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般美好的設想一般很難在自己的身上實現, 不知過了多久, 葉齊終於察覺到門口粗重的喘息聲。


    直覺幾乎立刻便告訴了他——天瀾獸迴來了。


    然而那頭天瀾獸平常動作哪怕他刻意去聽,也是如貓一般的毫無聲息, 根本不可能發出如此粗重沉重仿佛拉風箱一樣的喘息, 除非——


    葉齊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最大的情況——它真的重傷到連自己的喘息都再難掩蓋了。


    濃鬱至極的血腥味在門口那處巨石緩緩挪開時終於彌漫了進來, 滴滴答答的『液』體聲響近乎在緩慢地走近他。


    鼻尖湧入的血腥味越發濃重, 察覺到那陰影在麵前停頓,然後近到咫尺的異獸粗厚唿吸響起,他的手腕上傳來一如既往的被天瀾獸帶著倒刺的舌頭『舔』舐而過的微痛。


    這痛楚近乎微微地勾動了他的心緒, 讓他想要做出什麽來。


    然而葉齊仍是沒有破除假死的狀態, 他收斂的氣息也是圓滿地絲毫不『露』。


    何必再猶豫呢?他也萬分冷靜地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一切都已到了他設想的成功邊緣, 若是此刻因為一時的心軟就放棄下先前所有的努力,豈不是太過可笑了嗎?


    而且說到底, 天瀾獸選擇救下他,也隻是為了他這個取雷器能夠為它提供雷霆。歸根到底, 他們一人一獸之間非但算不上什麽和諧共處,隻能勉強算是互惠互利, 甚至『逼』迫威脅的關係罷了,如今這頭天瀾獸落入這樣的境地,對於他而言反而是一石數鳥的好結果。


    他甚至不用想著如何救它,而是可以理智地想一想——


    如何把握住這個機會,殺了它。


    低弱的吼聲傳來,是這頭天瀾獸從未給他展現過的虛弱姿態, 然而此時這吼聲中,隻有簡單直白得可以讓人直接聽出來的——


    那就是對他的擔憂和不安。


    從陰影處滴下的血『液』打在他的身上,一片粘膩的刺鼻血腥湧上,他察覺到滴連成流的血『液』一滴滴打在他的手腕上,溫暖而滾燙的觸感。


    腦海中刹那間閃過天瀾獸一轉不轉地用淺清的灰『色』獸瞳凝望著他的樣子,它冷淡而高傲的樣子真不像是會有那麽滾燙到仿佛能將他灼傷的血『液』的異獸。


    ——罷了。


    一聲沉沉的歎息在他的心間迴響開來。


    ……


    宛如從血海重逃脫出來的看不見樣子的天瀾獸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它的取雷器麵前,意識隻清醒到知道將一路叼迴來的靈植放下,它有些不穩地晃了晃自己的身子,最後還是勉強穩住。


    取雷器身上的生機好像已經很淡了,但幸好還是沒有完全消失。


    身上幾處牽連到要害的傷口不斷滴著血,傷勢嚴重到以它的體質都很難在短時間愈合開來,天瀾獸有些昏沉地搖晃著,卻還記得自己要做的事情。


    如同月光一樣泛著淡黃『色』光芒的靈草淡淡地融進了取雷器的身體裏,它耐心地等著,許久許久之後,來自取雷器身體裏的生機逐漸地大了起來。


    它低低地吼叫了一聲,緩緩地趴伏了下來,勉力支撐開的眼睛這次終於放心地閉上。


    腦海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模糊想法就是——


    嗯,取雷器應該沒事了。


    它緩慢地拖著被折斷的尾巴,遲鈍地想到——


    太好了……終於可以抱著取雷器……安心睡覺了。


    ……


    葉齊不願去想這寂靜代表著什麽,如今他隻想全力地煉化融合進身體裏的這株靈『藥』,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凝結出可以打開乾坤袋的靈力來。


    感覺到入口即化的靈植中摻雜著幾滴屬於天瀾獸的鮮血,葉齊摒棄開所有雜念,他專心到極致地煉化著這株靈『藥』,然後快速運轉著靈脈,分秒必爭地吸收和轉化靈『藥』蘊含的靈氣。


    就如同艱澀至極的機器一般,靈脈運轉的速度簡直緩慢得足夠讓他生出絕望來。若是連這株靈『藥』都提供不了他能夠生出幾縷靈氣的話,隻怕他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所幸事情沒有走到最後的一步,在一刻鍾的持續煉化之中,他體內靈脈中的靈氣終於出現了一縷,然後便是兩縷,逐漸再多了起來,這一絲就足夠他打開乾坤袋了。


    他毫不猶豫地側手,探向放置乾坤袋的茅草處,幾乎是片刻內,防禦的符紙便出現在他手上,然後在瞬間內激發出幽紫的光芒,照亮了這黯淡的洞『穴』內。


    這一切動作的一氣嗬成,然而葉齊微頓著,卻遲遲不敢睜開自己的眼眸。


    他害怕自己在睜眼看到天瀾獸的神態之後,會產生不該有的惻隱和憐憫之心。


    天瀾獸閉上的雙眸被這紫『色』光芒嚇得微微睜開,它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切,重傷到意識有些昏沉的它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它艱難地嚐試著站起,然而胸膛上幾乎劇痛的傷勢甚至讓血『液』湧入它的唿吸之中。最後,它隻是勉力地將自己略微撐了起來。


    逃避終究不是應對事物的方法,葉齊猶豫著,在出現這個念頭後心裏沉沉一歎,他再伸手,一瓶鑲著金紋的黑『色』丹『藥』瓶便在他手上出現,他沒有來得及煉化,而是隻是囫圇吞棗般地將這一瓶丹『藥』都盡數咽下。


    靈脈中陡然散開的暖流讓他多日來枯竭幹涸的筋脈如同迎來了春雨一般,身上的傷勢也在這靈氣的充分滋潤下以比之前要快得多的速度痊愈著。


    葉齊終於睜開了眼,隔著防禦符陣流轉的淡淡紫芒,他與全身淌著血,身上的傷勢幾乎處處傷及肺腑骨肉,此時虛弱望著他的天瀾獸對視上。


    從這刻起,這頭天瀾獸就再也不可能再傷到他了。


    腦海中諸多的紛雜思緒都在這一刻升起,有欣喜有平靜,甚至還摻雜著淡淡的平靜和悵惘,在將事物的先機都把握住後,終於不再慌『亂』的淡定與從容。


    葉齊伸開手,沒有太多情緒地對天瀾獸平靜喊道。


    “過來。”


    天瀾獸還沒反應過來,便本能地朝自己安心的聲音走近。


    葉齊做了它會抵抗的設想,卻沒料到天瀾獸可謂是乖順地走進,然後順著他的動作沒有反抗,甚至——主動將自己的傷處袒『露』給他。


    天瀾獸卻是沒有那麽多複雜的想法,它被葉齊手下溫暖的靈氣覆蓋著,傷勢逐漸止住了血,意識也逐漸清醒過來。


    它隻是敏銳地感覺到,取雷器對它的態度好像陡然間變得溫柔起來了,但就像它抬頭看到的天空的雲一樣,有一種很白,但是離它很遠的感覺。


    這樣哲學深奧的想法在它腦中一閃而過,大部分時間下它腦中的念頭大概是這樣的。


    ——舒服,想睡覺,想打滾。


    直到那雙手停了下來,天瀾獸方才不安分地有了動作,它仿佛忘記了身上的一切傷痛,『舔』了『舔』那雙剛才在它身上『摸』過的手,它的取雷器好像不喜歡血。


    它耐心地將血跡『舔』幹淨,抬起的晶晶亮的灰『色』獸瞳中是毫不掩飾的求誇獎的放鬆神情,還有對剛才那紫『色』光芒求知欲非常強的好奇。


    葉齊心中的複雜更為濃厚了一些起來,他剛才動作有些生疏地將天瀾獸身上幾個大的出血口止住,現在試探『性』地再查看天瀾獸身上有沒有傷筋動骨的地方。


    天瀾獸感覺到被取雷器隨便『亂』『摸』的動作痛癢難耐,它不安分地動了起來,到了最後,為了製止取雷器在它身上『亂』『摸』的動作,天瀾獸有些艱難在地上爬起,然後壓在麵前的人類身上。


    然而在這過程中,它察覺到仿佛經過一層膜般的阻礙。


    發生了什麽?


    還未來得及多想,天瀾獸便發現與以前的抗拒不同,取雷器這次非但沒有推它,反而近乎溫柔地護住了它的傷口,然後按住了它的頭不讓它繼續『亂』動。


    這株靈植采得太值了。


    天瀾獸直接地高興想到,察覺到了取雷器的溫和後,它近乎得寸進尺地立刻想要得更多一點。


    手腕上傳來熟悉的被倒刺『舔』舐的感覺,葉齊低頭,看著天瀾獸水潤的望著他的灰『色』獸瞳,大概是心態變了的緣故,這次他不再覺得厭惡,反而溫和包容地覺得——天瀾獸現在的形態,就像隻纏人的大貓,不過就是爪子利了些而已。


    又想要雷霆了嗎?


    與以前的抗拒和提心吊膽不同,在拿到防禦符陣後,他已經不需要再靠殘留在體內的雷霆和這頭天瀾□□換什麽。


    在他走之前,幹脆全部喂給它吧。


    葉齊靜靜想到,從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到修士的轉變,至少對這頭天瀾獸最直觀的變化便是——他不需要再提防於它,也就相應的,不需要再將它放在心神上惦念著。


    將這頭天瀾獸的傷勢養好後,他們之間就算是兩清了吧。


    天瀾獸幾乎第一時刻就察覺到了葉齊身上氣息的變化,它望著葉齊手上浮現得比以前大得多的雷霆光團,不知為何,就算額頭上空虛的雷紋催促,也沒有一絲靠近那光團的欲,望來。


    就像一旦吸取了這團光團後,它和取雷器之間那一絲它隱約察覺到的聯係就會馬上斷開,然後它與現在這個溫和看著它的人類就會再也產生不了一絲牽扯一樣。


    本能的直覺幾乎是最為敏銳地指明了這一點,天瀾獸圓睜的獸瞳緩慢閉上,它像是此時方才覺出了傷勢帶出的鈍鈍疼痛。


    它懨懨地趴在地上,沒有去看那光團,也沒有去看葉齊,隻是將受傷的尾巴緩緩圈上一個圓,將取雷器包裹在自己身體和尾巴組成的這個圓中間,近乎發自本能的不安地完成了這個動作。這樣就像是將它的取雷器真的抓住,不會讓他跑了一樣。


    然而再做出這個動作時,天瀾獸再也感覺不到如以往一般做出這個舉動的踏實之感。


    就像是那道紫芒發出時,它和取雷器之間,什麽很微小卻極為重要的東西就開始發生了改變一樣。


    近乎本能指引的,它沒有多做什麽,而是『露』出了完全示弱一般的姿態。


    可能真的是受的傷太嚴重了,所以才會對平日最渴望的雷團都沒有吸取的感覺了吧。


    等它再要,再全部給它吧。


    葉齊平和地將雷霆收迴體內,在確保這頭天瀾獸沒有太大危險後,他便不再把精力放在它身上。他閉上眼,專注起了自身靈脈和傷勢的恢複之中。


    天瀾獸睜開淺灰的瞳眸,傷口細碎至極的疼痛陡然在這時爆發出來,讓它無法入眠,它有些無聊地靜靜盯著懷中圈住的取雷器,傷口的疼痛好像陡然又不怎麽劇烈了。看到最後,連自己是怎麽睡著的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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