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她猛地想起了什麽:“一定要這般做?不是說好你我三人共同打破此幻境,一切問題皆可迎刃而解?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總覺得在向挖好的陷阱中跳。”


    “井曠”自然早就分析過局勢,道:“稍安勿躁,如今並無良策,亦無足夠把握可破此境而出,或許靜心多待,能發現破綻也說不定。”


    “婠漓”也無他法,對他行了一禮,真誠道:“罷了。這諸多難題在身,債多了不愁。隻盼君早歸,解此地海族之困,亦解你我之憂。”


    “井曠”要走,幽海水君自然夾道歡送,正愁這個瘟神不走,隨意客氣了幾句,便收迴了臉上的假笑,順便悄聲吩咐心腹,一定要將少主一行安全護送至幽海邊境,看著他們走遠了再迴來。


    “井曠”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幽海水君便急不可待地張羅起了“婠漓”的婚事。並且這事在幽海上下皆知,唯獨瞞了“婠漓”一殿人。


    公主的夫君麽,自然也不作第二人想,現成便有一個。


    “風烆”有苦說不出,他真對“婠漓”沒有男女之情,尤其是在見識了她與“井曠”相處之後,愈發覺得自己挺多餘的。


    但有兩件事促使他應下了這門婚事。


    第一,他也想打破幻境,如今既然了無頭緒,便隻能順著劇情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他的“美男計”發揮了作用,幽海水君身邊的人給他傳來了訊息。他一聽之下大驚失色,原來的躊躇竟然化作了力量,促使他不得不應下婚約了。


    這一點他始終沒對“婠漓”言明,畢竟若她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幽海,便很快會香消玉殞,恐怕再與“井曠”有情,為公為私,她都不得不做出抉擇。


    如此,他與“婠漓”聯姻算是勢在必行,利國利民,利己利人。


    世間的婚姻大多如是吧,如果不是因為愛,那便是因為如此結合最為合適。


    於是,在“婠漓”所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場婚禮轟轟烈烈地籌備開來。


    幽海水君曾許多次幻想過為這唯一的女兒籌備婚禮的排麵,每每想起,都要激動得胡子發顫。可如今為了盡快生米煮成熟飯,隻能在許多地方略略從簡,真乃他此生一大的憾事。


    說是從簡,其實已經很是華麗了,幽海除了水晶宮,處處張燈結彩,水族們萬年不曾見過此等盛況。泣淚成珠、織水為綃的鮫人們幾乎累瞎了眼睛,織廢了手指,隻為將這一片海底照得如同明月光輪,裝點得窮盡三界所有想象都無法用語言形容。


    而且幽海水君是個周全的性子,他下令將水晶宮中的裝點悉數藏了起來,隻等大日子那天,再取出來裝點熱鬧,添個吉慶。


    “婠漓”這些日子一直也沒閑著,幽海雖然不比冥海底蘊深厚,到底有些收藏,她便日日泡在宮中的藏書樓之中,將那些刻在蚌貝上的古老的族典籍悉數看了個遍。


    奇怪,明明翻到了隻言片語,尤其是在一塊殘缺的貝殼碎片上,她看到了過往數萬年前,海眼曾入神體的記載,雖然隻粗粗記錄,卻與她此時此刻的情形大抵相同。


    “海眼入體,神軀成聖,斷不可離海,否則……”年深日久,再深的篆刻也被海水蝕磨的模糊不清,她努力地揉了揉眼睛,卻始終看不清後麵的文字。


    不能離海她自然知道,但也不是丁點功夫都不可。海洋浩瀚廣博,自有休養生息之道,不過是若長時間無海眼淨化之力加持,整座海水慢慢變質,才是滅頂之災。


    這塊貝書,似乎記錄得太過武斷了些,後麵殘缺的文字究竟是什麽?


    “婠漓”好奇得茶不思飯不想,索性將貝殼殘片帶迴了寢宮,試圖用法力迴溯那些被時光磨滅的字眼。


    但這許多年來,這位幽海小公主著實被寵壞了,法力一途上隻修煉了皮毛,從未精進,“迴朔”之術算是高深法術,她施展起來尤為費力,屢屢失敗。


    應該找個人幫幫忙。直到此時,“婠漓”這才驚覺,已經多日沒有見到風烆了。


    她派人去請,來迴話的侍女卻道:“風烆殿下說了,近來家中事多,不得空來陪伴公主。”


    “婠漓”有些納悶,不明白一年三百六十日中有三百五十九都泡在水晶宮的風烆能有什麽家事要忙。再者說,即便真是如此,眼下還有什麽比尋出破綻,打破幻境更重要的?莫非他真把這裏當成家了不成?!


    她坐在案前埋怨了幾句,將那片貝書反複又看了許多遍,若目光能有實質,想必這塊堅實的大貝都被她盯出篩子了。


    有時候看久了,便有些困倦,她也懶得迴床上休息,幹脆便支著側額靠在案上小憩一會兒。有一次,朦朦朧朧之中,她並未睡實,依稀中聽到了進來給她披衣的兩個侍女的低語。


    一個說:“公主這是思念風烆殿下了吧?日日都派咱們去請。以往公主和風烆殿下好的恨不能日日相見,如今真是,苦了公主了。”


    另一個道:“何必在意這一朝一夕。左右不過一旬,日後好時光還長呢。再者說,這幾日見麵可不吉利,水君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公主殿下的婚禮盡善盡美呢,萬不可壞了規矩。”


    什麽?婚禮?誰的婚禮?


    “婠漓”的瞌睡頓時醒了,她猛地抬頭,質問兩名侍女:“你們方才在說什麽?給我說清楚!”


    自從她在此境醒來,便少有這般疾言厲色,可見如今真是急得狠了,將兩名侍女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公主恕罪!”二女立刻跪下,將頭深深埋入膝間。


    “婠漓”無奈道:“我不是要治你們的罪,你們起來,把方才的話說清楚!”


    二女害怕得全身發抖,深知若是說了,壞了水君的籌劃,她們恐怕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於是咬緊了牙關,任憑“婠漓”怎麽逼問,就是不肯開口。


    若是換作原主的婠漓,早就一鞭子抽過去了,倒要看看,是她們的嘴硬,還是鞭子硬。


    羲華卻不是這樣的性子,哪怕她少時有那麽幾分脾氣,從來都是有仇當麵報,該打架打架,該出氣出氣,從來不會仗勢欺人,亦不會對一些無辜之人下狠手。


    天性使然,“婠漓”也隻能命兩名侍女退下,自己思量對策。


    她試過去問水君,卻連他的殿門也進不去,門外值守的虎鮫兵衛說水君這些日子訪查海情,不在水晶宮中。


    “婠漓”悻悻而歸,後來她才知道,不在宮中是真,卻不是什麽外出訪查海情,而是出宮去巡視為她準備的婚禮盛典了。


    她是多麽明慧之人,僅憑隻言片語便引起了她的警覺,此番更要一探究竟,看看她的親親爹爹到底背著她在做什麽!


    於是,這一日夜黑風高,她支開了侍女,變裝做了一副尋常水族打扮,悄悄潛出了水晶宮。


    更換衣衫的時候,她驀地看到了掛在腰間的那枚玉玨。那一瞬,美玉擦過她的掌心,微涼細膩的觸感深入心底,便仿佛是那個人的指尖掠過她的心頭一般。


    “婠漓”全身狠狠一震,立竿見影的,四周的海水開始微微發起熱度來。


    她驟然驚醒,下意識地開始在腦中念起了“清心訣”,這段時日以來,別的她沒有精進,這段口訣她倒是熟稔的很,幾乎不用動腦子便可脫口而出。


    “清心訣”之力壓下了她心底的悸動,很快她便覺得自己方才有些用力過猛——“清心訣”就是這樣強勢,一旦念得略略過頭,便會壓倒人心底的一切欲望,她頓時滿心悻悻,什麽都不想做,什麽,也都提不起興趣來了。


    一時間,她那非要出宮探查的心思都熄了大半。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時,一個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那塊貝書殘片,上麵模糊的字跡仿佛經過洗滌一般,漸漸顯出了一些痕跡。


    “否則形神俱……”“婠漓”吃力地辨認著那些古老的篆刻,“該死!越到關鍵之處便越看不出來,生生吊人胃口!”


    她不再與這死物較勁,心中亦被重新激發了鬥誌,繼續她之前未竟之念,偷溜出宮去了。


    至於“井曠”的那枚玉玨,她藏進了胸前衣襟之內,並未佩在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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