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清淡的好似一灘湖水,眸光也平靜無波。這是她第一次,在和人說話時,要保持著十二分的警惕、和精神的高度緊張。


    郎允平不是別人,他看似慈愛無害的表現下,其實是一頭嗜血的野獸,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極可能將你整個人都拆吞入腹。


    郎允平沒有迴答舒曼的問題,但是他的表情,已經充分的給了舒曼答案。


    隻是,出乎意料的,舒曼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懊惱或者是急切的樣子,反而是破天荒的,挑起唇角,微笑了起來:


    “真不巧,可能要讓教授您失望了!”


    郎允平似乎沒想到舒曼會突然間說出這麽一句話,畢竟之前的形勢,還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舒曼此刻……


    郎允平眉心微微動了動。


    舒曼:


    “我的身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爺爺是抗美援朝時候的將軍,我的父母,是因公殉職的警察,除此之外,如果我真有什麽其他的身份,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所以,郎教授,既然你打算用這個問題,來捆綁住我,那麽我不如……直接繞開這件事情,當我沒問,說迴上一個話題,你的計劃,到底是怎樣的,打算讓我做什麽,怎麽做?


    當然,如果您不想說,我也不強求。”


    舒曼說的平靜,但是郎允平此刻已經知道,舒曼的不強求,背後包含著,多大的深意。


    這個小姑娘……


    郎允平不由自主的擎起一雙眼眸,定定的朝著舒曼,打量了起來。


    氣氛,再一次凝結起來、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似乎都在等,等著看是誰,最先敗下陣來。


    終於,這份沉默,還是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是白澤寧迴來了。


    郎允平慢慢站起身,朝著舒曼不動聲的看了一眼,隨後又看了看白澤寧:


    “小白,舒曼就交給你照顧了。”


    說完之後,便頭也不迴的快步離去。


    等到郎允平一走,舒曼渾身上下緊繃的神經才得以鬆懈下來,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脊背的衣衫,早已經被冷汗所浸濕,就連掌心,都是濕漉漉的一片。


    用力閉了閉眼睛,舒曼大口的深唿吸,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郎允平這個人太過深不可測,根本無從下手。


    白澤寧剛一進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舒曼和郎允平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可是當時郎允平在,他也不能表露出分毫。


    這會子郎允平一走,他就忙不迭的坐到舒曼跟前:


    “怎麽迴事?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郎教授跟你說了什麽?”


    舒曼抿著唇瓣,輕輕的搖了搖頭。


    說什麽?


    說到底,郎允平其實什麽,都沒跟她說,隻是拋出了一個原本以為,會讓她備感興趣的問題,想要以此而掌控她。


    事實上,舒曼也確實因為這個問題,而心神一顫。


    隻是,她也知道,隻要自己稍稍表露出一點,便會在郎允平麵前失去全部的底牌,任由其操控。


    所以,她克製住了。


    隻是,這不過是一場小小的交鋒,她就落得如此田地,接下來呢?


    見舒曼不說話,白澤寧一雙劍眉,不由得擰了擰,頓了頓,隨即壓低了聲音,朝著舒曼靠近了一些:


    “好,你那裏沒有什麽想要說的,我這裏倒是有。”


    聽聞了白澤寧的話,舒曼不禁抬頭,朝著白澤寧看了過去。


    “我剛剛出去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一個消息,江焱……會來!”


    “……”


    舒曼心裏猛地咯噔一聲。


    她終於明白了,郎允平壓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真正的放過江焱。他這是要用江焱做誘餌!


    舒曼臉色陰沉的可怕,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如果不是她已經緊緊攥起的雙手,還有手臂上爆現的青筋,白澤寧幾乎以為,她根本沒有聽到自己所說的話。


    白澤寧有那麽一瞬間的錯楞。


    什麽時候開始,麵前的這個女人,已經能夠把自己的心思隱藏的這麽好,這麽不動聲色了?


    原來,人,真的會改變。


    沒變,隻是因為還沒有觸碰到,那個足以顛覆你所有的那個人而已。


    微微斂了斂心神,白澤寧重新開口:


    “你打算怎麽做?”


    舒曼微微垂了垂頭,嘴角似是略過一絲自嘲:


    “還能怎麽做?


    我以為,我走到這一步,和郎允平之間,是我占了短暫的上風。其實,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於,早在一開始,他就算計好了一切,不過是等著我們,按照他的計劃,一步一步走下去罷了。”


    舒曼的聲音低沉,像是沉到了深海裏一般,白澤寧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可是,你就打算這樣了?”


    舒曼不再說話,而是站起身,慢慢走到床邊,背對著白澤寧躺了下去。


    就打算這樣?


    怎麽可能?


    可是現在,她也隻能暫時等待江焱的到來了。


    隻是,江焱來了,小柯呢?


    還有郎允平,到底會對江焱、對她,做什麽?


    白澤寧看著舒曼清瘦卻堅毅的脊背,輕輕的動了動唇,最終,卻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歎了口氣,起身,走到另外一旁的沙發椅上,靠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


    翌日。


    舒曼和白澤寧的早飯是老王送過來的,舒曼試過想要出門,可是卻沒想到,門外竟然有人把守,而且禁止她離開這間房間。


    這倒是沒什麽意外的,這些人昨天沒有出現,今天才出現,看來昨天她和郎允平之間那番短暫的試探,震懾,已經起了短暫的作用。


    隻是,這一天,舒曼的心神卻是出奇的安靜。


    白澤寧也看出來了,仿佛經過了一晚,睡了一覺,舒曼已經想到了應對的辦法一般。


    其實,他隻是不知道,舒曼在等待江焱。


    郎允平再次到來,是吃過午飯之後。


    再次見到舒曼,他們兩個人,均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教授。”


    白澤寧此刻見到郎允平,已經沒有了之前全部的那種依賴信任,甚至於,他心底竟然也開始,不由自主的,對郎允平開始戒備起來。


    郎允平隻是低低的應了一聲,朝著他看了一眼,便收迴了目光,看向了舒曼。


    舒曼就坐在椅子上,卻並沒有迴看向他。


    頓了頓了,郎允平主動開口:


    “舒曼,你可以離開了。”


    “……?”


    一句話出口,不但是舒曼,就連站在一旁的白澤寧,都忍不住露出訝異的神色。


    郎允平剛剛在說什麽?


    讓舒曼離開?


    那之前那些事情……豈不是都……


    白澤寧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轉頭朝著舒曼看了過去,而舒曼此刻已經恢複了平靜淡漠的神色,慢慢的站起身,提步,不慌不忙的走到郎允平身邊:


    “謝謝!”


    出乎意料的,她隻是說了兩個字,便從郎允平身邊,麵無表情的走了過去。走出了房間。


    外麵,老王已經在等待著她,見她出來,便主動走在前麵,往外領她。


    白澤寧不由自主的暗自捏了捏指尖。


    舒曼走了,那他呢?


    正當思忖間,郎允平的聲音再一次在房間內響起:


    “小白!”


    “是,教授!”


    “你依舊跟著她!有什麽發現,及時跟我匯報。”


    聽郎允平這麽一說,白澤寧不由自主的在心裏暗暗籲出一口氣:


    “教授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說完一句話,就忙不迭的想要追出去,追上舒曼。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剛走到門口,身後的郎允平,卻再一次開口叫住了他。


    “小白!”


    白澤寧腳下的步子微微停頓了一下,轉過身:


    “教授還有什麽吩咐?”


    郎允平背對著白澤寧,所以此刻,他根本看不見郎允平臉上的表情,可是,卻能夠清楚的聽出,他聲音裏的深意:


    “舒曼這個人,身上到底有什麽?”


    “……?”


    白澤寧被郎允平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的怔楞在了當場,甚至於,他壓根就沒明白,郎允平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麽意思。


    見他沒有迴答,郎允平隨即慢慢轉過身,麵對向了他,一雙矍鑠深沉的眼眸之中,也隨即投射出了兩道冰冷似鋒刃一般的暗芒:


    “如果什麽都沒有,為什麽,我身邊最得意、最衷心的學生,會一個、兩個的、因為她而背叛於我?”


    郎允平說的生意不大,卻仿佛像是一塊千斤重的巨石,突然間,猝不及防的,狠狠的壓在了白澤寧的身上,幾欲讓他站立不穩。


    郎允平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已經察覺到了自己做的事情?


    白澤寧站在原地,修長的脊背,繃的筆直,死死的抿著唇瓣,一言不發。


    郎允平慢慢提步,朝著他走了過來,每走一步,白澤寧仿佛都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無形的壓力、朝自己步步逼近。


    心跳,驟然間加快。


    終於,郎允平走到了他的跟前,卻露出了一副疑惑的模樣:


    “小白,你怎麽了?”


    “教授……我……”


    “嗬,我就是隨便說說,快去吧,一會,舒曼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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