瑉兒的笑容,讓秋振宇心內一震,可他不信瑉兒是高興的,更不信她會坦然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寧願選擇是瑉兒在死撐著體麵,她怎麽願意把悲傷露在自己麵前呢。


    可是,秋振宇又不自信,他這女兒的心,太深了。


    “是皇上給父親送來的消息嗎?”瑉兒忽地問。


    “是……”秋振宇答得有些尷尬,他知道自己失態了,好像第一次能贏過瑉兒似的,不等皇帝正式送來消息,就憑著自己的眼線的密函,迫不及待地來刺激瑉兒了。不過皇帝早晚要告知天下,皇後自顧不暇,難道還會去和皇帝核對這一兩天的差別?


    瑉兒對他的父親一向多疑,就連他隨便說的一句話,都會懷疑他的用心,這樣雖然很累,可誰叫她的父親是隻千年老狐狸,這會子瑉兒雖然心裏亂成一團,還是冷靜地反問來驗證自己的疑心,聽出些許尷尬,心裏反而踏實了幾分,便故意再細細地問:“皇上是否讓父親告知天下?”


    秋振宇大窘,他這把年紀了,竟然栽在自己的手裏,他著急什麽呢。


    好在有人解了這尷尬,瑉兒腹中的孩子不知怎麽折騰起來,瑉兒眉頭緊蹙,扶著肚子幾乎站不穩,秋振宇生養了那麽多孩子,雖是男人,也比瑉兒懂得多,忙道:“娘娘不宜久站,橋上風大,請速速臥床休息。”


    瑉兒當然要先顧著腹中的孩子,命人送宰相大人迴去,便離開了。


    眾人簇擁著皇後歸來,將她安置在美人榻上,陳太醫聞訊而來,瑉兒卻不讓他近身,隻冷冷地說:“我沒事,你退下吧,我靜一靜就好。”


    清雅和陳太醫都沒有勉強,而清雅方才是唯一跟在皇後身邊的人,也是唯一聽說皇後要冊封梁國公主為貴妃的人,她記得皇後高興地對她說過,皇帝答應她,再也不會選秀納妃,那這與鄰邦公主和親,該怎麽算?


    “清雅,我渴了。”瑉兒被孤零零地留在屋子裏,但她知道清雅就守在門前,話音才落,清雅就把水送到了嘴邊,瑉兒就著她的手便喝了兩口,然後繼續躺下望著窗外明媚的春色。


    “娘娘,宰相大人說的話,可信嗎?”清雅忍不住了。


    “他的話都是別有用心的,但也都是可信的。”瑉兒道,“宋淵對我提過,他覺得梁國根本不想打仗,不過是被讚西人攛掇的,比起對付大齊,梁國肯定更渴望能和大齊聯盟對付讚西人,他們選擇聯姻這條路,再尋常不過了。”


    見皇後神情平靜,清雅不知自己該說什麽,倘若瑉兒露出悲傷憤怒,她多少能勸一勸。


    “貴妃啊,他們的公主倒是肯紆尊降貴,帝國的公主出嫁為妾,梁國的姿態放得那麽低,皇上怕是根本沒得拒絕,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算在他一個人頭上,我若怪皇上,就太不懂事太自私了。”瑉兒說這些話時,眼中才流露出幾分悲傷,“可是清雅……”


    “是,娘娘您說。”清雅以為,皇後會吩咐她去做什麽。


    “我不會放棄,六宮無妃的心願,哪怕來十個公主我也不會放棄。”瑉兒堅定地說,“一輩子很長很長,哪怕到生命的盡頭,哪怕隻能享受一天,我也不會放棄。”


    清雅心疼不已,可她已經無法想象,皇後要怎麽去實現這個心願。


    瑉兒的目光,像是飄去了很遠很遠的天空,這皇城的宮牆根本束縛不了她,哪怕天空僅僅是四四方方窗裏的一片蔚藍,在她的眼睛裏,也可是無窮無盡的所在,心多大,眼裏的世界才會有多大。


    “公主聯姻,背後隻有政治目的,而我嫁給皇上,曾經也隻有類似的意義。”瑉兒不難過了,她要勇敢地麵對這件事,“既然如此,三年五載,必有戰事,那位公主的立場也艱難。”


    不知為什麽,清雅忽然放心了。


    而皇帝與梁國公主聯姻的這件事,皇帝始終沒有發函正式告知文武百官,或是告訴太後和皇後,隊伍已經動身從西平府歸來,皇帝甚至見過了宋淵。


    但皇帝沒有明言禁止隨行的官員將士們散布這個消息,於是是隨著一封封家書,隨著沿途百姓的口口相傳,在秋振宇告訴瑉兒四五天後,京城才沸騰了。


    秋振宇自然有他的煩惱,他算錯了皇帝的行事作風,根本不明白皇帝為什麽不正式宣布這件事,他特地跑去告訴瑉兒,顯得他知道內情似的,雖然這件事,的確是他通過有故交且交情不淺的梁國皇親和大臣挑撥梁國皇帝換來的結果,可他這一下,不是把自己暴露了麽。


    好在整個京城很快都知道了這件事,秋振宇到時候含糊其辭地敷衍過去,死不承認就是了。而他則急於給秦莊發函,問他有沒有把秦文月送來賀喜皇帝,需要有一個人,把他們的意識灌輸給梁若君,而這位高貴的公主,也該比誰都明白自己的使命。


    宮裏頭,林昭儀和孫修容,分別通過家裏獲悉這件事,跑來安樂宮告訴淑妃時,淑妃整個兒僵住了,還是爾珍撐著體麵,以小皇子哭鬧為借口,把二位請走了,但迴過身時,就看到淑妃抱著小皇子落淚,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怕自己哭出聲嚇著孩子。


    那貴妃之位,太後許諾了淑妃卻不得兌現,如今白白地就給別人了,原本她隻是屈居皇後,如今頭上又多了一個人,她可是一心想要代替表姐代替敬安皇後的人,好不容易生下一對皇子,卻落得這個結果。


    “娘娘。”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他怎麽可以……”淑妃傷心欲絕,可是出身微寒的她,什麽也做不了。


    上陽殿裏,瑉兒正在給肚子裏的孩子念書聽,清雅從外頭歸來,無奈地笑著:“宮裏好些稀奇古怪的傳言,娘娘想聽嗎?”


    瑉兒放下書,應道:“就當是聽故事取樂。”


    清雅便把那些從林昭儀幾位口中傳出的話複述了一遍,諸如那位公主假扮宮女在大齊軍營轉了一圈,衣不解帶地照顧了皇上幾天幾夜,還在三國會晤的宴會上翩翩起舞獻藝,還有她的名字叫若君,和敬安皇後隻差了一個字等等,人還沒到京城,人們已經對這位公主有了各種各樣的想象。


    但清雅道:“公主並非嫡出皇女,生母隻是梁國皇帝的妃子,梁國後宮一樣是分九等,她的生母僅僅在第六等,不過她有個大兩歲的哥哥,是梁國的三皇子。”


    瑉兒問:“梁國現下有幾位皇子?”


    清雅應道:“四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皆是皇後所出,三皇子是公主的胞兄,四皇子還是個小孩子,是宮女生的。”


    “看樣子她來和親,對她哥哥的前程會有所助益,但梁國皇後既然有兩位皇子,這條路不好走啊。”瑉兒冷漠地說著,“你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我隻想聽皇上一個人的解釋,這些閑話,就當個樂子吧。”


    “娘娘,皇上沒有正式宣布這件事,那我們要不要提前為新貴妃準備宮室?”清雅問。


    “這倒是個難題,但宮裏的事淑妃管著,讓她看著辦吧,我隻管安胎,左右還有太後在。”瑉兒道,“不過你留心著,別叫貴妃的殿閣離太液池太近,我不想看見她。”


    “是。”


    因皇後的淡漠,淑妃的悲傷,太後見她們都淡淡的,也不好拉著底下幾位妃嬪閑扯這件事,宮裏上頭幾位都不提,一陣風過去後,稍稍安靜了些。


    眼瞧著聖駕還有三天的路程就要到京城了,原本日夜期盼他歸來的人,心情都十分糾結,自然不乏看熱鬧的,都好奇會是怎麽樣一位公主,給這宮裏帶來新氣象。


    時間緊迫,太後不能再坐視不理,瑉兒身懷六甲她不舍得驚動,隻能找來淑妃問:“新貴妃的殿閣,你們怎麽還沒有準備。”


    淑妃神情懨懨,勉強應著:“皇上沒有正式的消息,不過是民間傳說,萬一不是呢?豈不是怪我們多事了,太後娘娘,臣妾在等皇上的消息。”


    太後道:“是否多事,不過是一句話,可若怠慢了梁國的公主,就是國家大事了,你們怎麽這麽不懂事呢?好了,我知道你心裏委屈,我不求著你了,讓林嬤嬤去辦吧。”


    淑妃不言語,太後見她可憐,又心軟道:“我知道你心裏委屈,答應封你為貴妃的也是我,現下卻變成這樣子。好孩子,你且忍一忍,這一次我一定求皇上兌現這件事,不論如何讓你和那位公主平起平坐,為了灃兒和浩兒,也必須這樣是不是?”


    可是到如今,淑妃已經不在乎了,就連太後也是說為了孩子們,她自己怎麽樣,根本沒人在乎不是嗎?


    皇帝心裏沒有她,早就沒有了,她的青春,她的心血,一文不值。若不是有兩個兒子,她連林昭儀孫修容都及不上。


    走出長壽宮,春日的陽光都讓她嫌刺眼,煩惱地往迴走,半路上卻見上陽殿的人來,客客氣氣地說:“淑妃娘娘,皇後娘娘請您去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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