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侍女提醒道:“看樣子,像是老爺托夫人做什麽事呢,兩個人最近總是有商有量的。”


    三夫人的媚眼眯成了一條縫,忽然靈機一動,道:“你準備些東西,明日送去宮裏給皇後娘娘。”


    這邊廂,秋振宇和趙氏已到了書房,關上門來提起王婕妤今天的反應,她聽到那個名字看到那張禮單,會表現得如此反常,可見秦莊推算得不錯,當年那個逃兵與王氏一定有關聯,大皇子興許就是孽種。


    “接下來要怎麽做?”趙氏態度冷淡又倨傲,“老爺知道的,皇後不歡迎我入宮,沒有這種重大節慶,我進不去。自從慧儀的事情之後,她提防我更甚,就是年節上送賀禮,也是在宮門外收下就打發的。”


    秋振宇是知道的,但他抹了把胡子道:“你在宮裏,一定還有可以利用的人,給她傳話就好。”


    “王婕妤人微言輕,老爺要她做什麽?”


    “不要讓皇帝安生便是,他如今和沈哲是真分裂還是假分裂,且待觀察,但皇帝想要動我舊朝勢力的決心已是板上釘釘。”秋振宇冷然道,“若非鹽道糧道,各地軍備輸送物資都還要靠我們,東西南北的外交商貿還要靠我們,他早就動手了。而他派宋淵去開拓平西府,就是想從那裏開始,一步步取代我舊朝官員的勢力。”


    趙氏道:“宋淵也曾是趙國史官,難道不是舊朝勢力?”


    秋振宇搖頭:“我與你說過,皇帝自己也是舊朝藩王不是嗎,整個大齊都曾是趙國的子民,項曄能一路打到京城,收攏那麽多謀士勇將,他識人用人的本事不可小覷。”


    趙氏看了看他的丈夫,冷靜地說:“老爺自己在宮裏,也有無數眼線,又何必讓我去嚐試,若是出了錯,豈不是耽誤您的大事。”


    秋振宇幽幽一笑:“是以才要聲東擊西。”


    原來秋振宇,是要拋出妻子做誘餌,好讓趙氏將皇後的主意吸引過去,而他則要將人送入內宮深處,以備隨時利用。至於王婕妤這件事,可行可不行,失敗了,隻要彼此都緘口不言,不會有大事。王婕妤不會那麽傻,不會去抖落自己見不得人的過去,至少這一刻,秋振宇完全相信,王氏身上不幹淨。


    第二天,沈哲就要帶著雲裳離開京城了,皇帝派了大臣相送,自己沒有露麵,太後更是不可能出來相見,瑉兒陪著太後安撫她的情緒,耐心又冷靜,不會嫌婆婆絮叨麻煩,但也絲毫不會動搖,不論婆婆說什麽都是油鹽不進。


    直到午後,瑉兒才迴上陽殿,卻在半道上遇見上陽殿的宮女從宮外的方向來,手裏捧著各色禮物,這幾日送中秋節禮,倒也不奇怪,但清雅去問了後來迴話,稀奇地說:“是宰相府裏的三夫人送來的東西。”


    “三夫人?我與她沒什麽交往。”瑉兒也覺得新鮮,“宰相府裏沒規矩了嗎,連妾室都能代表宰相府送賀禮了?何況宰相府的賀禮,一早就送來了。”


    清雅笑道:“送禮的人說,宰相大人和夫人最近看起來特別的忙,怕夫人耽誤了中秋節禮,就擅自做主送來了,還望娘娘您不要見外。”


    瑉兒挑出一句話問:“秋振宇和趙氏看起來特別忙?”


    清雅道:“娘娘您還記得嗎,老夫人和白夫人來時,有傳言說趙氏輕賤白夫人,奴婢當時查了,那些話也是從三夫人那裏傳來的。”


    瑉兒歎道:“她們窩裏鬥呢。三夫人多年來得意,趙氏因為我所惡,秋振宇為了討好我更一度打壓她,現在忽然又對她好了,必然有所企圖,三夫人雖是吃醋生事,倒也給我們送來了秋振宇和趙氏之間的動向。這禮收下便收下了,不要聲張,少了三夫人,趙氏豈不是如願了。”


    清雅心裏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誰不願天下太平,可她家娘娘麵對動蕩,總是那麽從容淡漠。那冷靜的性格,便是皇帝也差幾分,也許皇後唯一的弱處,就是秋老夫人。好在皇帝早已意識到這一點,在元州派了人手,時刻保護老夫人與白氏的安全。


    直到這日傍晚,清雅又送來了一個奇怪的消息,她一直派人盯著海棠宮的動靜,今天有一件新鮮事,王氏身邊的香薇,在外頭看似不經意地打聽起了大理寺一位叫郭高全的右丞。


    “娘娘,奴婢去問了周懷,大理寺右丞如今正空缺,也壓根兒沒有什麽叫郭高全的人。”清雅辦事很利落,而周懷那裏,幾乎知曉朝廷所有的事。


    瑉兒手裏縫製著要給皇帝冬日騎馬用的護膝,漫不經心地抬頭問:“然後呢?”


    清雅道:“估摸著香薇也問到結果了,迴去告訴王婕妤,不知那裏算計什麽。”


    瑉兒心裏一直疑心一件事,想必絕不止她一個人,隻是其他的人都無力來撼動這件事的真假,也不敢碰這個晦氣,弄不好把自己搭進去,得不償失。


    “你告訴周懷,是我個人的意思,最好是別驚動皇上,實在瞞不住,就直說請皇上來問我。”瑉兒輕輕咬下絲線,抖開護膝在自己的腿上比了比,說道,“你讓周懷去查,不論是什麽犄角旮旯,有沒有叫郭高全的這號人物。”


    “是。”


    “再有,海棠宮那裏動靜大了,別隻盯著那一處。”瑉兒說道,“宋大人給我的兵書裏,描述著古代戰場上赫赫有名的戰役中,各種神機妙算的戰術,聲東擊西是最常用也最屢試不爽的一種,比起堅固的城池和刀槍鐵騎,人心是最容易動搖也最容易攻陷的,咱們,也不要著了誰的道。”


    清雅聽得怔怔的,這宮裏家長裏短的事,竟還牽扯上戰術了,皇後那麽多的書看下來,竟沒看成個呆子,反成了女將軍。她欣然笑道:“娘娘放心,周懷有的是本事,他的心又是最向著皇上和您的。”


    瑉兒頷首:“你們辦事,我很放心。”她朝窗外看了眼,夕陽西沉天色漸暗,整個上陽殿冷冷清清,昔日還有雲裳的笑聲,下棋打牌都要耍賴,現如今他們夫妻一走,不知幾時才能迴來。


    皇帝和沈哲,真的沒事嗎?


    這一邊,沈哲帶著妻子已經走出京城很遠了,而跟隨沈哲的部隊也已離開京畿儲軍大營,早早等在路邊。


    他給了皇帝二十萬大軍,手頭還剩下十一萬,大齊從趙國延續下三千萬人口,不算皇帝和其他駐地將軍麾下,單單沈哲手裏,就有三十多萬可隨時作戰的精銳部隊。一路從紀州到京城的積累,以及這四年來皇帝注重軍隊國防,大齊可同時抵抗多方外敵的侵入而臨危不亂。


    群雄割據的戰爭結束後,昔日趙國今日大齊,在經曆了七年的戰火已傷痕累累,本該安養生息注重農業商貿,提升國家財力,可皇帝卻動用趙國國庫大量的黃金,犒賞撫恤將士,以優渥的軍餉繼續征兵,製造武器擴充軍隊,仿佛隨時準備著打仗的氣勢。


    “皇上說,我們打了那麽多年內戰,外族早已虎視眈眈垂涎三尺,戰爭一結束,所有人都疲軟消極疏於防範,這種時候,是最容易被攻破的。”顛簸的馬車上,沈哲淡淡地對雲裳道,“所以必須立刻加強武力,將刀劍指向國境之外,哪怕隻是聲勢上的震懾,也好過讓外族看到一片疲態的國家。”


    雲裳聽得心潮澎湃,讚歎道:“皇上好英明。”


    沈哲笑:“但是在很多人眼裏,他就是個蠻幹的人,隻會打打殺殺。”


    雲裳連連道:“皇後娘娘可崇拜皇上了,每每提起皇上來,眼睛裏都有光芒。”她說得興奮,但見到沈哲的目光,心裏一咯噔,不過也毫不掩飾地說出了口,“你心裏不好受吧,皇後從來沒正眼瞧過你。”


    沈哲卻拿出丈夫的威嚴來,捉了雲裳的手道:“往後再不許提起這樣的話,為夫在你眼裏,可還有威嚴可談,我是讓你隨時拿來玩笑的笑料嗎?”


    雲裳嘖嘖道:“等我生個閨女出來,看你服不服,你也就欺負我,敢不敢欺負你閨女。”


    沈哲卻道:“還是生個小子吧,這幾年我們會過得不安定,生個閨女跟著吃苦我舍不得,生個男孩子,從小吃苦長大了好教養。”


    雲裳摸摸扁塌塌的肚子說:“可我都舍不得,最好是動蕩早些過去,我也怕你……”她目光一軟,伏在沈哲懷裏道,“相公,雖然刀山火海我都願意隨你去,可我也希望你能讓我過上平靜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會過去的是嗎?”


    沈哲愛憐地說:“一定會過去,快則一兩年,慢也就三四年,皇上可沒那麽多耐性,讓那些舊朝勢力囂張太久。”


    夜色漸深,沈哲的隊伍沒有停下,他更是讓雲裳獨自坐車,他換了高頭大馬與將士們同行,此去羌水關路途遙遠,皇帝征服南蠻時,他就曾渴望同往,但不知此番前去,還能不能再迴來。


    此刻深宮裏,已是萬籟俱寂,皇帝也在上陽殿歇下了,安樂宮的寢殿裏,卻亮著一盞昏暗的燈,爾珍伏在床邊輕聲道:“娘娘,您睡吧。”


    淑妃吸了吸鼻子,摸著高高隆起的肚子說:“會準嗎,太醫說的?”今日,太醫為她把脈,再次告訴她,此番懷的是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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