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背對著門外,怎知瑉兒會突然出現,而淑妃卻是看準了皇後進門的瞬間,勾住了皇帝的身體。


    項曄緩緩放下了淑妃,為她將被子蓋好,才起身對瑉兒道:“你來了,坐吧,朕正與淑妃說話。”


    他們目光相接,瑉兒是那麽平靜,可項曄卻是裝作平靜。方才那一瞬,他多想立刻就鬆開淑妃,甚至推開她,可他覺得那樣子淑妃太可憐了,瑉兒也未必願意見到他這麽無情。


    皇帝並不是背對著瑉兒和其他女人歡好,淑妃已經嫁給他十四年,他認為自己就算無情,也多少該有些人性。


    但這樣做,很可能讓瑉兒誤會,特別是瑉兒會不動聲色,她絕不會露在臉上,若是真的使性子到也罷了,不過費心哄一哄,就怕她什麽都藏在心裏,時間久了,突然某一天又疏遠自己。


    想著這些事,項曄突然笑了,七年來一步步走向京城,沒有任何一件事會讓他糾結煩惱,憑手中的劍就能臣服天下,他竟然會有一天,會為了女人費那麽多的心思。


    瑉兒見皇帝衝她笑,自己也淡淡一笑迴報,而後把笑容直接過渡給了病榻上的人,淑妃坐著朝瑉兒微微欠身,不言語不說話,隻咳嗽了幾聲,就柔弱地靠了下去。


    “臣妾在琴州染風寒時,太醫給了許多枇杷膏,用來退熱後清肺熱,臣妾也不知是否合適淑妃,原封不動地拿了一罐來。”瑉兒命清雅放在桌上,很明白地告誡淑妃,“一定問過太醫,若是吃不得的,千萬別胡亂吃。再者收好了,這東西甜甜的跟蜜糖似的,別叫小皇子饞了誤食。”


    淑妃心裏冷笑,這年輕的人兒,說話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她咳嗽了幾聲,欠身致謝,依舊不願說話。


    瑉兒淡然對皇帝說:“淑妃看起來很累,臣妾過幾日再來陪她說話,來看過就放心了,皇上再坐一會兒,臣妾先告退了。”


    項曄點頭,但又故意道:“朕聽說,宮裏的事,皇後暫時交由林昭儀她們打理?”


    瑉兒福身道:“正是,她們久在宮闈,與淑妃親密,必然學得半點本事,不能與淑妃比,也遠比臣妾強。”


    項曄笑道:“自然也比不得你的,朕知道了,皇後也不要太費心,待淑妃康複,還是由她繼續為你分擔。”


    皇帝看向淑妃,瑉兒也把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臉憔悴的人尷尬地擠出笑容,不得不開口:“臣妾一定早日康複,請皇上放心。”隻是她這句話裏,沒有提起皇後。


    自然瑉兒不在乎,來也不過是應個景,想讓皇帝放心,既然沒事她自然就要走了,不能阻礙帝妃之間親親熱熱。麵上雲淡風輕的人,便是這麽想的,剛才進門看到皇帝抱著淑妃的一瞬,她心裏是揪緊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難過,可她不能露在臉上。


    果然在項曄看來,在淑妃看來,皇後沒受半分影響,她一直不就是這副冷淡清高的樣子嗎?


    皇後蜻蜓點水似的來了一遭,話都沒說上就走了,安樂宮留給瑉兒最大的印象,就是廊下那可愛的小皇子。淑妃容貌好,生養的兒子那麽可愛,雖然小孩子還不能定性,可是二皇子就是很討人喜歡的模樣,跟著乳母衝瑉兒甜甜的笑。


    看在孩子的份上,瑉兒也不會真正無視或輕視淑妃的存在,她一直想,彼此相安無事,和睦就好。可惜她無控製別人,把她放在敵對的位置上。


    寢殿中,皇帝尚未離去,他站在窗口看到瑉兒對著項灃的笑容,心中一半是安心,一半是不甘心。他多少希望瑉兒能為剛才的光景吃醋,他總是糾結於,希望瑉兒能在乎自己,但又因為理智能讓他冷靜,根本不該為此糾結,於是反反複複的,總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見瑉兒走遠了,項曄才轉過身看病榻上的人,淑妃接下他的目光,哪怕心虛,也強硬地不讓自己避開,她不正是希望自己能在皇帝心裏,多留下些什麽嗎?


    “你滿意了吧。”可沒想到,皇帝選擇了立時立刻挑明,“可是朕卻為你心疼。”


    淑妃長眉挑起,眼睛也睜大了好些,因為假裝咳嗽讓嗓子變得嘶啞了些:“皇、皇上是什麽意思,臣妾不明白。”


    項曄走近她,神情嚴肅,但語氣不冰冷,他不是無情說這些話,正是顧念著十幾年的情分,才憐惜她,說道:“方才那樣的小動作,你覺得皇後會怎麽想?但其實她怎麽想,都與朕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朕與你之間,不論有沒有皇後,不論朕對皇後情深幾分,都不會有任何影響,十四年來,朕該給你的都給你了。”


    什麽叫該給的?什麽叫都給了?淑妃想要的,完全不是眼前這樣的光景,而這番話,她更不願意聽。


    “皇上?”


    “你做方才那樣的事,隻會讓朕覺得你在輕賤自己,朕不會為了皇後來怨你遷怒你,可是朕會可憐你。”項曄歎了一聲,“好好養身體,別等那幾位把宮裏攪得一團亂,你迴頭跟著收拾也累。”


    淑妃冷冷一笑,別過了臉:“既然皇上如今對皇後娘娘情深意重了,何不收迴臣妾的權利,由娘娘自己去操心?”


    項曄道:“你若希望有那一天,朕自然也成全你。”


    淑妃猛然看向皇帝,可項曄卻推她躺下,溫和地說:“保重身體,朕過幾日再來看你。”


    “皇上……您也別怪臣妾無情!”


    分別的時刻,淑妃咬牙切齒說了這句話,可皇帝還是不動聲色地走了,他的帝王之氣,又怎麽會允許一個女人隨便撼動。


    走出寢殿時,灃兒跑了過來,樂嗬嗬地拉著父親的手,項曄還是很喜歡這個兒子的,抱起他哄了幾句,又問乳母小皇子如今的生活習慣。奈何孩子纏著他不肯撒手,皇帝心情並不壞,也想讓裏頭的人能安心些,就索性抱著兒子去清明閣,帶他玩一會兒。


    父子倆一同出門,項曄抱了一會兒才讓他自己走路,高大的人牽著小小的娃娃,天倫之樂甚是美好,這樣的光景誰看著都會羨慕的。


    不遠處,王婕妤帶著宮女在此徘徊,她來的時候遇上皇後駕到,沒多久皇後就出來了,想著趁此機會硬著頭皮進去,當著皇帝和淑妃的麵更容易說話,可是很快皇帝也出來了,抱著小皇子有說有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次子。


    同樣是兒子,她的泓兒出生的時機不對,兩歲的時候幾乎沒見過父親,直到入京時才第一眼看到皇帝,可皇帝伸手要抱他時,四歲的孩子卻被父親的高大威猛嚇著了,抱著她的裙子哭得瑟瑟發抖。


    “主子,不如咱們跟上皇上,這麽一直拖下去,越發沒機會說了。”身旁的侍女提醒王氏,“那周小公子,已經在書房裏胡鬧了呀,咱們大殿下跟著也不能好好念書了。”


    “我知道。”王婕妤煩躁地應著,“可你看,現在是說這些事的時候嗎?”


    而這一天,雖然皇帝沒有宣揚,瑉兒也沒主動稟告,太後還是通過林嬤嬤,知道了兩個孩子終於圓房的事。雖然淑妃病倒是件煩心事,也不會減少為了帝後和睦恩愛的高興,她特地派人囑咐瑉兒今天不必過去陪她,傍晚時又往上陽殿賜了膳食,特地讓林嬤嬤走了一趟清明閣,命令她的兒子去上陽殿用晚膳。


    瑉兒早已習慣了太後的熱情,更何況如今她真正成為了皇帝的女人,更自然地接受著這些美意,皇帝來時,她已經和清雅預備好了膳桌,不想皇帝卻說:“朕陪你吃幾口,朕就不吃了,今天陪著灃兒玩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吃了好些糕點,頂在胃裏不舒服。”


    清雅在一旁道:“奴婢去為您泡一壺山楂茶來。”


    皇帝皺眉:“太酸了,不用。”


    瑉兒示意清雅去準備,自己撂下筷子道:“臣妾陪皇上去走走。”


    項曄道:“你餓了吧,先吃飯,不然母後該怨朕了。”


    瑉兒竟伸手從盤子裏拿了一隻精巧玲瓏的包子,衝皇帝一笑:“臣妾可以邊走邊吃。”


    皇帝呆呆地看著她,他多少年沒見人邊走路邊吃東西了,自然這並不是什麽特別好的事,可是正襟危坐地用膳,一堆人在身邊晃來晃去晃得眼暈,總是讓他很倒胃口,特別懷念打仗的那七年,抓個饅頭撕半塊餅就往嘴裏塞的隨意和滿足。


    項曄欣喜地拉起瑉兒的手,帶著她往外頭去,上陽殿既然是建在島上,繞著上陽殿一周,就能把太液池的風光全看盡。


    皇帝時不時轉過頭,見瑉兒慢條斯理地吃著手裏的食物,隻等她全吃完了,才開口道:“下迴可不行了,母後從小說,不許在風裏吃東西,她若知道,又該埋怨朕了。”


    瑉兒卻笑:“隻是小事,母後才不會計較。”


    項曄想了想道:“是不會計較,瑉兒,朕希望你……也不要和淑妃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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