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災神月一日,火一中。


    波隆泰沙的冬季,夜長日短,連日升的時刻,也比平常晚半個時間。不過帝都六門開禁不看天色,隻看時計。


    在帝都,每天六門開禁是規矩,也是儀式,絕不是幾個門衛走過去把門關上打開就了事的。


    每隔一天,孤巴親就會在城樓上宣布左都門的準時開禁,這也是左都門督佐的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帝都六門是整個帝都的門戶和屏障,每一門各設一司督兩佐佑為守門督官,這些守門督官可不是小官吏,司督位比團將,佐佑比副團,而且隻有帝國上兩族出身,才能擔任守門督官一職,所以若是排班論座,守門督官的位置還在同級團將、副團之前。


    正因為有這樣的身份,孤巴親一向很少留意有些什麽人在等著開禁出城——這麽早就要趕著出去的,都是些跑腿的小角。


    雖說是不留意,但瞄兩眼還是會的,畢竟天都還沒放亮,城裏城外的街道上也沒幾個人,不看這些看什麽?


    不瞄猶自可,一瞄這覺得的有點不對勁——怎麽今天這麽多稀客趕著出城?


    三眼和四指的監治,律政部治察司、監獄司,軍政部機密司……左都門下等著開禁的小五十號人中,光孤巴親認得身份叫得出名字的,就不下十人,要在平時,這個數字幾乎是零。


    可別小看守門督官,每日出入都門的人成千累萬,這歲月積累磨練出來的認人辨人功夫,自非尋常人能及,守門督官目光毒辣也是有名的,這城下的這些人,雖說不少是情治係統出身的,他們對身邊其它人的認識,還未必比得上城樓上的孤巴親。


    這些人,應該都是為著同一件事而出動的,這件事必然發生在都外——若是帝都內或者禦城出了什麽變故,六門守護督官是不可能收不到消息的。


    念及此處,孤巴親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另一邊的外環區,隻覺得依舊沉浸在淩晨前的靜謐中,除了雞犬躁動的聲音,再無大的動靜。


    管他呢,反正是外環區的事,孤巴親決定打消自己的好奇心,守門督官就是這樣,在非常時期以外,除了管控出入,準時開禁,其它的一切,幾乎都與他們無關。


    左都門的下的這些人,當然是奔著司帛裏囹所和環都糾察署去的,雖然關注目的地一致,但他們的目標卻是各異的,行動也是或明或暗,隻是這外環區的事,誰也不能阻止其它人的探查收集,哪怕是律政部作為“苦主”也不能這麽做。


    這些人坐在車前車內等著都門開禁,不過他們的心裏倒不是很焦灼,因為大家都知道,在外環區的自家人早該到現場了。


    同一時間。


    北二環,左大道,環都糾察署。


    環都糾察使考地多圖早已趕迴署院,坐鎮署堂,在他兩邊的是兩位副使,還有十五位各環糾察分署的署正,還有三位署正在趕來的路上,除了被派都司帛裏囹所察視的兩位副使和兩位署正,整個環都糾察署的頭頭們幾乎全到了。而署堂上還有一些“外人”——覗監駐外環區的兩位監治、三眼四指駐外環的小頭目。


    現場坐鎮指揮處置的當然是考地多圖糾察使,雖然覗監對環都糾察署有指揮權,但這也得看人,糾察使是正兒八經的副卿職級,覗監監治算下來也就是司政職級,所以在帝都六門門禁期間,糾察使就是外環區職級最高的,就算是同駐外環的禁軍首領,也隻不過跟他同級,而且大家互不統屬。


    二十號人在堂上,卻無人說話。


    被盜的那個庫房,是環都糾察署存放扣押充公物品的專門庫房,裏麵雜七雜八的東西很多、但貴重的卻沒有。失物已經清點過了,裏麵最值錢的大約是一套家具,能賣七、八個波林銀的樣子,這批東西加起來的價值,還沒有署院裏的錢幣庫裏的備用金多,而錢幣庫卻好好地,一個加紮爾也沒丟。


    即使不考慮司帛裏囹所那邊的案子,獨立來看,這個失竊案也詭異得很。


    首先,近三十年來外環區的竊案幾乎都都發生在三環以外,要說原因,一、二環的守備緊是一個方麵,另一方麵是就算得手,官家的追索也很緊,拿了錢可能來不及花就完了——上一次發生在二環以內超過一年都未破的竊案,得上溯到五年前。


    其次,這次偷竊的東西雖然不值錢,但數量和重量都相當可觀,要想在半個晚上把牆挖開,再把東西都拉走,最起碼得出動三十個人力,還得有堎車運載。


    當然,若是領法師,做到這些並不難,但這就引出涉到第三個疑點了——誰會這麽做呢?這些東西都是普通貨,加起來也不值幾個錢。就算是竊賊情報出錯,摸進來才發現東西不值錢,正常的竊賊也應該掉頭走人,而不是把一大堆雜物拉走吧。


    這案子是誰做的?為什麽做?怎麽做?現在人和東西去哪了?這四個問題,還沒有任何的頭緒。


    上百名糾察正在署院裏忙乎著,清點損失,研判竊賊進出的路線,連那八名喀煞穆衛,也被請到屋內問話——喀煞穆衛後台太硬,一無實證二無許可,就算糾察使也不敢直接對他們刑訊。


    不能等了,等六門一開,各路人馬必然湧到,到時指揮權沒有了還好說,怕的是一大堆鍋等著自己接,削職除名也不是不可能。


    糾察使大人邊想邊掃視著堂上端坐不動,目不斜視的一眾下屬,這些家夥,應該都在覬覦著老子的位置吧,想至激動處,他刷的一下站起來,正想拍桌子下令全員出動。這個時候,一個糾察飛奔著衝了進來。


    “報告各位長官,在內院發現了一處地麵翻動過,可能是地道,我們正在嚐試挖開。”


    “地道?!”現場眾人異口同聲地重複了這個詞,各人心事各不同。


    挖地道可不比挖牆,挖牆最多隻要兩個時間,而地道最起碼也要幾天。如果竊賊是挖地道進來的,豈不是早就開始謀劃了,這就意味著,需要排查搜捕的可疑人,至少要增加幾倍。


    相距不遠處的司帛裏囹所,氣氛的緊張壓抑程度也不比環都糾察所好多少。


    蓬台亞巴司所已經趕迴來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另一位副所,至於當值的芒次兒副所,他已經被扣起來等候訊問了。做決定的不是蓬台亞巴司所,而是覗監的庫加讚監治——謝爾納沙克家族一案的主任官。


    這不是庫加讚監治越俎代庖,司帛裏囹所隻是個處級機關,蓬台亞巴司所論職級也不過是處事,當然是由司政級別的庫加讚來臨場指揮了。至於在場的兩位環都糾察副使,雖然也是司政級別,但內廷三監擁有同級排名優先的不成文優勢,自然不能與庫加讚相爭。


    囹所這邊的搜查進度比環都糾察署更快,他們更早發現疑似地道入口的現場,而且所裏的犯人也清點好了——隻丟了一個女犯,謝爾納沙克家當主的次女寶藺·杜·謝爾納沙克。


    庫加讚監治隻見過寶藺一麵,根本沒怎麽了解過——她隻是個犯人家屬,而謝爾納沙克前副卿這案子重點也不在訊問上。他跟考地多圖糾察使一樣,對作案人、動機等等都茫無頭緒,但他更不解的是——守衛都讓你放倒了,鎖你也打開了,明明還有地道能方便逃出,怎麽你就隻救一個人呢?就算你是那寶藺的情人,隻想救她一個人,那寶藺也應該要求把他父親救了吧。


    庫加讚監事一臉淡靜地端坐在原本屬於蓬台亞巴司所的辦公桌前,麵前是正在候命的一眾監事。


    別看他臉上淡靜,他的內心可遠沒有臉上這麽平靜,看起來這劫囚隻是司帛裏囹所的鍋,但丟的囚犯可是他主任的案子的案犯,為什麽會有人劫囚?劫囚的性質可比偷東西嚴重多了,帝都內上一次劫囚是什麽時候的事,連庫加讚自己一時都想不起了,誰劫的囚?是不是還有更大的陰謀在後麵?這一個個的問題一旦處理不好,隨時危及他在覗監裏的地位。


    “從謝爾納沙克前副卿開始,一個一個分開訊問,應該有人見過這個劫囚的犯人。先確定他的模樣,再考慮其它”庫加讚監治不再多想,斷然下令。


    帝都城牆高四十鞭,自城牆往外,視野之內,沒有也不允許有比它更高的建築。


    從城牆頂東望,天際的紅光已經開始驅散這遮罩天空的黑暗。


    “鳴儀仗禮號!”披甲正盔的孤巴親麵朝禦城方向,神色莊嚴地宣告。


    城牆頂,十隻長角銅號同時吹響,在其它方向,差不多同一時間,也有相同的號聲隱約傳來。這是帝都特有的開禁都門三聲儀仗長號。


    長號聲止,孤巴親以更響亮的聲音宣告:“奉帝恩旨,開啟左都門!”


    二十鞭高,十二鞭寬的對開城門緩緩向內拉開,等待依舊的堎車和快馬立即魚貫而出。這陣仗,多年難得一見。


    孤巴親在城樓上看著這一幕,嘴角牽動,也不知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隻是化作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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