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扇確實已經迴府,井煥也跟在她身邊——這一點九韶沒有誆羲華,而井煥之所以沒有四處尋她,任憑她一個人在這魔宮跑了,是因為他信任九韶啊,有生以來第一次,信他比自己多。


    他其實挺傷感的,九韶可以為羲華做到這一步,反襯的他這個兄弟挺無能的。


    但他也想的開,九韶的目的不單純,咱們就不和他比了。


    所以他的當務之急是解開自己身上的“神馴散”,但如今大司祭倒向了應羿,畫扇手中的解藥被盜,若想再拿到解藥,必須從旁處下手。


    無論如何,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跟緊了畫扇,要麽去尋應羿。


    井煥又不傻,自然是選了前者。


    但他們剛剛迴府,還未來得及坐下好好喝杯茶從長計議,魔宮便傳來消息,說是月漪公主大鬧洞房,差點把殿頂都掀了。仆從侍女們皆不敢相勸,又不敢打擾長公主會客,便隻能來請她迴去周旋。


    井煥聽了,有些奇怪——如今他知道了九韶的謀劃,那裂魂之術羲華認得,他與她廝混千年,逛禁書樓豈能少了他的份兒,自然也一眼便看得穿。隻不過他對此興趣缺缺,認得,卻從未碰過。


    如今那具替身傀儡中有九韶的裂魂,可以說是在他的全權控製之下,以九韶的脾氣,縱使那公主要上天,也不該與她一般見識,那又是如何激怒了她,令她在新婚之夜鬧出這般大動靜的?


    於是他的好奇心頓時爆棚,不顧一身疲憊,執意要跟著畫扇去看熱鬧……哦不對,是去勸和,嗯,勸和。


    畫扇思量片刻,同意了。在她的認知中,井煥是入贅而來的神族“天帝”的伴讀,算是“他”身邊最親近之人。若真有什麽事,他在場,應該好說許多。


    井煥替她歎了口氣——看樣子,蝶絳公主要和禹疆殿下一齊迴歸神界之事她尚被蒙在鼓裏,自此之後她大概便要在魔君手下討生活,不知是福是禍。


    也是,她不過區區一女官,縱使得蝶絳公主器重,事涉政局,她也無權置喙。


    井煥有點為她心急,便在路上旁敲側擊探問魔君的脾氣秉性。畫扇有點奇怪,照理,以他的立場探聽這些很容易被誤解為居心叵測,但魔君一向不理世事,並不算如何關鍵的人物,也便罷了。


    ——哎,不對。他倒是提醒了她。近來長公主一直有意帶領魔君參與政事,而朝堂上,各位長老與魔將也並未對此有所異議。


    這是很明顯的一個變化,隻不過她一直忙於翦除政敵和試探井煥幾人,沒有第一時間發覺。


    要說這變化的時間麽,大抵便是兩界議定聯姻開始。


    ——這似乎是個不同尋常的訊號,畫扇若有所思。


    隻是她還未來得及多想,月漪和新駙馬的洞房到了。


    秉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思,畫扇屏退了殿內外的仆從侍女,連井煥都被她攔在了外麵,自己單獨入內,剛一看,便覺得——實在沒眼看。


    月漪公主存心要將事態鬧大,她在新婚之夜私會情郎不說,還在新婚夫君麵前不躲不避,明晃晃地將人留在了身側,甚至還開誠布公,將情郎介紹給這位神界來的“天帝陛下”,討要什麽平夫之位。


    先是被迫入贅,如今又受此侮辱,任憑哪一個正常男人都忍受不了——雖然傀儡不是正常人。井煥心中暗自慶幸,幸虧是九韶,若是羲華自己碰到了這事,非得炸的兩界都開花。


    九韶的一片裂魂在傀儡體內,他倒是不介意傀儡頭上帶點綠,否則方才與羲華聽到那聲音時,他們就不是那種反應。


    但若此時息事寧人,不但有點假,更容易為日後埋下禍根——先天帝後宮眾多,也曾發生過類似之事,雖然當事人皆被秘密處決,但引發了諸多揣測,當年曾轟動一時,先天帝的臉差點掛不住,黑了許多年。


    於是他照著羲華的脾氣,操縱傀儡做出了正常反應——無外乎便是不同意,公主莫要胡鬧雲雲。


    不料卻激怒了那個桀驁不馴的小公主,發起瘋來鬧得人盡皆知。


    九韶也很頭痛,他一麵應付禹疆這邊,一麵操縱傀儡看著悍婦拆房,雖然他擅於一心多用,但也覺得挺荒唐。


    這便是裂魂之術被作為禁術的原因,若是定力不夠,便極容易被分裂的神魂混亂虛實和真偽,嚴重者可陷入癲狂。


    一個發瘋的凡人尚且殺傷力莫測、令人畏懼,更何況神隻,會給三界帶來無法設想的災難。


    所以,從這一點上說,九韶確實妄自尊大了。但此等區區小事,還不足以令他淪落如此境地。


    後邊有他後悔的。


    月漪公主作為魔界最小的公主,大戰之時尚在繈褓,從未經曆過那段動蕩的戰火,且因憐惜她幼年失怙,兩位姐姐一直便將她寵的有點過頭。


    無憂無慮之人才有資格蠻橫跋扈,小公主從來不知道“求不得”這三個字如何寫。


    於是,讓她甘心接受聯姻的命運,實在是很可笑。“誰要是強迫我接受什麽,我便讓他失去什麽。”這是她撂下的狠話。


    眼下看來,狠話,不止是狠話。小公主言出必行,甚至不惜自曝醜聞,連自己的家都要拆了。


    畫扇也拿她無可奈何,堂堂魔宮第一女官,上領宮廷總管之職,下行教化皇族子女之責,竟然對她無計可施,可見這個嬌縱的小公主,蠻橫到了何種地步。


    但都鬧成這樣了,她不上誰上。於是,畫扇咬著牙進去,很快便灰著臉出來,鬢邊散下了一束亂發垂著,真是狼狽不堪。


    若不是她躲的快,臉都得被那個瘋公主撓花了。


    美人受此磋磨,井煥頓時心疼,替她看過了沒受傷,這才放心,但第一次見到如此彪悍的女人,如此激烈的場景,不免興奮的有些過頭,早將自己的神族立場忘的一幹二淨,抱著胳膊在一旁看戲:“嘖嘖,孩子不能慣的太厲害,得管。”


    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畫扇怒視他一眼:“你們的天帝竟是個沒氣性的麽?裏邊鬧成這樣居然不說不動,自己夫人都欺負到他頭上了,還能坐得住。”


    井煥心說你可千萬別提“氣性”二字,若真惹惱了那一位,十個魔宮都不夠他一招拆了的,他可是親眼見識過“鳳舞”之威,若非上次他隻是為了博美人一歎,你那別院早便化為灰燼了。


    也幸虧眼下那殼子是九韶,若是正牌“天帝”,別說欺負到她頭上了,先動手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誰還不是個公主了呢!!!


    這話能想不能說,可憋死他了。


    井煥忍了又忍,最後道:“你們這宮中竟然沒有人能製住她?用強給她打暈了也不行?”


    “……不行。”畫扇頭痛道:“若有人敢對她動粗,待她脫困,必會千倍萬倍地報複迴來。那個情景……”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雙肩。


    原來不是我方太能忍,而是對手太瘋批。


    井煥歎為觀止:“我看她不是蝶絳公主的妹妹,她是你們公主的奶奶吧?這般縱容,遲早釀成大禍。”


    畫扇真是服了他了:“大禍?還有什麽大禍比得上此時?!”說完,她狠狠咬了咬牙,吩咐道:“去請應羿殿下過來 就說月漪公主又發癲了,請他過來勸一勸。”


    井煥:“……”


    讓姐夫勸解小姨子,嘖,貴宮真亂。


    仆從應聲而去,等人的功夫,裏邊總算消停了點,畫扇喘了口氣,一旁的井煥悄悄問她:“你們家小公主似乎鬧夠了,還要請應羿殿下嗎?”


    畫扇苦笑著搖搖頭:“鬧夠了?你可真是挺樂觀的。方才那些,不過暴風雨的前奏而已。下一步你看著吧,她定然會對自己動手。”說完,她氣惱地“哼”了一聲:“老三樣了,沒甚新意。”


    話音未落,從破敗的僅剩四麵圍牆和些許廊柱的寢殿中連滾帶爬的跑出來一個人,本來是一英俊青年,卻因在殿中受了無妄之災,被砸的鼻青臉腫,披頭散發哭爹叫娘地跑了出來。


    出來後因為慌不擇路,一頭撞向了畫扇和井煥的方向。


    井煥當然不能讓這人衝撞了自己和她,他嫌髒。於是便一振衣袖,將人遠遠地揮開,那人也是不爭氣,被他這毫無靈力的一擊,竟然吐出一口鮮血,被拍暈過去了。


    “……”井煥搖搖頭:“小公主這麽強的戰力,卻偏偏找了個凡人情郎,也不怕把人折騰死了?!”


    畫扇一臉“你完了”的表情看著他,忍不住提醒道:“他在殿中待了這麽久隻是皮外傷,如今你一下便傷了他肺腑,小心月漪公主把這筆賬記在你身上。”


    井煥:大意了。


    “鬧什麽呢?阿月,你給我出來!”


    這個聲音適時救了他,但井煥一僵,頓時便用袖子遮住了臉,想往畫扇身後躲。


    畫扇卻一把拉住他:“不用躲了,他早知道你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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