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 這霧氣應該是心境試煉的一部分了, 想明白這一點後,葉齊不再猶豫, 他從符陣中退出, 將布置符陣的靈石收起,


    一夜下來, 由著霧氣侵蝕,符陣大概消耗了三十塊靈石,這消耗可謂不小, 想到自己的打算, 葉齊暗暗決定日後這符陣還是少用為好。


    濃黑的霧氣幾乎把他的身影掩蓋了幹淨, 被這望不見周圍, 一片濃黑的霧氣包裹著,葉齊控製著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 他不再害怕,也不再恐慌, 而是平靜地將神思探出,隻是這次不再是為了查探周圍的環境, 而隻是純粹地與霧氣接觸著。


    比先前的感覺還要強烈的,便是霧氣如同一堵厚牆般分毫不入的感覺。


    順著神思蔓延上的,是帶著濕意的冰冷感覺,這感覺傳達到身體中,讓葉齊不由一震,身體中感受到的霧氣並沒有神思感受到的霧氣這般泛著讓人忍不住一冷的冰冷觸感。


    葉齊若有所思, 卻是平靜地閉上雙眸,左右他也看不透霧氣之外的景象,索『性』閉上眼,就順著腳下道路的紋路走著,凡人可能打彎繞迴原路的法子,在他刻意『操』控之下,順著山道筆直向前還是能做得到的。


    霧氣傳來的冰冷感覺如同海浪一般,不懈地拍打著神思而且不斷地湧上,讓他有種幾乎窒息一般的神思被冰冷包圍起來的虛幻觸感。


    這種感覺明顯不太美妙,而且這冰冷似乎不會讓人習慣似的逐漸降低著溫度,縱使知道神思不是身體一般實質的東西,葉齊仍是感覺到神思仿佛在冰天雪地中被凍僵的感覺。


    他的思緒陡然變緩下來,連帶著身體仿佛也有些遲鈍的不適之感,隻是腳下的速度非但沒有變緩,反而越發加快了起來。


    在這越發冰冷的寒『潮』霧氣包裹之中,連帶著唿吸,葉齊仿佛都覺得有些不同尋常的刺痛傳來,然而他的身體在他仔細查探之下,是沒有任何損傷的。


    不過唯一的一點好處便是,在這寒『潮』般冰冷包裹著神思後,他便沒有了身上如影隨形般的被窺伺著的不適之感,似乎諸多外界的感覺都被這冰冷冰僵了一般。


    在感覺到神思達到了這樣一個冰冷的極點之後,葉齊猛然將神思收了迴來。


    如同附骨之蛆般如影隨形的窺伺之感再卷土而來時,他身上幾乎有種無所謂的麻木。


    就如同從**的冰天雪地中迴到暖爐麵前的人,對於外界的危險在篩選判斷出不可能造成威脅之後,有種冷靜至極的麻木。


    也許這樣是個不錯的逃避窺伺的法子。


    不對,若是進入霧氣便能和窺伺之感抵禦一陣,那麽他隻需發現這個法子,就能一路走下去,如此取巧的法子,不可能是心境鞏固上的關隘解決之法。


    而且葉齊隱隱有些感覺,隻有經過了這處山道上的試煉之後,他方才能真正地走到那仿佛永遠抵達不了的山林之中。


    那麽這霧氣和窺伺之感大概就是一個心境試煉的磨練之點,那麽怎麽樣才能算是真正地在心境上被磨練到呢?


    他有了一些思路,對於修真之人而言,對於危險的預判之感是很難視而不顧的,如果隻是盲目忽略這來自本能的對於危險的預判才算過關,那麽這關除了將修者練廢之外,不可能還有別的效用。


    要知道對於危險的預判對於修真者來說,在關鍵時刻相當於是救命的法寶,若是盲目地忽視這預判之感,除非這世上真有隻靠運氣便能順風順水一路沒有坎坷地修煉下去之人,不然沒有多少個修者能在修道之路上走多遠。


    當窺伺之感逐漸淡下去之後,在這條山道之上,葉齊隱隱聽見仿佛笛音的樂聲,這樂聲中的悲意,哪怕是他這個不懂樂律之人,都能從中感染到仿佛由心間染上的悲意。


    這悲樂,實在是太悲了。


    然而這樂聲,出現在這先前他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的山穀之中,無疑也太詭異了些。


    葉齊剛剛從這悲意中猛然醒覺過來,便能聽見『婦』人隱隱的哭泣之聲。


    “孩子,我的孩子啊,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一個老者的溫和滄桑之聲傳來:“哎,夫人,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婦』人陡然放開聲音的悲戚哭聲陡然從山穀中的四麵八方傳來,葉齊腳步一緩,卻是沒有停頓地繼續走下去。


    身後『婦』人的悲戚撕裂到沙啞的哭聲逐漸遠去,一層如同蒙了塵一般的傷感之意籠上葉齊的心頭,他大概明白接下來會遇到怎樣的景象了。


    然而他的腳步沒還緩,卻也沒有加快,就如同一位途徑的行人一般以著常人的步數走著,最後在『婦』人落於他身後的悲苦痛哭之聲中走了開來。


    『婦』人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仿佛金戈鐵馬一般的兩軍交戰之聲又在他耳邊響起。


    幾乎每一處利刃清楚『插』入人的胸膛聲音都清晰地在山穀中響起,葉齊無需費多少力地便能知道這處利刃『插』入了人身上多深的距離,又會帶走多少人的『性』命。


    這處交戰之中沒有明顯的個人話語之聲傳出,鐵甲被撕裂,然後被利刃刺入胸膛,鮮血飛濺,人的痛唿或者是咽氣之聲在他耳邊清楚響起。


    若他是凡人,尚且還有幾分自欺欺人的可能,可他是個修道者,所以縱使這聲響混『亂』著響在一起,幾乎本能地,葉齊便能判斷出在某一刻中,多少人被刺入了心髒之中,又多少人被斷送掉了『性』命。


    呻『吟』和痛唿之聲都逐漸微弱了下去,最後在他聽聞到的聲響中,隻有虛弱到極致後,苟延殘喘了幾刻鍾後,終於安靜無聲的聲響。


    兵器被拖拽著被殘軍拉走,葉齊能聽清一片大火之中,夾雜著燃料澆下的火焰響烈的劈啪聲響。


    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屍骸堆積的戰場之下,不知是錯覺還是霧氣的氣息,湧動著的黑『色』霧氣中是夾雜著血腥腥臊氣息的火灰撲鼻的濃煙味道。


    這一次葉齊沒有選擇將神思探入霧氣中去逃避,他平靜而冷淡地走著,走過了很多很多被滅族殺害的村莊與城鎮,走過了數千年來從熱鬧到冷寂的上古仙宮。


    仿佛一切都是霧氣的幻覺一般,然而這笛聲的悲樂沒有停,仿佛哀久不息的憂愁,幾乎是寸步不離地抓住每個路過的人傾吐著自己的痛苦和憂愁。


    三殺穀,問心道。


    誰能想到玄門一直秘而不宣的問心道竟然隻是三殺穀的第一關呢?


    葉齊麵『色』平靜,身上的氣息如同滄桑了許多一般地沉寂下來,他麵『色』是如同老者一般的暮氣沉沉一般的無動於衷,一雙黑眸卻是沉靜不動,如同一眼便看破了這千年流傳下的一切。


    愁嗎?固然是愁的,可這時間已經將這愁緒衝淡得太多太多了。


    問心路中是不是所有的場景都會一遍遍上演,然後那場景之中經曆過的人便會一遍遍經曆過這讓他們愁腸寸斷,痛苦不堪的一切呢?


    葉齊終於頓下腳步,他仍是如同被海浪拍打的巨石一般平靜地巍然不動,隻是雙眸中到底還是沾染上了別的『色』彩。他躬身,深深向後麵經曆過的一切,場景中出現的所有聲音深施一禮。


    再怨,也還是從這千年問心路中封鎖的牢籠中出來吧。


    為了這份愁苦,何必要自身久久不散,然後將自身圈禁在這問心路中的永恆中久久而不止呢?


    人間,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千年的衝刷之下不在了。


    而曾擁有的一切,也都該塵歸塵,土歸土了。


    那悠長的久唱不絕的哀鳴陡然靜止了,再也沒有如同聒噪不安的老『婦』一般扯著他再訴說的意思。


    問心路中,隻要過了自己心境上的那一關,就算是過了這道關卡了。


    他剛才的一切,就如同一道儀式一般,儀式落幕後,他便不再是那真實的過去中的過路人,他沒有抵抗地看到了,接受了這一切,心上卻一片清明得沒有染上半點塵埃,這一關便算是過去了。


    青年麵上的滄桑之感消退著,仿佛變成進來之前的平靜麵孔,然而他現在的氣息就如同包容一切的海洋一般,外物在他麵前劃過,倒映在他眸中,再也驚不起太多波瀾。


    再一步踏下,仿佛一切都被掩埋在過去的路上一般,所有氣息和聲響都歸於寂靜。


    仿佛一直都和山林拉不進的距離,此時突然拉近了一大截,濃黑的霧氣消淡著,『露』出些本來的白『色』來,葉齊隱約能望見不遠處的山林了。


    然而道路還有半截,他平靜地走著,突然聽到一處猛烈的打鐵之聲響起,伴隨著一位大概是壯年人口中念念作響的打鐵口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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