻煩,隻是那麽多人離開,必然引起混亂,到時候若混進來什麽不該有的人,豈不是他給自己找麻煩,但皇後說的也不錯,後宮妃嬪宮女和太監太多了,連殺都殺不完。


    “你若擔心他們的離去會給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可派人守住每一道出口,隻可出去不可再迴頭,不就好了?”瑉兒一臉正色,雖然她根本沒有信心秦莊會答應她,她把心一沉,“你若答應我這件事,之後你要稱帝推翻大齊,我都能幫你一把,我是中宮皇後,我的一句話就可以證明你不是逆臣反賊,甚至可以代表項氏皇朝,把皇位傳給你。”


    秦莊眼中精光一閃,冷笑道:“荒謬,你在把我當三歲孩子哄騙,不要多事了,還是保護好你肚子裏的孩子要緊。”


    瑉兒冷然道:“你是怕嗎,怕我放走幾個女人,壞了你的稱帝大業?同樣是逼宮謀反,皇上他當年多瀟灑,從沒有任何事是值得猶豫的。”


    秦莊把佩劍按迴了劍鞘,恨恨道:“何必想刺激我,你是聰明,可也聰明過了頭。快迴後宮去,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瑉兒卻又近一步逼向他:“秦文月真的死了嗎?”


    秦莊眼神一晃,其實他根本沒去關心過妹妹,但文月畢竟也是她妹妹。


    皇後卻冷笑著:“你滿足我的心願,我做你的籌碼,助你登上皇位,再多加一件事,告訴你該去哪裏找你的妹妹。這麽便宜的買賣,你真的不打算做,現在我們一拍兩散的話,我敢保證你絕對坐不穩那把龍椅,這個國家的百姓,在短短十幾年裏飽受戰火困擾,跟著朝廷的顛覆交替終日提心吊膽,他們早就恨透了。現在好不容易過上了安定的生活,可你又來攪得天下大亂,秦莊,你想稱帝的話,就一定需要我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


    “夠了,滾迴去,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秦莊再一次被激怒了,晃了晃手中的佩劍,“殺你何其容易!”


    瑉兒反而主動伸手去握住了他的佩劍,目光緊緊逼迫著秦莊:“那你殺呀?殺了我!”


    秦莊竟慌張地奪下了自己的佩劍,朝後連續退開了幾步,真是天大的笑話,真是天大的荒謬,他竟然懼怕一個孕婦?


    是夜深深,瑉兒安然迴到上陽殿,上陽殿的太監宮女無人入眠,一個個眼睛睜得大大地等待皇後歸來,也不知道皇後對他們的人生有了怎樣的影響,又或是這上陽殿真是仙境寶地,宮裏那麽亂了,朝廷皇室氣息奄奄了,可他們竟然不怕,更發誓要豁出性命,守護皇後和公主。


    瑉兒很感動,而這上陽殿的人,最初都是皇帝親自挑選的,雖然他曾經是為了給他自己安排無數的眼線,但現在,卻成了最後守護瑉兒的人。


    “明日一早,宣六宮妃嬪覲見,上至淑貴妃,下至寶林更衣,所有在冊的妃嬪全部來上陽殿,你們在上陽殿裏擺下桌椅,現在就去布置吧。”瑉兒平靜地吩咐宮人,又對清雅道,“宮女太監們,到時候就由你去告訴他們該怎麽做,宮裏的金銀玉器,他們想拿就拿吧,連性命都留不住了,要這些東西做什麽呢。”


    清雅勇敢地點了點頭:“娘娘放心,奴婢會好好應對一切。”


    瑉兒心頭一鬆,自行脫下了厚重的鳳袍,把威嚴莊重的自己卸下,變成了溫柔的母親去陪伴她的女兒們,明天將是一場硬仗,其實瑉兒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真的想要離開。


    翌日清晨,皇後召見六宮的消息散開,各宮妃嬪有膽小不敢出門的,有不知道皇後想幹什麽而觀望的,也有人大大方方地來了。


    今日的規矩和往日不同,她們不再需要集結於太液池邊,之後領旨一同上殿,清雅客氣地站在長橋的入口迎接她們,笑悠悠地說:“上陽殿已備下茶水,請各位娘娘去用茶。”


    漸漸的人越來越多,該來的都來了,女人們聚在一起說著昨天林昭儀一去不返,都覺得她不會再迴來了了,而她們等了大半天,皇後也到了,卻遲遲不見安樂宮的淑貴妃。


    清雅入殿來,當眾對皇後道:“娘娘,安樂宮的門無論如何也不肯開。”


    瑉兒頷首:“稍後我去見貴妃吧,不必再強求了。”繼而將目光徐徐掃過眾人,冷靜地說,“昨夜我去了宣政殿,見到了秦莊。”


    女人們一個個嚴肅神情,緊緊盯著皇後,隻聽皇後道:“九月十五,秦莊就會稱帝登基,而你我,都會成為刀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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