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咱們已經有小皇子了,公主多好呀,皇上還沒有女兒呢,這下子皇上兒女雙全,都是您的功勞,太後娘娘也一定喜歡。”爾珍勸說道,“再兩個月您就要生了,可不能這會兒傷了身體,早些睡吧。”


    淑妃搖頭:“兒女雙全固然好,可是女兒早晚要遠嫁,待她出嫁後,灃兒依舊是一個人。若是兄弟,長大之後互相扶持,便是皇後生了嫡皇子,他們兄弟齊心,也能爭一爭。女兒不過是眼前的樂子,嫁出去了,誰還惦記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爾珍也不好再勸,之後陪了大半夜,孕婦到底不勝辛苦,自己先睡了。


    而淑妃既然把心思都放在肚子裏這個孩子身上,對外頭的事就放鬆了警惕,全然不知一場風波正悄然襲來。


    海棠宮裏,王婕妤得知大理寺眼下右丞一職正空缺,壓根兒沒有郭高全這號人,她心裏頭更緊張了,那麽禮單從何而來?香薇去追究送禮單的太監,都說是收齊了一道送進來,誰還記得最初是那一隻手遞過來的。


    其他人送的東西,早已被收了起來,隻有“郭高全”送來的禮物,一直擺在王婕妤的寢殿裏,她死死地盯著它們,像是能看出什麽門道來,可就是把她眼珠子看出血,也想不出到底是誰在威脅她。更是想不到一擊即中,直接戳到她最害怕的地方。


    雖然王婕妤堅信自己殺了郭高全,更是親手把他沉到河底下,但過去那麽多年的事,當時事後若有什麽萬一,若那個負心漢活了過來,若……


    王氏腦中已經一片混亂,過去太久了,細節上的事她都不記得了,如今她什麽人也不得罪,安安分分地在宮裏守著兒子過日子,若不是郭高全“死而複生”,又是什麽人要這樣害她?


    香薇站在殿門外,迷茫地看著比她更茫然的王婕妤,原本一份禮物,她不覺得什麽,但現下根本沒有送禮的那個人,事情就奇怪了。在她看來,深宮裏的女人,本不該和外頭的男人有瓜葛,若是一個男人的名字能讓她們如此緊張,必然是有私情,又或是其他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香薇轉身靠在門上,近來她越發覺得,跟著王婕妤不會有好前程,什麽大皇子長大出息了自己會跟著風光,孩子若生病夭折了呢?她自己家裏的兄弟姐妹,就夭折了四個,哪裏就那麽容易養活,能活著長大的都是老天爺賞命。眼底下就靠不住,還計算將來嗎?


    “香薇姐姐,禦膳房送點心來了,說是要送到婕妤麵前才好。”此時一個小宮女過來,身後跟了禦膳房的人,香薇迴過神,把點心接過來,客氣了幾句後便命人打發了,自己捧著點心匣子進來,但王婕妤還木愣愣地坐在那裏,盯著那來路不明的禮物看。


    “娘娘,禦膳房的點心,想來是給大皇子的。”香薇說著,打開了點心盒,一麵說,“是不是命嚐膳太監來試一試?”


    王婕妤懶懶地說:“你拿去吃了吧。”


    香薇癟了癟嘴,拿起上麵一層盒子,赫然見下麵放了一封信,她驚唿:“主子……”


    王婕妤惱道:“我說了,你拿去。”


    香薇卻顫顫巍巍捧著信來,送到王婕妤麵前:“信、信……”


    王氏心裏一抽搐,慌忙奪過來,哆嗦著展開,可是……她不識字呀,隻能看懂幾個簡單的字,筆畫多一些的就懵了,句子無法連起來讀,急得撓心撓肺,而郭高全那三個字,像三把刀似的紮在她心裏。


    “主子,這是什麽?”香薇好奇地問。


    “沒什麽,你別管了,把點心拿去分了。還有,給我拿紙和筆來。”王婕妤臉色蒼白,緊緊拽著那信紙,幾乎就要被她抓破了。


    那之後,香薇便不再見主子盯著禮物看,而是伏在桌前,艱難得謄寫著那封信,也不知道要做什麽,直到後來大皇子從書房歸來,王婕妤才看似不經意地,拿出她抄下的一個個不認得的字問兒子,大皇子倒是已經認得好多字,一個個都教給了母親。


    王婕妤念念有詞地跟著記,但有些迴過頭又忘了,隻能硬著頭皮再問兒子,惹得項泓笑道:“您這是怎麽了,難道往後天天都要考我嗎,娘,這些字我兩年前就都會了,娘,還是您自己多讀書吧。您不知道,皇後娘娘的寢殿裏,堆了好多好多的書,皇後娘娘她每天都看書寫字,特別了不起。今天師傅說,他看了皇後娘娘參與編著的佛經譯本,十分讚歎,我竟不知道,皇後娘娘她在上陽殿裏,還做了……”


    “別說了。”王氏的臉色很難看,她快記不得兒子教的那些字怎麽念了,兒子那麽崇拜皇後,皇後多了不起啊,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連佛經都能寫。自然她是分不清什麽寫還是譯,隻知道皇後是雲端之上的人,而她,是地上埋得最深的那層泥土。


    可是她沒礙著誰呀,她沒有礙著任何人呀,她踏踏實實地做她的泥土,鋪在地上讓人踩踏,還要怎麽樣?到底是誰在威脅她,她這樣的人身上,能為他們圖什麽?


    她迅速拋下兒子,迴去將新學的字對照著信再反複看了幾遍,總算弄明白了,來信的人,約她三日後在皇宮西南角的竹林深處相見。


    王婕妤直覺得咽喉裏一陣血腥,難受得讓她兩眼發昏,但很快就從身體的深處蒸騰起殺氣,她早已不是第一次殺人了。柔弱的人撲向了妝台,翻箱倒櫃地找出她的金銀首飾,挑出了最尖銳的一支簪子,目光定在了那簪子最可怕的尖端,但她立刻就毫不猶豫地,插進了發髻。


    而這通過禦膳房裏的人,秘密放入食盒的信,就順利躲過了清雅安排的眼線,這會兒瑉兒和清雅都不知道,已經有人和王氏聯係上了,但是隻要王婕妤之後動身去竹林相見,清雅的人早晚會跟上去,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兩天後,周懷送來了消息,他大費周章又要掩人耳目,這一次查一個名字的來曆,頗費了一番功夫,但送到瑉兒麵前的消息,卻讓瑉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她也沒想到,這個名字,竟然會是皇帝曾經的一個逃兵。也就意味著,事情要往前追溯好幾年,瑉兒若不動用更多人,無法探知當年的事。而這個逃兵,與王氏什麽關係?難道會和大皇子的身世……


    瑉兒敢想,卻有些不敢麵對了,在皇帝身上再而三地發生這樣的醜聞,他哪怕不恨這些作孽的人,也會怨自己的無用愚蠢。特別是王氏和大皇子,騙了他那麽多年。


    讓周懷無奈的事,他終究沒能瞞過警惕心極高的皇帝,他照著瑉兒吩咐的,請皇帝自己來詢問皇後,於是他的消息剛送來不久,皇帝就跟著到了。


    原本瑉兒可以毫不隱瞞地告訴項曄她要做什麽,但現下真的牽扯到了大皇子的身世,瑉兒就要三思了。


    “皇上,事情水落石出後,我再向您交代可好?”瑉兒嚴肅地說,“的確是要緊的事,可皇上參與進來,您會感情用事的。皇上,相信我好嗎?”


    項曄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再瑉兒額頭上輕扣:“不許胡鬧啊,真有什麽事別一個人擔著,你的肩膀能有多寬,老老實實跟著朕才是。”


    瑉兒笑道:“皇上就這麽看不起人?”


    項曄道:“朕隻想你安逸自在,難道你樂意操心這樣那樣的事?”


    瑉兒搖頭道:“皇上又何曾有一日安逸,你我是注定要同甘共苦的。安逸隻會讓人迷失人生,一兩日的享受便罷了,人還是要活得忙碌一些,正是因為有煩惱和辛苦,才顯得安逸多珍貴。”


    “朕依著你,隻是……”皇帝還是不放心,“你自己要小心。”


    瑉兒連聲答應,見天色早,便推了皇帝道:“這兩天聽說安樂宮時常宣太醫,不知是不是淑妃不舒服,淑妃眼下一定最想見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皇上受累吧。”


    項曄故意道:“什麽受累,她也是朕的女人。”


    瑉兒眼波婉轉,傲氣十足地道一聲:“是啊。”


    項曄在她臉上掐了一把:“朕幾時才能把你收得服服貼貼,這一身傲骨傲氣從哪兒來的,連朕都降伏不了你,哪有不吃醋的女人?”


    瑉兒已經推著他到門前,笑悠悠道:“夜裏咱們再說。”


    皇帝心情不壞,瑉兒身上豈有他不喜歡的地方,高高興興地來了安樂宮,這邊宮門緊閉,竟無人事先察覺,推開門時,裏頭宮人要進去通報,卻被在門前玩耍的小皇子攔下了。


    又長大了好些的灃兒,像模像樣地拉著父親的手說:“父皇,母妃見到您一定高興,我們一道去給母妃一個驚喜。”


    “人小鬼大,你哪知道什麽叫驚喜?”項曄嗔笑一句,便帶著兒子往淑妃的寢宮來。


    父子倆進了門,再繞過屏風便能見到淑妃,灃兒朝他比了個噓聲,示意父親不要出聲,卻是此刻,裏頭傳來淑妃的聲音說:“我就想要個兒子,有了兒子,灃兒才有將來,不然我拿什麽去和皇後爭?”


    皇帝麵色一沉,這話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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