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心隻是靜靜地等著,可她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整夜。


    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如緊鑼密鼓的雨點,重金屬摩擦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跳動的火光映紅了漆黑的夜空,茫茫夜色中,星月皆無。


    空中箭矢狂飛,拖著長聲的箭雨如蝗蟲過境般紛紛劃破漆黑的夜空。


    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紫禁城顫抖,重甲步兵亦是無可阻擋地傲慢闊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來。


    寂靜的黑夜似乎被火光點燃,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


    夜色淡去,天際破曉,太陽即將躍過地平線,初升的朝陽染紅了大片大片的雲霞,一抹金黃傾瀉而入,與她的鳳冠霞帔相映襯。


    直到紅燭燃燼,少年也沒有再迴來。


    閆心披著一身嫁衣,一夜未眠,眼底下有一點淺淺的青黛,走出相府的時候,遙遠的天際已經透亮了。


    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頭上的各種發飾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冥冥中,仿佛有東西為她指引。


    終於,她停下了腳步。


    紫禁城外,遍地伏屍,血紅色的腥味彌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鬧的廢墟之上,冷風中的哀鳴漸漸消散,直至一切再次歸於沉寂。


    原來,昨夜敵國趁機偷襲,相府臨危受命,護駕皇宮,因而少年才一去未歸。


    如今,是生是死尚不可知,眼前這一幕,讓她的心揪在了一起。


    環視四周,斷壁殘垣,除了大戰後的狼藉與血腥,再不剩下什麽。


    閆心四處尋找,卻始終不見少年熟悉的身影。


    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死傷無數,敵國在綜合實力上隻是稍微弱一些,但趁著丞相之子與皇室公主大婚這般喜慶的日子裏偷襲,著實出人意料,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占了優勢。


    倒在這裏的無數人中,是否有她的少年郎呢?


    “洛然!洛然!”


    “洛然你在哪裏?”


    興許是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了,她隻得高聲唿喊,偌大的紫禁城外,卻沒有任何人迴應她。


    她雙手捂著臉,抑製不住地掩麵輕聲啜泣,哀愁如同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公主……”


    一道清朗又溫柔的聲音響起,鑽進她的耳畔。


    閆心以為自己幻聽了,她僵著身子轉過頭,漂亮的少年郎對著她綻開一個清風朗月的笑容,他早已經換下了火紅的婚服,身上穿著的,是沉重的盔甲。


    長發淩亂,白淨的臉上沾染了灰塵,甚至還有血痕,幹涸的血跡呈現出暗紅色,少年抱著頭盔,墨色的眼眸裏,倒映著她一個人的身影。


    “公主,對不起,阿然來晚了。”


    少年半跪,身上沉重的盔甲因為他的動作而發出聲音,閆心睫羽輕顫,“你……沒事吧?”


    聞言,他抬眸,笑意更甚,“還未與公主白頭偕老,阿然怎敢有事?”


    “公主別怕,已經沒事了,敵國的賊人已經全部被製服了。”


    眼前溫聲寬慰她的漂亮少年,是個文武雙全的奇才。


    世人皆知,洛丞相的小兒子,洛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且能文能武,才華橫溢,更有傾人之姿,是多少京城少女的夢中良配。


    可這般驚豔卓絕的少年郎,卻隻傾心皇室中最不得寵的七公主閆心。


    饒是這般,洛然根本不在意這些,當著滿朝文武之麵,請求當今聖上賜婚。


    七公主再怎麽不得寵,都是他的女兒,加之洛丞相一家的地位,皇上自然也不能拂了洛家的麵子,於是十裏紅妝為聘,八抬大轎隨行。


    卻在兩人的大婚之日遇上如此變數,好在敵國對此次的偷襲的準備並不夠充分,似乎隻是臨時起意,因而還是敗北了。


    兩人的洞房花燭夜也因此不了了之,隻待處理敵國入侵的賊人之後再提。


    今日,風很大,天際黑雲壓得很低,灰蒙蒙的一片。


    天氣不好。


    少年郎親自為她披上披風,“公主多加注意保重身體,不要感冒了。”


    閆心蹙眉,滿臉不解,“洛然,你為什麽還要稱唿我為公主,明明……我們已經成婚了……”


    再稱唿公主,未免顯得過於生分了。


    可少年卻是笑著搖搖頭,“您是阿然永遠的公主,阿然甘願永遠對您俯首稱臣。”


    明明是如此赤誠的情話,落在閆心耳朵裏,卻無端生出幾分生疏之感。


    眼前的少年郎,笑容明明那麽幹淨純粹,可這笑容背後隱藏的東西,卻叫人難以看透。


    原本安靜的四周,又突然喧鬧了起來,群情激憤,憤懣不平。是那敵國賊人的頭領被押上了刑場。


    敵國的偷襲失敗之後,皇上立刻派人出使敵國,質問他們這是什麽意思?向敵國討一個說法,但敵國卻把派出去的使者軟禁了,然後繼續裝死,對這件事閉口不提。


    一連兩日,敵國這樣拖延時間的做法才把當今聖上激怒了,於是將敵國賊人頭目推上了刑場。


    因為這個頭目,就是敵國的太子,想必這樣,就能將敵國的皇上與大臣逼出來了。也能將那暗中伺機而動試圖營救敵國太子的人給引出來。


    所以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敵國太子換上了白色的囚服,戴上了枷鎖,儼然已經淪為了階下囚,那人在被百姓唾罵之際,毫不在意,目光隻是在快速掃視周圍,似乎在尋找什麽。


    直到他看到了高台上的閆心,目光便就此落定,在她身上定格。


    敵國太子看著她,背著光,她的模樣是朦朧的,隻是乍看過去,濃烈的色彩以無法抗拒的姿態直逼到眼前來,烏鴉鴉的雲髻,精致的眉眼,白得幾近透明的纖脆小臉,除她的美,是驚心動魄的,禍國殃民的。


    他幾乎可以在這一瞬間,高台上的少女就是自己要尋找的人。


    閆心可以明確感受到那一道目光的打量,是如今已淪為階下囚的敵國太子,他的目光沉沉,天色朦朧中,生出晦暗的交織的複雜情緒。


    這個人的目光……


    好奇怪。


    閆心下意識地迴避,身旁的少年細心地替她整理了快要滑落下去的披風。


    “洛然,那個人是誰……”她蔥白如玉的手指向身穿白衣的敵國太子,墨發散落在身後,少年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斂了神色,“公主,那是敵國的太子,也是這次趁機入侵我國的賊人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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