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子不知道是從哪個工友的餐盤裏搶了半片麵包和一截玉米棒,又或者是自己花錢在小販那裏買到的(我覺得前者可能性較大),正在往嘴裏胡亂塞著,他走到近前看看醉倒的“我”,隻是鄙視的啐了一口:“傻逼玩意兒!”接著吃完手中的食物,又把架在耳廓上的香煙拿下來點燃吸著,隻是順便踹了我兩腳,倒也沒怎麽催促。


    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湊到一起的。


    如果我主動通過意識核的操控,向酒鬼的大腦皮層進行探究的話,肯定能夠在記憶中搜尋到相關內容,不過我嫌酒鬼的記憶都太肮髒了,所以懶得去管這些旁枝末節。我隻是在盡力地打散那些麻醉酒精的微粒子,並運用細胞和皮膚的力量,將它們化作汗液排出體外。


    趁著不遠處突然發生的打架鬥毆,錘子的注意力被吸收,我悄悄地撐著地麵站起來,對著他腦後的神經叢就是一拳,可惜酒鬼太弱,錘子身體素質太好,硬是沒一拳把他錘暈,但還沒等他轉過來,老子又是一頓暴打,勾胃、巴掌扇臉、踢蛋、鼻梁直拳、然後,接著又照著他的臉上來幾十下,再給他各個部位都照顧一下,一邊打一邊罵,“雜種,還不快去幹活,整天悠哉悠哉吃屎啊!”


    力量不大,就密集攻擊嘛。


    操控酒鬼這身體,隻是稍稍運動一下,就讓人出了一身汗,不過也好,酒精和其它身體毒素揮發排放得更快。


    喲,你看,已經躺下的錘子還在抱頭閃避,動作實在太慢了,我完全可以做到提前預判,不然我早就先力竭倒地了,很多時候,倒像是他湊過來讓我打一樣。


    我從小到大,從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其實是很少打架的。


    小的時候是經常被人打,被人欺負,直到13歲之後,這種現象略有改觀。而青年到中年是不敢打,一打就出事,要賠一大筆錢。到了老年,是打不動了,要拚命通常也得借助工具了。


    13歲那年,我得到了一位鄰家大哥的指點,他說:“打架也隻是為了自保而已。打架前一定要評估,首先,遇到你惹不起的人,你就認栽就好,除非他是真想要你的命。至於對手是一般人的話,就是那種隻想欺負一下你,惡心一下你的人,你一定要拿出拚了命的架勢,看清楚對方的要害,力求致命一擊,既然開打了,就不用再顧慮後果了。如果自己都沒下定拚命的決心,那就妥協、忍了算球。”


    我一直深以為然,我出生在文明社會,但我很慫,不敢惹事,隻是認識我時間久一些的人都知道,一旦突破了我的底線,那麽我拚起命來,就不會再計較後果了。


    “舒服。”


    出了一口惡氣。看著被打蒙的錘子抱頭彎腰躺在地上,我拍了拍手,媽的,真想直接去打狗嘴一頓,想想還是算了,人家有槍,而且身份還比咱高貴好多倍的。


    我又沒把酒鬼的主意識給滅了,雖說暫時奪舍,但鬧出大問題來,是要滅口麽?畢竟酒鬼這雜碎雖討人厭,但罪不至死吧。


    其實吧,說實話,我也不是那麽在意酒鬼死不死,就是覺得,老子好不容易給他改造了一下軀體,這死了豈不是白費老子的一番力氣了?


    咦,錘子緩過點勁兒來,雖沒搞懂怎麽迴事,還想反擊?死不悔改?那就再來,我酒鬼這口氣剛剛喘勻了,正好可以再開一場。


    打了三頓,這錘子連我的毛都沒摸到一根。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那動作,在我眼裏和蝸牛爬差不多,雖說我這軀殼不靈活,但是提前預知之下 ,一點點的挪開,也碰不到我。


    暫時性的乖了,領過來,和我的本體一起開始幹活吧。


    看錘子那躲閃的眼神,時不時的透露出仇恨,我就知道,這種雜碎根本改不了,他要是不死,死的就是酒鬼和我了,雜碎的這種眼神,明顯是不考慮以後的事了,想找機會拚了。不過,我操控著酒鬼,稍不老實就給他來上幾下,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我也不想和錘子這雜碎多說些什麽,還想讓我主動緩和關係?做夢吧!老子可沒那份閑心。等著吧,等晚上再說,看看到底誰能弄死誰。


    在錘子和我自己操控的酒鬼的協助下,把下水井通開了一大半,畢竟,我還很有餘裕的分出魂粒粒,潛入到地下去看看到底是哪裏堵塞了,這樣搞起來事半功倍。


    搞到下午五點來鍾,我就讓酒鬼把工具推到臨時保管處,花1枚銅幣的保管費,保管起來,在這種地方,要是敢隨便放,把你偷得毛都不剩一根,街上的各個小攤販都可以算作黑市的一部分,開玩笑,沒有和公會方麵有點見不得光的關係,誰允許你在礦區做買賣?那些人,就是小偷小摸們銷贓的好去處。


    我從酒鬼的軀殼裏悄悄地退了出來,剛才,我也大概的閱讀了一下那小子的記憶,我沒有探究他隱私的興趣,但大致的記憶是看了一下的,這小子也是有點可憐,原來是什麽上市公司的老板,被人家摘了桃子,然後就一蹶不振,然後被遣送到這種鬼地方來了,這種打擊,是個人也受不了,所以也還能理解他為什麽開始酗酒。


    我準備好好的利用一下這一點,怎麽說,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嘛,建立一條護城河很有必要,我一個人單打獨鬥,終歸還是太危險了。就算再強,也總不能搞到與世界為敵吧。


    當然,這時候的我,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強到了何種程度。


    ……


    因為不再有饑餓感,身體方麵似乎也被改造得十分非人,我覺得錢的作用不是很大了,以前悄悄存下來的幾個小錢也就可以拿出來花銷花銷了。


    其實,無論是輕量組還是重量組的礦工,住的都是鐵皮窩棚,但中間隔著兩個磚石砌成的店鋪,頗有點清水河與濁水河互不相融的味道,聽說,住兩店東邊的那些重量組礦工,嫌棄我們住西麵的這些老年人體味太衝,而我們西麵這些老人,又嫌棄重量組的那些人吵鬧,很晚都不睡。


    而入夜之後,那些有人魔黑市交易排期的小隊長,寧可沿邊境牆走,也不願意從西街的棚戶區內穿過,據說是覺得晦氣,畢竟,這裏是當年英雄們抵抗魔族入侵並長眠於此的主戰場,所以,墳場街,說的就是我所居住的這條西街。


    一千多個搭連在一起的窩棚,一排排,一列列,在此刻逐漸迎來黃昏的陰冷天氣中,確實像一片墳場。


    此刻走在墳場街上,確實有一種難言的悲哀感,以前不覺得,以前隻會為了自己的身體而哀歎,為了沒有希望的明天而消沉。逝者已逝,又能如何呢,就像一些人說的那樣,死了白死,誰會記你一分錢的好處?


    我來到墳場街東口,在生活用品店隔壁的“街口熟食店”買了煮花生、鹵豬頭肉、辣涼拌豬耳朵,脆式油炸豬大腸灑了一層香香的芝麻,和另一味豬肝內髒的雜摻小菜,特別是這些內髒相關的菜,也隻有我們這種貧民才會吃,隻要迴複到平民身份,都會認為這些玩意兒很肮髒,根本都是拿來扔掉的下水,碰都不會碰的。


    我曾經也很鄙視那些吃下水的人,當時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也會變成了被鄙視的那一類。


    攥著手心裏的幾枚銀幣,一下子敞開了花錢,居然有點幸福的眩暈感啊,這五份份量十足,足夠兩個中老年人吃到撐的食物,也不過才花了兩個半銀幣,還找迴我4枚銅幣。


    雖說礦區內的物價至少比外麵貴一至兩倍,我也很滿足了,是啊,我這種小富即安,沒什麽大追求的老東西,是憑什麽得到現有的奇特能力的呢?


    看了看櫃上的啤酒和老板那張久經風霜的臉,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雖然不感覺餓,可是看到這些吃的我還是突然饞蟲大動,我說:“要不,再來一打啤酒。”說著,又遞了一枚銀幣過去。


    這種最便宜的鋁罐裝“達林啤酒”,也不是我平時敢想去享用的,售價72馬克一打,話說,我可真的是有整整十二年,沒有嚐過酒味兒了。昨晚的c分身是大快朵頤,可是我這具軀殼,還真是饑餓良久了。


    老板接過銀幣,將裝好袋的一打啤酒,連同找補迴來的2枚銅幣8枚鐵幣,從櫃台上推了過來,打趣道:“咋滴老梗,這是不打算過啦?”


    我揣好錢,又裝出費力的樣子將啤酒提在還空著的右手上,迴應說:“得了吧,老板你在礦區賺得盆滿缽滿的,自己總吃肉還見不慣窮人咂巴咂巴嘴麽?”


    老板苦笑了下:“這是你第一次迴應我,其實啊,我和你的身份一樣,也是遣送礦工,隻不過悄悄攢了幾個錢,又加上會做點吃的,才在礦區裏謀了這麽個差事,也是下人呐,哪天如果一個不小心,不開眼,得罪了老爺們,他們照樣會把我送去當那個勞什子的天選之子。”


    我也隻能苦笑迴應了一下,提起酒菜,小心翼翼地順著那些棚戶邊,習慣性地避著那些刺愣著的鐵皮尖角,迴自己的棚窩。


    別看24區這種窮鄉僻壤,其實隻要有錢,什麽沒有?隻要跟著那些小攤販走進黑市,什麽吃的喝的,什麽玩的用的,除了手機或者收音機之類的違禁品,統統都能給你弄來。


    我忽然感到自己有些軟弱了,就這花點錢而產生的小幸福,就讓我突然不想拚命了,不想死了。是啊,能活著真好啊,要不是沒有辦法,誰會想死啊?特別是現在這副身體的狀況,簡直無病是福,無憂是仙啊。


    這更堅定了我拉酒鬼成為我的防城河的想法。


    我不喜歡這個人,也正因為這一點,所以要是出了事情,先拿他頂缸我毫無心理負擔。作為護城河,我想讓他和我更接近一些,這樣也方便我隨時奪舍,隨時接管他軀殼的控製權,他這種整天昏昏沉沉的家夥,偶爾做出點什麽異常的行為,也容易解釋得通。免得出什麽問題的時候,我還要臨時去找另一個合適的奪舍對象。


    矮身進了窩棚,酒鬼懵懵懂懂的坐在那裏,我才將第三視角撤出他的意識核不久,他的意識也還在逐步的清醒恢複中。


    棚裏很窄,他坐下背靠著鐵皮,我坐下也是背靠著鐵皮,酒菜都隻能放在卷起了薄被的拚板床上。我開了啤酒,拿出塑料叉子,遞給他一把,然後開始將食物送進自己口中,毫不費力地咀嚼起來,哇,爽!久違了的飲食快感啊,牙口好了,又有了蓬勃的生命之感,我能清晰地感知到食物和那些由酒精、香精、啤酒花勾兌而成的酒液,順喉而下,漸漸地被身體完全吸收,絹滴不剩,雖然感覺沒有多少養份提供出來,但也滿足了一些口腹之欲。


    酒鬼懵懂的吃喝了一陣,他根本記不起是怎麽到了我的窩棚裏,隻是聽著我絮絮叨叨的講第四次全球戰爭之前的金融體係變更,忍不住便接過了話頭。“你不懂就不要亂說了,這個與金本位無關,所有的貨幣都隻是基於信用體係……”


    這是當然,這哥們原來也是個玩金融的,空手套白狼那一套,就他上市的那家公司,其實也沒什麽實質性的玩意兒,我講這些也不過就是投其所好,引起他的興趣罷了。


    於是酒鬼開始了吹牛逼,說起這個錢是什麽時候從紙幣、信用電子貨幣換成實體的金屬貨幣的,就說這是信用崩潰,然後大家都不信了,就擠兌了,然後,就爆發戰爭了,後來就眾所周知的,大家都用了可以隨時轉換成戰爭資源的鐵幣、銅幣、銀幣、金幣之類。


    我對這些玩意兒根本不感興趣,我一個普普通通的貧民,根本不可能左右時代大潮,隨波逐流罷了,愛咋咋滴,就聽你神侃唄。


    其實,誰沒有過去啊,誰沒年輕過啊,我以前還當過職業經理人,還管過500號人的公司呢,那又怎麽樣?你這當過老板咋滴,就能飛天遁地了?就能長生不老了?


    反正剛才也幫他搞過疏通,這家夥酒癮是消解了不少,加上喝的又是啤酒,總是要清醒得多。酒鬼是越說越開心,仿佛都忘記了那些說再見到我,就要弄死我的海誓山盟了,這都一笑泯恩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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