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知畫淡淡一笑,轉身緩行。但她臉上忽現悲傷之色,郭威哪裏看得到?


    這一路爬山涉水,殷知畫再沒指點山水風景講與他聽。郭威隻覺氣氛尷尬,原本就是話癆的他,時不時東扯幾句,西拉幾句,卻隻見殷知畫“嗯嗯”應聲,卻不迴話,不由得索然無味,一吐舌頭,登時話也少了,隻是心中苦索:“卻不知因哪句話又得罪了她?”不禁暗自感慨女人心真難猜。


    殷知畫每行不久,便坐在石上歇息,這樣一來,郭威受傷之餘,也可多做調整。兩人歇了將近一盞茶時分起身又行,待轉過山坳,忽聽得有人叫道:“是郭雀兒!”郭威一怔,隻見腳下山澗的一片草地上站著十餘人,正是白虎幫弟子。


    隻聽其中一人叫道:“鑽地鬼,快去稟告黃左使,就說咱們找著郭雀兒啦!”一人應了一聲,轉身便走。其餘眾人抽出兵刃,紛紛奔郭威趕來。


    此時他們在山澗下,一時半會兒未能趕來,郭威將腳邊幾塊石頭踢落,白虎幫眾人叫道:“大夥兒小心啦!”隻見其中一人縱身起落,騰挪跳躍,顯是武功不弱,隻見他片刻間便已到得跟前,郭威見狀,急忙一腳踢出,朝他頭頂踢落。那人身形一晃,便已躲開,一隻腳踩在山坡的樹枝上,隨著樹枝一晃,又已衝上。


    殷知畫縱身起落,一刀劈下,力道甚急。那人急忙揮刀招架,隻聽得“當”的一身,殷知畫向後退了一步,隻震得手臂發麻,險些將刀丟在地上,不由得大吃一驚,暗道:“想不到白虎幫的小嘍囉中,竟也藏著高手!”當下精神一抖,一刀又已橫劈而出。


    這使刀的男子本出自名門之後,刀法自成一路,雖是投靠在白虎幫門下,但他天生性子傲慢,不屑和常人交流,更看不慣平日阿諛奉承香主、堂主的弟兄,是以雖說武功高強,但在白虎幫中向來不曾受到重用。他始終覺得,隻要自己武功高強,為幫派立下汗馬功勞,終有一日可受到幫主、堂主的青睞。但世事始終難能如人所願,他入白虎幫十餘年,眼見身旁的弟兄均已升遷,隻有他自己紋絲不動,不禁漸漸憊懶起來。這時眼見郭雀兒及殷知畫便在跟前,心中大喜,正是自己立功的良機,當下將自己平生所學的斷水刀法盡數使出。


    斷水刀法向來以快、狠著稱,這時他求功心切,一套刀法使將出來,更是連綿不絕,刀刀直逼殷知畫要害。


    殷知畫自幼苦練劍法,於刀法絲毫不通,自她的劍被宇文求善削斷之後,隻得以郭威的大刀做兵刃。但刀、劍本就不同,她以刀作劍,施展起來不禁縛手縛腳,威力大減,幾次險些被那使刀男子砍中。郭威在旁直跺腳道:“刀便是刀,你別當作劍使?”殷知畫擋住一刀,道:“我哪裏懂刀法?”郭威道:“這是鬼刀門的斷水刀法,想要破他絲毫不難!”


    殷知畫後退一步,將一刀躲開,那使刀男子朝郭威瞧了一眼,暗想:“郭雀兒果然名不虛傳,竟猜出我師出何門!”這般一頓,殷知畫猱身而上,一刀朝他頭頂劈落,那使刀男子急忙招架,便在此時,殷知畫左手化掌已然拍出。那使刀男子縱身一躍,退到崖邊,見殷知畫並未趁勢而上,當下朝山澗瞧了一眼,隻見其餘同伴正在山坡上攀爬,但其中數人均被郭威踢下的石頭砸中,正破口大罵。


    那使刀男子朝郭威道:“郭雀兒,久聞你刀法自成一家,在下不才,倒想請教請教!”


    殷知畫呸了一聲,罵道:“殺雞焉用宰牛刀!我來會你!”話音甫落,一刀便已劈落。郭威見狀不由得暗暗搖頭。原來她見殷知畫所使的刀法雜亂無章倒也罷了,且隻會劈砍,再無別的招數,眼見使刀男子刀法狠辣,料想殷知畫非其敵手,但此時他肋骨方接,不能使力,又見山坡下十餘人正攀岩而上,隻得邊踢落石頭,邊大叫:“刀有八法,叫‘掃、劈、撥、削、掠、奈、斬、突。’你切記單刀看手!”當下又將刀的八種使法講述一番。那使刀男子素來高傲,登時冷笑一聲,道:“臨陣再磨槍,豈不是遲了?我便是讓你學全了,又能怎樣?”當下將刀一撤,躍出三丈遠,道:“殷大當家的,我讓你先學!”


    若是換作平時,殷知畫早已大怒,自己豈能容人如此小覷,但今日並非往日,她一死了之倒也不怕,卻累了郭威性命不可。笑道:“好啊,隻怕你讓我一會兒,你非要敗在我手中不可!”


    那使刀男子仰天大笑幾聲,道:“郭雀兒的刀法我是見識過的,在下若無把握,豈會孤身犯險?”原來郭威數月前在惡虎山莊與眾人交戰時,黃天霸曾敗在他手上,那使刀男子便在一旁觀戰。他自恃武功遠勝黃天霸,又見郭威刀法雖快,卻破綻百出,隻是苦於無良機展露頭角。


    郭威道:“既然如此,煩請閣下稍後片刻,容我指點殷大當家的一招兩勢。”那使刀男子道:“你不會想趁機他逃走吧?”殷知畫氣道:“呸!我好歹是山寨之主,這位郭君更是名滿天下,我二人又豈是蠅頭小人?”


    郭威瞧了一眼山坡下的眾人,又道:“他們上來之後,定不會容我二人練刀!”那使刀男子道:“你放心,便是死也讓你死得心甘所願!”


    郭威道:“好!”當下朝殷知畫道:“斷水刀法叱吒江南,向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那使刀男子聽郭威稱讚自己刀法,登時臉露得意之情。隻聽郭威又續道:“但想要破他刀法並不難!”那使刀男子輕聲哼了一聲,隻聽郭威又道:“他刀法雖快,但破綻太多,你隻須看清他刀法破綻,趁機出手便可!”


    殷知畫低聲道:“他刀法中破綻在哪?你快告訴我!”


    郭威朗聲道:“先前我見他使出一招‘金燕橫空’,左手向後微斜,那說明他破綻之處便在左肋之下,待他再使這一刀時,你便攻他肋下。”殷知畫低聲道:“你不是教我刀法嗎?快說用哪一招攻他?”郭威又朗聲道:“殷大當家不必這般小聲,咱們盡管大聲說話便是!”說著瞧向那使刀男子,卻見那使刀男子雙手抱胸,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殷知畫輕聲咳嗽一下,示意郭威小聲將那使刀男子的破綻告與自己。郭威仍舊和往常一般,道:“方才他攻出十七招,每一招均有破綻,我便是一一告訴你,隻怕你臨陣時,稍一緊張,便忘的一幹二淨。”殷知畫點頭道:“是了,那你便在一旁指點,待他破綻露出時,你隻須出言提醒便好!”


    那使刀男子耳聽得郭威方才叫出自己刀法中的一個破綻,本想聽他將自己刀法品評一番,誰知殷知畫卻不讓郭威說破,一時間不由得心下駭然。


    郭威笑道:“呆會兒底下的人爬將上來,我哪裏還能顧得上你?倒不如說與你聽,你用心記下便可!”殷知畫道:“不可!倘若他聽了去,定會留神!”郭威道:“你放心,破綻便是破綻,任憑他怎麽留神,仍舊無濟於事!”當下將三十六路斷水刀法講述一番,並雙手比劃,將每一招如何使出,破綻又在何處,均告知殷知畫。


    那使刀男子起先聽到郭威講解斷水刀法,不由得心中一凜,暗想:“我門中的刀法,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待聽到郭威說到刀法中的破綻時,神色大不為然,心想:“這哪裏又是破綻了?倘若這一招使出,我胸口空門大開,他若是趁虛而入,我隻須將刀一豎,便可使出一招‘抽刀式’,那時定可將他劈成兩半!”想到此處,不由得暗中冷笑,料想郭威也是名不副實。


    郭威講完問道:“怎樣,記住了嗎?”殷知畫道:“記倒是記下啦!隻是你講的均是以刀法破之,隻是我絲毫不懂刀法,如何破他呢?”


    這時山下早有兩人爬上,見那使刀男子一動不動,問道:“洪大哥,你愣著幹麽?怎地不將他二人抓起來!”隻聽那使刀男子道:“慌什麽?我洪刀全豈是趁人之危等鼠輩?”那男子道:“這當會兒了,你還顧什麽麵子不麵子的?倘若你不上,我可要上啦!”洪刀全道:“胡兄弟,隻怕你不是他們敵手!”


    那姓胡的男子大喝一聲,不由分說,一柄長槍直向郭威刺去。殷知畫伸手一探,已將他長槍抓住,跟著用力一推,道:“就憑你?”這一下力道極大,那姓胡的男子連人帶槍滾下山坡,慘唿之聲不絕入耳。


    洪刀全竟看也不看一眼,反而讚道:“好一招擒拿手!”他雖然性子傲慢,但見殷知畫這一手擒拿功夫練得極為熟練,心中不禁佩服,暗想:“他在關外號令群雄,手上還是有些功夫的!”


    殷知畫道:“你用不著誇我,反正你刀法很好,我擒拿手的功夫在妙,也難以將你手中的兵刃奪過!”洪刀全道:“常言道驕兵必敗,殷大當家的勝而不驕,在下佩服!”忽見一頓,話鋒一轉,道:“既然在下刀法中的破綻你已盡知,那就請出手罷!”說著作一個請勢。


    殷知畫道:“慌什麽?你方才不是說等我學會刀法後再和你打過嗎?”洪刀全道:“兩位左右是死,又何必故意拖延?”其實他是怕殷知畫刀法學會之後,自己非其敵手,要知道他先前見殷知畫露一手擒拿手的功夫,已然自愧不如,料想她聰慧無比,隻怕他片刻之後,便可學會刀法。


    郭威道:“刀法學不學又怎樣?你這就和他比試比試!”殷知畫道:“什麽?”


    郭威道:“刀和劍雖說不同,卻均是殺人利器,不免有大同小異之處,你又何必懼他!”殷知畫道:“劍乃輕靈之物,而刀卻剛猛無比,你讓我以刀作劍,我哪裏用得慣?”郭威笑道:“不用怕,你便是拿一根木棍,也能打敗他!”殷知畫一拍額頭,叫道:“是啊!我且削根木棍鬥他!”當下朝洪刀全道:“打敗你哪裏用什麽兵器,我隻須一根木棍便行!”洪刀全大怒道:“你看我不起是不是?”他素來自負,最恨別人瞧他不起,這時聽得殷知畫果真要去削木棍,簡直是受到奇恥大辱,當下右臂一揮,已連砍兩刀。


    殷知畫見狀,急忙向後退了一步,眼睛盯著他的手,隻要他招數一變,腦中立時便已想到他這一招的破綻。但洪刀全刀法實在太快,隻見他刷刷兩刀,又已砍來,殷知畫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郭威叫道:“刀法講究的是行雲流水,任意所至,你心中想到什麽招數便使出什麽招數來,不用懼怕他!”這一言猶如醍醐灌頂,殷知畫登時醒悟,暗道:“是啊!”當下使出一招“來而不往”的劍法,向前疾刺。洪刀全將來勢擋住,跟著又砍出一刀,口中叫道:“刀便是刀,劍便是劍,又豈能混為一談?郭雀兒方才說你將刀當作劍使,全然行不通,這會兒又讓你將刀當劍來使,你卻又當真啦,看來你們兩個均是徒有虛名之輩。”他打鬥之際,仍能開口說話,顯然內力渾厚。


    殷知畫一愣,隻聽郭威叫道:“我先前故意那樣說,便是想瞧清他刀法中的破綻,又將他騙過,好趁機將破綻告訴你,你千萬別亂想……”忽然又叫道:“快攻他肋下膻中穴!”話音未落,殷知畫已一刀刺出。洪刀全本留神聽郭威說話,忽聽得他叫出自己破綻,不禁大為吃驚,急忙迴刀遮擋,隻聽郭威叫道:“左肩!”殷知畫手腕忽然一轉,轉一個圈,忽然向下劈落,劈向洪刀全左肩。但在此時,她空門也已大開。


    洪刀全見狀,登時便想一刀斜砍,這樣一來他定可將殷知畫砍死刀下,隻是自己這一條臂膀隻怕也要被殷知畫斬落,當下隻得向後退了一步。


    郭威叫道:“禮尚往來!”這正是殷知畫劍法中的一招,殷知畫趁勢刀鋒一掠,順勢橫砍。郭威又叫道:“兵戎相見!”殷知畫跟著又已使出這招,但聽得郭威口中連著叫出:“金戈鐵馬、橫渡烏江、過河斷橋……”他叫得快,殷知畫使得更快,片刻間已連攻十餘招。洪刀全揮刀遮擋,眼見刀光閃耀,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暗道:“倘若今日敗在一個不懂刀法的年輕後輩手中,我豈不是在幫中再無立足之處?”想到此處,大喝一聲,登時將一柄刀使得越來越快,再不顧自己生死安危。忽然間隻覺左臂被刀刃劃過,好在他揮刀疾砍時,殷知畫不敢將這一刀使老,是以隻是劃破皮肉,傷口並不深。


    殷知畫本處在上風,忽見洪刀全如同發了瘋一般,心中一凜,連連向後退去。她不退還好,一退之下,洪刀全便又占在上風,隻見他刀法越使越快,將殷知畫全身籠罩在自己的刀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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