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一山更比一山高,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話放在任性到沒邊的月漪小公主身上,真是再貼切沒有了。


    霞殤公主和夫君應羿殿下聯袂而來,他們夫妻合作倒是默契,一個動手一個動口,先是把小公主從那間岌岌可危的破殿裏弄了出來,然後三兩下便將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其中,大部分是應羿的功勞。


    月漪公主對上這個姐夫,可以說是十個字——又恨又愛,委屈的隻會哭。


    但折騰了這麽久,房子都被她拆了,小公主出來的時卻妝容整齊,衣著精致,半點都不顯狼狽。相比那個僅僅隻是揮舞了了半個時辰搗衣杵便累的吐舌頭的羲華,真是講究到了骨子裏。


    女為悅己者容,小女孩兒的心思,懂的都懂。


    但月漪公主先前可不是這樣的,在她拆房子的這段時間內,真是怒不可遏,聲嘶力竭,一張清麗的臉扭曲的仿佛恨意衝破了牢籠。九韶的裂魂控製著傀儡安安靜靜地坐在殿內看著她發瘋,驚訝於世上還有這般的女子。


    而在殿外,他又旁觀了一會小公主痛哭流涕,對她顛倒黑白的本事歎為觀止。


    她也不多說什麽,隻站在應羿的身邊拉著他的半截衣袖,翻來覆去隻有四個字:“他欺負我,嗚嗚嗚嗚”。


    當年,應羿和禹疆來到魔界時,因為長日無聊,再加上心中鬱結,總覺得日子沒什麽過頭。


    後來,因為蝶絳接手魔界政務,忙的連新婚燕爾的夫君都顧不上,自然也更顧不上這個話不會說、牙沒長兩顆,隻會嚎啕大哭的幼妹了。


    於是,小公主自然而然地便被抱到了霞殤公主的寢殿,半是妹妹半是女兒的養到現在,倒是給應羿那死水一般的生活增添了許多亮色。


    女孩子成長過程中需要安全感,所以都喜歡黏著父親一樣的人,這個人選,自然不是冷若冰霜的禹疆——雖然他長的很好看,而是溫柔愛護,日日都陪在自己身邊的應羿——雖然他隻對她一個人溫柔愛護。


    他幾乎能滿足她的全部願望,這對一個喪失了親緣之愛的女孩子來說,簡直是致命的誘惑。


    小公主幼年時還會混淆對他的感情,但隨著她漸漸長大,直至成年,她對他的情感,終究是變了味。


    這魔界的公主似乎都得了一種“不倒貼神族就過不下去”的病。


    得到了的,不顧一切都要留在自己身邊,得不到的,便任性胡為,放縱乖張,不惜害人害己也要讓他的目光隻停駐在自己身上。


    ——月漪公主唯恐世人不知道,專門找了個和他有幾分相像的凡人侍奉身側,如今更是公然在新婚之夜,於婚床上顛鸞倒鳳。


    她這般發瘋無外乎是因為一腔真情非但沒有得到迴應,還被逼著為了魔界的利益與旁人聯姻,且大婚婚儀還是他親手操持,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他的弟弟——這令她如何能夠接受。


    今日鬧的這一場,那個凡人隻不過是個借口,根源還是在這段畸戀上。


    九韶吃完了瓜,深深感歎真是好大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較之先天帝時的後宮秘聞也不遑多讓了。


    但小姑娘的一腔癡心,終究錯付了。


    因為被這場鬧劇深深傷害的那一位主人公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覺得照月漪公主那個哭法,應羿殿下無論如何都不會偏向他。可九韶何其鎮定,他操控著在傀儡體內的裂魂,隻是站在那裏,不反駁亦不控訴,所有人又覺得,應羿殿下偏向他也沒什麽錯。


    於是,應羿不顧小姑娘的麵子,狠狠地教訓了她一頓。月漪公主被他訓的有點懵,滿眼的不敢置信,那種又受傷又可憐的表情,看的連井煥都覺得有點過了。


    可能是被傷了心,月漪公主沒再鬧下去,隻是恨恨地看了在場眾人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了。


    井煥發誓——他覺得不太好,小公主最後那個眼神中的狠絕之色,令他都覺得膽寒。


    畫扇要去向長公主複命,沒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隻問他是與她一道,還是去安撫安撫“天帝陛下”。


    井煥心知傀儡根本不會因方才的事觸動,他亦不想對上應羿,於是想也沒想的,跟她離開了。


    於是,此處隻剩下了應羿和羲華的那具替身傀儡,霞殤公主因為不放心妹妹,追著她而去了。


    應羿走過去安慰“失魂落魄”的“羲華”:“小弟,方才的事,你受驚了。”


    “羲華”搖搖頭:“無妨,多謝六哥關懷。”


    應羿總覺得“他”有點怪怪的,但他們畢竟千年未見,昔日的小豆丁長成了如今豐神毓秀的美少年,彼此都經曆了太多,有些陌生其實也很正常。


    再加上“他”這被強逼聯姻的遭遇,較之自己當年還要難堪,方才又遭逢此等奇恥大辱,應羿以己度人,覺得他如此沉默也合情合理。


    “月漪真是被我們寵得不像樣子,你放心,日後你我同在魔宮,六哥會好好管教她,必不會讓她再欺負到你頭上的。”應羿這番話也不知道是偏心誰,九韶聽了,心中冷笑,卻操縱著傀儡終於露出了一個笑意,仿佛如釋重負一般:“多謝六哥。”


    “走吧,這裏夜深露重,去六哥那裏。”


    應羿“親親熱熱”地過來拉他,卻被“羲華”不動聲色地避了過去。


    “深夜叨擾六哥與霞殤公主不妥。”


    “無妨,夫人今夜不會再迴來了,月漪那個臭脾氣,有的哄了。走吧。”


    應羿也不理會“他”的抗拒,上來便拉住了他的胳膊,將他拽迴了自己的寢殿。


    九韶嗤笑——這是醉翁之意啊。早料到他會對禹疆迴歸神界一事有所圖謀,隻是沒想到他竟如此按捺不住,借此機會便要試探了。


    離開此處之前,應羿沒忘下令將月漪的那個凡人麵首秘密處理掉,並嚴令今日之事魔宮上下三緘其口,有膽敢外傳一個字的,不會死,卻再也見不到第二個活人。


    看來,他對月漪公主對他的情意不是不知,且引以為恥。


    是非對錯九韶不便評價,隻希望他能做好善後,以免日後月漪公主借此生事,再度鬧個雞犬不寧。


    他隻想消消停停地讓這具傀儡活過百年,百年之後一切的布置塵埃落定,從此和羲華度過完整的餘生,不希望多生事端引起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那顆魘珠看起來是用不上了。


    拂月殿靠近閬風閣,他們一行人迴去的話,那裏是必經之路。羲華的替身傀儡被拉著路過時,九韶趁機看了一眼,見殿門外侍衛忠於職守,未生異樣,殿內結界完好,稍稍放了心。


    但羲華已經醒了,洞房那裏鬧成那個樣子,仆從侍女亂成一團,卻絲毫不影響她的好夢,但如今她自己的替身傀儡從殿前經過,同源的氣息驟然間把她的睡意驅逐了個幹淨。


    “怎麽迴事?九韶呢?”她推被而起,揉了揉眼睛望向四周,殿中的燭火依次亮起,待適應後,她確定九韶不見了。


    “那具傀儡又是怎麽迴事?新婚之夜竟然跑到了旁邊六哥那裏?唔,我怎麽嗅到了一股陰謀味兒呢?”她托著腮想了想,忽然便有些興奮,麻利地起身,溜了出去。


    神宮曾是她的家,她對拂月殿的了解可比九韶的送親使隊的侍衛要多的多,所以輕輕鬆鬆從側窗跑了。而九韶布下的結界自然不會攔她,因為他保護她可以,但絕不會像對待犯人一樣對待她——雖然九韶的內心中,挺想把她時時刻刻都栓在自己身邊的。


    閬風閣中,應羿與“羲華”相對而坐,這麽晚了,案上擺的卻是酒,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小弟,這杯給你壓驚。此事確實是月漪胡鬧,讓你新婚之夜也不得安寢,我替她向你賠罪。”


    “羲華”沒說什麽,仰頭將杯中的酒幹了。


    “我以前聽過凡人的一個笑話,說是如果你有一個仇人,便不好好教養女兒,然後將女兒嫁給他,坑死他們全家。現在我真是切身體會了。是我們對月漪縱容太過,卻坑了你,實在對你不住。”


    看得出,他的確挺後悔的,畢竟這“全家”裏,也包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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