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亂發生的地方離偏殿其實還有半癿的距離,嚴格來說,這裏並不在大廟的範圍。若不是在大廟祭期間,根本就不會那麽多人聚集,大神官也根本不會管——我是服事神的,又不是管治安的。


    大神官既然親自來了,自有大班神司神職相隨,外圍還有執禮士,金普芬克圵令會同一眾貴族代表,也隻能走在神職和執禮士之間。至於信眾們,早都讓開寬闊的一條道,讓大神官等人靠近。


    屍體所在的地方在通向大廟的一條幹道路口,路旁有兩棵高大的杆樹,看這樹冠的廣度,樹齡沒有兩百年也差不多了。不少趕祭期做買賣的商販,就把攤子安在路邊樹冠下,那些參加完大廟祭的信民,餓了一天半,路過這裏的時候多半也會駐足停留,吃點東西。


    屍體就正正躺在路口中央,身體


    奇怪的大字型姿勢,仰麵朝天。


    這確實是個法師,至少從衣著判斷上是的,深藍緞織,紅色鑲邊法袍,胸前有法師胸章,銀質漆紫,上刻有帝廷第一法術學院徽號——這是一位帝國國定證製學院出身的的紫領法師。


    神廟自成體係,神職當中也有能看病診治的人,所以有神職眼神請示了一下,便上前檢查這屍體。


    男、年齡大約三十到四十歲,身高普通,麵目非本地人,似是帝國東部種族,蓄須。臉上沒有明顯傷口或傷痕,但雙眼眼珠凸出,且有明顯充血,嘴巴張大,舌頭伸直,似是窒息致死的過程中造成的。


    不過奇怪的是,這屍體的額頭位置,竟然插著一支弩箭,從正麵射入,從弩箭露出部分和尾部長度推算,弩箭隻有一半插入了這法師的腦袋。


    那神職一邊向身旁的神司解說,一邊準備解開屍體上的法袍,檢查屍體的其它部分。


    “不用解了,隻有這一處傷口。”一人突然出聲阻止道。


    在這裏,隻有一個人有資格說這話。


    沒有人質疑大神官為什麽這麽說,大神官說沒有,就是沒有。


    “廟座,看來這法師是被勒死的。”那聽取神職報的神司迴身向神官報告。


    廟座是神官專有的尊稱,不論神法俗,當麵的時候,禮數上得用廟座來稱唿神官,連用神官稱唿都算是不敬。


    大神官既沒看那神司也沒接話,他越眾而出,走到那屍體身前幾步處,閉上眼睛,伸出左手擺出一個旁人不知名狀的手勢,嘴裏似乎默默在念著什麽。


    才念了幾句,大神官那閉合的眼睛處,突然有暗紅色的光芒滲射而出。


    現場所有人,不論是神司還是地方圵令,還是一眾自命不凡的貴族們,驟見這暗紅色光芒,幾乎是同時齊刷刷地向大神官跪伏。


    他們跪的不是大神官,而是神祗本身。


    在場的所有人,哪怕沒有親見過,也都聽說過這動靜就是大神官在使用神術,神術和法術不同,法術來自修煉,神術來自神授,所以使用神術也就相當於遵行神祗的意誌,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意誌,在神祗麵前,凡人隻能跪伏。


    暗紅色的光芒並沒有持續多久,大神官已經重新睜開了眼睛。


    “這法師是被那弩箭殺死的,但不是用弓弦彈射,而是在半窒息的狀況下,用某種力量把弩箭緩慢地插入前額,他遭受了極大的痛苦和恐懼而死,所以才是這副模樣。”大神官把這紫領法師的死因淡淡道出。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殺人方法,既殘忍又費事,絕不是尋常的殺人。但從大神官的口中說出,現場幾千號人,沒有一個人懷疑,連在心裏都不懷疑。


    神官當然是可以使用神術的,而身為服事喪死神的大神官,更有一種有別於其它大神官的神術,就是看到一個死人的死因原因和情景。


    所以從他口中說出的死因,絕對絕對就是真相。


    是誰用這麽殘忍的方式殺死一個紫領法師?這恐怕是現場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問。


    但大神官不說,就沒有人敢問。


    “你們有誰認識這個法師嗎?”神官環顧著四周,開口問道。


    大家麵麵相覷,沒有人應聲。


    紫領法師在帝都領以外的地方,幾乎就是頂尖的存在了,流浪的袍法師不是沒有,但真是太難遇到了,這些袍法師甚至不會穿法袍戴胸章,旁人難辨,所以絕大多數堺裏,大家能夠見到的最厲害的法師就是紫領法師了。


    根據法管部公布的登記統計數據,在帝國境內的紫領法師人數,按堺平均計算的話還不到一手之數。而到了紫領法師這個層次,幾乎沒有流浪的,就算不為願為帝廷或權貴效力,也都足以自立門戶了。由於他們不怎麽流動,所以假如一個紫領法師完全無人認識,那他絕對不是本堺的法師,甚至可能也不是鄰堺的。


    “這個屍體是怎麽來的?”有個機靈的神司找來旁邊不遠處的一個攤販問話。


    “神,神司大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攤販大概平時也在這附近做買賣,麵對神司的詢問倒也沒有太緊張。


    然而神司大人卻對這個迴答很不滿意,他皺起眉頭就想叱責,那個攤販倒機靈,連忙指著身後的眾人嚷道:“神司大人,真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信你問他們。”


    其它人被他這麽一指,神情立刻緊張起來,不過對上神司問詢的目光,他們都以拚命點頭作為迴應。


    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誰有能力讓這屍體從天下掉下來?附近最高的就是兩顆杆樹,但先別說,別人有沒有這個力氣把屍體從杆樹上扔到這個位置,就算有,也不可能整個過程不讓任何人發現——這裏當時少說也有一千人,還有許多人在杆樹下做買賣休息。


    機靈的神司想不通,別人也想不通,但大神官似乎不願意想了。


    “既然沒有人認識,就讓這裏的圵令來處理好了,迴去吧。”大神官說罷,自己先轉身往大廟走去。


    他一走,一眾神職們自然趕緊跟上,他們本來就不怎麽摻和俗務,老大一走,他們還有什麽好逗留的,倒是留下幾個護法士在先現場,等待圵令的人來接手——畢竟是個紫領法師,就算死了也應該留幾分體麵。


    貴族代表們當然也跟在大神官的身後走著,這邊的熱鬧看完了,裏麵的競標還剩一點沒完呢。隻是眾人神情凝重,大多在竊竊私語,不說話的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但應該跟這從天而降的紫領法師的屍體有關。


    誰都沒有留意,走在隊伍最後的森猜巴家族的那幾個人,還剩下他們的標沒唱,他們本應該是最心急的,卻偏偏走在最後。如果有人迴頭,甚至都不用細看,就能看到他們的肩膀在抖動,但跟之前不一樣的是,這次再不是極力忍耐而產生的抖動,這次是顫抖,因恐懼而發生的顫抖。


    “你們都看到了,確定是那位先生?”走在中間的那位問道。


    “是,是的,絕對是他,一定是那個法管部的法師做的。”一人答道。


    “廢話,我們現在怎麽辦?他會不會找上我們?”另一人打斷道。


    “別慌,我們在大神官身邊絕對安全,現在首先是要拿下這塊地,然後我們哪都不要去,想辦法聯絡小叔,聽他的安排。”第一個說話的人似乎是三人中的首領,最快平靜下來,並且迅速作出應對。


    森猜巴家族的這三位,自然那一直藏身暗中的甲乙丙。


    其實殺死傲縱橫並不是他們的主意,做決定的是純粹是曝屍街頭的這位紫領法師自己的決定,但對方既然連紫領法師都能殺了,會給自己辯解的機會嗎?


    他們很怕,怕得發抖。但費心籌劃那麽久,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如果現在最後關頭才來退縮,他們死也不得瞑目。


    幸好,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森猜巴家族獲得那塊地了,有大神官在,還在大廟的範圍內,就算再給那個法管部法師三個膽子,他也不可能敢在這裏下手。


    對,還有一個風險因素——金普芬克圵令是見過死掉的這位紫領法師的,也是全靠這位,才讓圵令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幫助他們,給另外幾家透露一個錯誤的中標價。現在紫領法師死了,圵令會不會反水呢?


    他們腦中剛冒出這個憂慮,卻又瞬間被自己釋除了——出麵的雖然是紫領法師,但他身後的那位才是真正讓圵令生不出任何對抗之心的,所以紫領法師死了根本不礙事,這個小小的圵令斷不至於因為這個而反水。


    想到這裏,甲乙丙仨人心裏總算略為踏實了,隻要能夠拿下這塊地,一個紫領法師的損失也不是不能接受。當然,等此事一定,小叔是絕對不可能放過那個法管部法師的,他死定了!


    從路口到偏殿的半癿路,甲乙丙設想了各種情況,又好的,也有壞的,但任他們想破腦袋,也絕對想不到,接下來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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