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口德的妖鏡?」他一哼笑,笑聲中有著壓抑的沉重。他何嚐又願意身在此鏡中,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存在。


    「好了,別給我看一張快哭的臉,我心腸軟,你有什麽身不由己的冤屈說出來,我能幫的盡量幫,你要找和尚還是道士超渡,香燭紙錢我全替你備著,盼你黃泉路上一路好走。」她雙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彌陀佛。


    「我還沒死,活得好好的,你這醜女人少組咒我。」鏡中人怒目而視,麵色冷得像結一層霜。


    「沒死?」李樗哈了好大一聲。「把你活著的證據給我瞅瞅,至少有個身體吧!有血有肉的,胸口有怦評的心跳,別給我一具屍體或是一堆白骨,我沒通天本領能起死迴生。」


    「你、你這個……」他麵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為白,胸口起伏得厲害,最後又趨於平靜,麵若冷霜宛若不曾有過一絲波動。「我就是小白。」


    「喔!你是小白……等等,你怎麽是小白,小白他……他是你……」吞了吞口水,她陷入即將豁然開明的渾沌狀態。


    「我是從他軀殼中分離出的靈魂,我們本是一體的,是王叔在我七歲那年將我靈魄攝入鏡中,現實中的小白才會變成癡兒,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你說的是當今的攝政王?」天呐!那是手掌半邊天的大惡龍,區區平民百姓哪扳f#動。


    「當年父皇中毒身亡,年幼的我登基繼承大統,他把我困在鏡中好獨攬大權,若非對母後有份思慕之情,想利用小白牽製她,他豈會容小白存活至今。」說起這段過往,他像是說著別人的故事,不帶半絲感情。


    「什麽?叔嫂戀,他們年紀相差十歲有吧!他……呃,我是說能生出你這般天人姿容的太後定是美若天仙,難怪凡夫俗子會對她心生愛慕,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說錯話的李樗以幹笑打哈哈,暗流冷汗。


    能入帝王目還能是醜婦嗎?在三千寵愛中脫穎而出,可見當今太後美貌無人能及,絕代風華。


    「我要你做的事是想辦法破壞此次的選秀,其中有幾人是王叔刻意安排的,絕對不能讓她們留在宮裏。」出身名門又如何,還不是王叔手中的一枚棋子,等到沒利用價值就被一腳踢開。


    「喂,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廚娘,麵對全是家世顯赫的官宦千金,你讓我拿雞蛋去砸石頭,怎麽不給我一條白綾讓我以死明誌算了。」必死無疑的事居然叫她去做,果真是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王叔所選的秀女若入了宮,不論小白是否召了她們侍寢,必定有一人傳出懷上龍種,而那孩子十之八九是王叔的,到時把持朝政的王叔還有何顧慮,改朝換代是必然的趨勢。」既可以讓母後繼續受製於他,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天下變成他白鶴年的。


    「你是說,他會殺小白?」有了新皇還要舊皇何用,最狠的殺戮來自皇家,兄弟鬩牆、骨肉相殘。


    「就算不死也是終生圈禁,所以我才需要你幫忙,別說你無權無勢,你最大的靠山就是皇上,依他對你的百依百順、言聽計從,你要對付區區幾名女子並不困難。」小白隻是天真了些,論起「玩」,他半點不輸人。


    聽到他的稱讚,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那你呢?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把你從鏡子裏弄出來,讓你和小白合而為一。」


    「我?」他眼神一黯,唇抿成了一直線。「若是可以、我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現在。」


    小白是小黑的身軀,小黑是小白的靈魂,他們合而為一才是完整的一個人,若是小黑夭亡於鏡中,小白不但一輩子淪為癡兒,甚至有可能死於白鶴年之手。


    鏡裏鏡外兩種迥異的性情源自同一人,不論小白或小黑都有存在的必要性,缺一不可。


    但他們卻是從小被人分離,過著各自的生活,一個單純天真,無憂無慮地活在別人的安排中,一個心思敏銳,善於謀略,卻一直被關在打不破的神鏡裏,有誌難伸。


    看似沒有關聯的一人一鏡,事實上,卻為命運共同體,誰也不能脫離誰,否則形神俱滅,其中一個不在了,另一個也不能獨活,魂體相依,缺一不可。


    關鍵點,還是在攝政王白鶴年上。


    走出蟠龍殿的李樗以手遮目,下了一夜的大雨終於在黎明時分停歇,日頭一出,朗朗晴空一片湛藍,看不出被風雨肆虐的痕跡,除了地麵上一窪一窪的積水,以及滿目的殘紅。


    風是帶著涼意,吹動樹梢,葉上雨滴撲簌較落在李樗的發間、眉梢、瘦削的肩上,整夜沒睡,致使眼中布滿紅絲,微亂的發、發皺的衣裙,聽了太多要命秘辛而發軟的雙腿,她像朵被蹂躪終宵的花兒,嬌軟無力。


    「你……你怎麽在這裏?。」昨夜被餘來錫以「皇上已安歇不用人伺候」攔在殿外的小安子一早匆匆趕來蟠龍殿,看到李樗,他尖聲驚喊,比著她的手指微微顫抖。


    「我昨晚睡在蟠龍殿裏呀!你不知曉嗎?」他幹麽一副見鬼了的模樣,她是尚未淨麵,但也沒留下兩坨眼屎在臉上。


    「什麽,你睡在蟠龍殿?!」她、她和皇上……他們昨晚……在一起……


    天呐!聖潔又美麗的皇上居然被她給「拔得頭籌」,天理不公,人神共憤,他小安子不服啊。


    「是呀!床榻有點太軟,睡得我腰酸背疼的,還有呀!你家主子睡癖實在太差了,壓得我差點起不了身。」抱人的習慣就別說了,給小白留點麵子,他好歹是個皇上,要做萬民表率。


    「你……你還嫌棄皇上他……李姑娘,你太教人失望了,皇上從來沒把你當外人看待,你卻辜負他的信任。」小安子悲憤不已,又急又氣的漲紅臉,忘了身為近侍最重要去敬事房做登記。


    李樗一臉疲憊的掩口打嗬欠,不太有精神。「對呀!我跟小白是自己人,以後會好好照顧他。」


    要盡快讓小白與小黑合而為一,以防攝政王下毒手,天真無邪的小白根本不懂得防人,還是讓小黑來操心這件事,他看起來比小白聰明多了,應該知曉如何自保,以及應付居心叵測的壞人。


    唉,天家親情薄如紙,為了皇位不擇手段,你爭我奪以血鋪路,連稚嫩的孩子也下得了手,著實太可恨。


    小白的純真麵容、小黑的陰鬱神情,兩張俊逸臉孔不斷在眼前交替,害她心裏亂糟糟的,提不起也放不下,情緒跟著低落幾分。


    啊!她為何要這般苦惱,這是他們姓白的「家務事」,關她一個外來客什麽事,她隻管吃飽、穿好、睡得香,把逃命的銀子勒在褲腰帶上,天下亂不亂她真的沒法管呀!


    「你……你——」她跟皇上是自己人,還說以後會好好照顧皇上……


    皇上,您睜開雪亮的大眼呀!這個民間刁婦不適合您。


    「我迴去補眠了,你跟小白說,今兒個別去找我,晚點我自己來尋他。」李樗揮手打斷他的欲言又止,沒正眼一瞧他麵上又是掙紮又是憤慨的複雜神色,痛惜皇上的失去童貞。


    咦!手好痛,她幾時受傷的?啊!被那麵古鏡的棱角割傷,難怪痛得要命,得迴去上個藥,傷口可不小。


    當小安子衝進曆代皇上寵幸嬪妃的偏殿時,床榻上幾點血漬形如梅花般暈開,他呆若木雞地望著那幾抹紅,雙肩像戰敗的士兵一垮,為時已晚地招來敬事房公公謄上紀錄。


    於是那一夜之後,宮裏便有這樣的傳言——禦膳房的小廚娘爬上龍床,極有可能珠胎暗結,因為一直未賜下避子湯。


    傳言如雪球般越滾越大,李樗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三日後。


    「啊!蜘、蜘蛛,我的床上、衣箱上為什麽爬滿毛絨絨的蜘蛛?快來人呀!快把它們全部趕走,一隻都不準有,否則……否則我讓我爹治你們服侍不周的大罪!」


    「這……這是什麽?快、快拿走,琉璃、翡翠,它們會飛……啊!要咬上我了,我不要,娘,救我,雪兒好怕……」


    「怎麽有蛇?它爬過來了,侍衛、侍衛,把蛇捉走,它們有沒有毒,要是咬著我,你們十條命也不夠賠,我是皇上的妃子,要入主中宮,誰讓我身上有一絲一毫的傷口就等著人頭落地。」


    「嗚嗚,我要出宮,我要出宮,好多的毛毛蟲,常姑姑,我不要選妃了,皇宮太可怕了……我要迴府,皇上的妃子讓給別人當,我要我爹和我娘,嗚嗚,我不要嫁給隻會傻笑的癡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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