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滿月之禮行來,一眾文武重臣和後宮妃嬪都覺得看了好戲,十分滿意。


    臣子們是因為師畢宣吃了癟,覺得分外舒暢。而妃嬪們則是因為珠妃連承天殿都沒能進去,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不由幸災樂禍,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當夜,珠妃秘密會見了師畢宣,二人相談許久,離開國師殿時,珠妃掩在兜帽下的臉露出了一抹陰沉的笑意。


    但誰料,他們陷害阿彌,以令禍水東引至羲華身上的計謀還在緩緩圖之,羲華卻搶先下了手。


    想要根除對阿彌的威脅,其實很容易。珠妃的地位遠沒有她臆想中的固若金湯,別看她眼下統攝後宮,上頭沒有皇後壓製,眾妃皆不敢膺其鋒芒。但勵蒼帝並非不願立後,他可是金口玉言說過,誰誕下皇子誰便是皇後。


    如今珠妃的企盼落空,借腹生子一事成了泡影,又明著得罪了承天殿,頗受勵蒼帝冷落。為了固寵,她花費了許多心力,自然便少了許多對其他妃嬪的關注。


    而這些日子,承天殿的門檻差點被衣香鬢影的美人們踏破了,無論有門路、沒有門路的妃嬪都想方設法地尋了出宮的機會,借著給聖子殿下送禮的由頭,來向天女娘娘祈願。


    九韶原本不耐煩應付這些鶯鶯燕燕,她們身上的脂粉味嗆得他頭暈,但“阿吉”還在靜養,他委實不想令她勞神,便隻能捏著鼻子替她受了那些參拜。


    其實,顏慈身為神官長,為天女娘娘代受信眾香火也說得過去。但相處久了,無論是羲華還是九韶,都覺得顏慈這個人吧,旁的沒有,主打就是一個刻板。


    羲華本意是從勵蒼帝這三千後宮之中尋一位品格高尚,有母儀風範的,賜給她一個男胎。但後宮女人個個都是人精,不誇大地說,能在波詭雲譎,步步驚心中活到現在的,手上清白的不是沒有,但深藏不露是肯定的。


    既要懂得明哲保身,又要心懷野心,個性堅忍,不自暴自棄。這樣的人,尤其是女人,並不多見。


    於是,想要挑選出合心意的人選,必得慢慢考察。


    起初,羲華倒是信任顏慈的,畢竟他在承天殿多年,宮中的事也算略知一二,故而羲華便沒有瞞他,將打算原原本本地告知於他。


    顏慈因扶搖之故,對珠妃恨之入骨,自然樂見其成,於是對這個人選的挑揀上,便傾注了十二分的心思。


    一連數日,顏慈夙興夜寐,人前仔細觀察各位後宮妃嬪,人後對九韶細致剖析眾貴眷的優劣,說起來長篇大論,滔滔不絕。


    綜合下來,便沒有一個他覺得“可堪大任”的。


    有那麽幾次,就連挑剔的九韶都覺得可圈可點,但他方一開口,便被顏慈搶了先,將人家說的一無可取。


    “不必如此認真吧?不過是選個皇後,又不是選什麽完滿無缺的聖人。”見識了幾場之後,井煥也頗為咋舌,暗暗對羲華道。


    羲華也有同感,並且覺得顏慈本末倒置了。他們本意不過是給珠妃添堵,可沒想著為勵蒼帝省事。要按她的脾氣,不如直接給珠妃下個惡咒,或是讓她從這個世間消失,豈不是一了百了。


    九韶肅然道:“不可!你我即便叛出了神界,亦不可枉顧天道為所欲為。”


    “知道了。”羲華悶悶道,她其實隻是圖個嘴上痛快,純屬有賊心無賊膽。說起天道,她比九韶知曉得更為清楚,在神界的千多年,她可是踩著天道的底線反複試探,該吃的虧早就吃過了。


    隻有身具“賞善罰惡”之職的神仙可對凡人“痛下狠手”,其他的,哪怕是神界的正神,都不得對凡人擅加懲處。先前她為了積攢信眾,暗搓搓地用法力幫世人實現一些不痛不癢的小願望,算是在天道可容忍的範圍內最大限度地恣意妄為了。


    而先前對勵蒼帝那次,她最多也就能咒他個生瘡、長泡,睡不著覺,且為期三天已是極限,再有越限,天雷大概就要劈到她的腦袋上了。


    總之,在九韶和羲華的耐心被消耗到零之前,顏慈總算是挑出了一個差強人意的人選。


    九韶在蓮座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顏慈條分縷析地述說這位姚貴妃的優劣之處,聽了一盞茶功夫後便已經覺得不勝其煩,不顧風儀地打斷了他的話,幹脆利落地替羲華拍了板:“就是這位了。”


    在簾幕後旁聽的羲華毫無二話,純粹來看樂子的井煥也覺得頭大,用折扇敲了敲掌心,問:“這樣的屬下你怎麽還留著過年呢?”


    羲華瞪他一眼:“我覺得顏慈頗能勝任此職。你若看他不順,不妨自己頂替他試試啊。”


    井煥才不接這茬,搖搖扇子道:“不必了。敬謝不敏。天上就給你使喚,到了人間還要受你差遣,我還沒那麽想不開。”說完,又好奇道:“說起來,你何時有送子的手段了?要怎麽幫那位姚貴妃誕下皇子,坐上後位?”


    羲華挑了挑唇角:“日前我不是從聞貞神君那裏“借”來了許多靈藥,其中正好有一瓶喜孕丸。正好令姚貴妃得償所願。”


    “哎呦!”井煥神色誇張道:“你掏空了人家聞貞神君的家底兒不說,怎麽連這種藥也一並裹挾了來?!真真貪心不足,沒臉沒皮。”


    羲華並不惱,剛想順手錘他一拳,隻是轉念一想,如今她還套著九韶的殼子,用這麽端莊的臉做如此玩鬧之舉,實在對他不住。便用神力隔空錘在了井煥的肩上。


    可是,九韶的神力,即便她收著用,亦不好把握分寸,井煥立刻痛唿出聲,滿臉慘淡地躬下了腰。


    “對不住,對不住!”羲華連忙扶住了他,疑惑道:“這許多日子了,你的傷還沒好全?”


    不應該啊,九韶這神軀受了五成以上的“萬焰焚心”之刑,至今已經痊愈的七七八八,相較之下,沒道理井煥如此脆皮。


    羲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


    井煥反應很快,一個反掌就要擺脫她的控製。誰知羲華早用上了十成力道,並且靈活地與他拆了一招,順勢牢牢將他臉朝外、雙手拉高壓在牆上。


    井煥掙了掙,奈何九韶人高馬大,他被鉗製地毫無反抗之力。


    “停!停!你幹什麽?!”井煥怒吼:“如此欺負一個傷者,你的良心呢?!!!”


    羲華挑眉:“我的良心可不在這裏。”說完,她極其霸道地探入了他的神識,這才發現,他果然依舊重傷未愈,因為皮外傷已經好全,所以才掩蓋了他如今的這種情形。


    羲華盯著他的眼睛,道:“你怎麽迴事?”


    井煥忿忿:“人間靈氣稀薄,我眼下身中“神馴散”未解,想要修複神識難上加難。就是這麽一迴事!你趕快放開我,被人看到了成何體統,還以為兩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在行什麽不軌之舉!!!”


    羲華還沒顧上說什麽,就聽背後傳來一個語氣聲調都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不必憂心,我不怕遭人誤會。”


    羲華被驚得全身一抖,鬆開了手。


    九韶慢慢走過來,不知為何,羲華覺得,自己不敢看他的眼睛。


    九韶語氣無絲毫波瀾:“你們在做什麽?”


    羲華下意識扭頭看了看井煥,見他垂著頭,如同做錯了事,心虛怕罰的模樣,頓時無名火起——他誰啊,至於這麽怕他嗎?方才你不是還拚命反抗嗎,怎麽到他麵前就成鵪鶉了!


    羲華冷笑一聲,不理會九韶的發問,對井煥道:“先前在藤壺妖那裏,那塊用來攫取天地靈氣的緋紅色石頭是你收起來了。有此物在手,即便你無法動用其中的靈力,也該得其滋養,怎麽會神識之傷纏綿至今?!”


    井煥不服氣:“藤壺妖倒行逆施,天地靈氣流失令百姓苦不堪言,我怎可占這個便宜?!當然不會!自然不會!萬萬不會!”


    他如此“此地無銀”,就連九韶也聽出了不對,玩味地看向他。


    井煥被左一道、右一道目光炯炯地盯著,著惱道:“你們不信也罷!我先迴了,畫扇說給我燉了甜湯,少陪!”說完,拔腿便要開溜。


    九韶一震廣袖,素銀的披帛疾射而去,將井煥絆了個踉蹌。


    “你們倆有完沒完?!想找茬幹脆打一架!暗箭傷人算什麽男人?!!”井煥這迴是真怒了。


    九韶的聲音有些低沉,扣住了他的一側臂膀:“那塊石頭,你是不是給了畫扇?”


    羲華恍然:“原來如此。先前你同我講述你們這一路尋我的艱辛時我便隱約覺得不對,照理,以畫扇的傷勢,斷無可能在這般短的時間內修迴人身,可她不但做到了,且修為精進,戰力強悍,以一己之力與群妖惡鬥竟能全身而退。原來是有此助力!”


    井煥耿著脖子道:“是又如何?!隻是暫借與她調養,事後我定會取迴。”


    羲華:“……”真是挺高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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