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敬笑道:“原來燕兄盛名遠播,在下孤陋寡聞,失敬,失敬!”


    燕留聲慚愧還禮,道:“累得半世,博來區區虛名,實在有愧!”他先前和淩敬握手之時,見他安然自若,知道他武功深不可測,猶在自己之上,不由很是敬佩。若換作常人,雖說他表麵上一副謙遜,實則內心之中卻是嗤之以鼻。


    淩雪嫣然笑道:“原來近年江湖中名聲最響的二人是西雀東燕。哥,咱們今日邂逅東燕,想必不久也能一窺那西雀之容啦!不知他長成什麽模樣,當真似那老公公所說,身材魁梧嗎?”


    燕留聲聽她口氣似乎對郭雀兒頗感興趣,微微一笑,道:“這位雀兄與在下神交已久,隻是他行蹤一向飄忽不定,在下也是緣鏘一麵。”說著連連歎氣,大有天涯何處覓知音之意。


    淩雪笑道:“他既然號稱盜聖,自然是不敢見人,而你是名門子弟,又俠名遠播,他定然不敢見你一麵。”燕留聲道:“姑娘說笑啦!”淩雪道:“你是武林後起的少俠,而他卻是聲名狼藉的盜賊,你們兩個天生一對冤家,即便見麵,隻怕也要大打出手,分一個高下啦!”


    燕留聲道:“大打出手倒也不必。若是能切磋幾招,也未嚐不可!”原來他自少年成名,如今已逾而立之年,但名頭竟在郭雀兒之後,是以很想與他切磋一番武功。其實世人多為名利所累,連排個名次,也要爭個不休。有的人雖是嘴上說不在乎名次先後,實際上內心深處很是在乎,你若真是將他名字排在其他人之後,他心中一定惱怒萬分。無論是官場、武林、江湖、職場,均是如此。而中國人又恰巧將名次排配當作文化看待。


    淩雪聽他口氣之中略有些狂傲之氣,顯然是想與郭雀兒一見高下,心想:“郭雀兒乃當今盜俠郭韜的關門弟子,隻怕你非他敵手。”當下嫣然一笑,道:“你們習武之人就愛打打殺殺,即便爭個天下第一,又能怎樣?百年之後,還不是要歸於塵土!”


    燕留聲一時無言以對,隻得微微一笑。


    孟留名聽她言語間於這些虛名並不怎麽佩服,當下忙道:“姑娘所言頗有道理,在下便逍遙且過,從未將這些虛名掛在心上。”


    淩雪掩嘴一笑,道:“是了!燕公子,你師弟很是逍遙自在呢!”孟留名聽得淩雪稱讚自己,搔頭憨笑,眾人見狀,均是一陣轟笑。


    蕭元氣待眾人笑聲一歇,忙又問道:“劉老哥,後來怎樣?那郭雀兒盜取一千兩銀子是作何用處?”劉吃虧搖頭道:“他盜取銀子做什麽小老兒不知,但依小老兒猜想,那廝一向放浪不羈,揮金如土,說不得此刻已在煙柳巷中逍遙快活。”眾人均是搖頭歎息,道:“年紀輕輕,竟不學好,可惜。”


    淩雪問道:“哥,煙柳巷又是做什麽的?”在座喝酒的眾人,倒有一半笑出了聲來。淩敬道:“那不是什麽好話,你不懂便別亂問。”淩雪一派天真爛漫,見兄長不許自己問,倒也聽話,當下便即住口,心中卻暗暗琢磨。


    這時蕭元氣又道:“這隻雀兒倒也有趣,在下倒頗想一睹尊容。”


    劉吃虧道:“你千萬別當他有趣,聽說他殺人如麻,嗜血成性。”蕭元氣道:“他便是殺人如麻,我不招惹他,他為何要殺我?”


    劉吃虧道:“此人行為一向怪異,旁人若說錯一句話,惹他不悅,便要動手殺人。再說了,他向來貪財,你一個行商做買賣之人,難道不怕他殺人取財?”蕭元氣被他這麽一嚇,登時便不再言語。過了半晌,才又道:“既然他壞事做盡,就沒人能為民除害嗎?”


    劉吃虧道:“此人行蹤一向飄忽不定,武林之中雖說有不少俠義之士,想要取他狗命,卻找尋他不到。我表弟不等傷勢複原,便手書一封,央著小老兒趕往昆侖山送信。”彭飛道:“令表弟是請老哥你去搬救兵了,是不是?”


    劉吃虧慚愧一笑,道:“不錯!小老兒走了兩月才趕到玉虛峰,將此事稟告了朱邪掌門。那朱邪掌門很有氣度,聽說郭雀兒出言辱罵輕慢自己,也不生氣,反而一笑帶過,又令我轉告表弟,說是過幾日便派幾位師兄弟下山。小老兒隻得悻悻下山,豈知待我趕迴家中之時,原來我表弟的師兄弟已來了七人,竟趕在我前麵。但奇怪的卻是,他們七人均已受了重傷。”


    彭飛疑道:“那是怎麽迴事?”


    劉吃虧道:“原來在我趕迴家中之前,他們已和郭雀兒交了手,勝負一事,小老兒便是不說,諸位隻怕也已猜出來啦!”


    蕭元氣道:“郭雀兒以一敵七?”劉吃虧點頭,道:“正是!”正在此時,隻聽雷長興歎道:“久聞昆侖派大名,不想卻栽在那郭雀兒手上。此事一經傳開,隻怕郭雀兒名頭更響了!”


    燕留聲冷哼一聲,道:“昆侖派遠在西域,雖說百年來威名遠播,但近年來昆侖派弟子極少下山,倒有些固步自封了,隻怕如今昆侖派已是人才凋零咯!”言語之中大有瞧不上昆侖派的功夫。


    劉吃虧搖頭道:“小老兒孤陋寡聞,不知道武林之中哪些門派名頭響,也不知道什麽人武功高,隻聽表弟提起什麽‘南大刀,北無雙,四大天王殷未央。’說他們七人是當世七大高手,但究竟長什麽模樣,小老兒可沒見過。倘若是他們七人出手,隻怕那郭雀兒非要吃虧不可!”


    燕留聲道:“殺雞焉用牛刀?燕某不才,但日後若是撞見那郭雀兒,非要和他分個高下!”眾人見他一股俠氣,紛紛拍手叫好。


    劉吃虧道:“燕少俠與那郭雀兒齊名,又俠名遠播,若當真能為民除害,小老兒感激不盡!”說著從袖子中摸出一件物事,眾人隻見他用粗布纏著,瞧形狀倒像把匕首,隻聽他又道:“常言道:寶劍贈烈士。這柄斷玉小刀,便送與燕少俠,隻盼你早日為民除害!”


    淩敬兄妹聽到“斷玉小刀”四字之時,登時心下一凜。原來斷玉小刀是淩敬苦求盜俠郭韜從汴梁皇宮偷來的寶貝,他和郭威分別之時,將其轉送給了他。但這時見到斷玉小刀在旁人之手時,心中大為詫異。當下忙使個眼色,會意淩雪不可妄動,自己非要探個究竟不可。


    燕留聲隻見斷玉小刀在日頭照耀之下,青光閃閃,知道是一柄寶刀,忙道:“無功不受祿,在下何德受之?”劉吃虧道:“小老兒乃一個買賣人,要這把刀也沒什麽用處,若是贈與少俠,日後助少俠殺了郭雀兒,為民除害,便是對小老兒的報答。”


    燕留聲見他一臉誠懇,猶豫道:“這個……”劉吃虧見他猶豫不決,登時將匕首拿在手中,在酒杯上輕輕一劃,竟如切入豆腐一般,酒杯竟被齊齊削斷。眾人驚唿道:“好匕首!”


    劉吃虧道:“自然是好匕首!”


    淩敬笑道:“似這等寶刀,放眼天下,也是極其珍貴之物,不知怎會落在老丈手中?”劉吃虧道:“此事或許有了十幾年了罷?小老兒趕往潞州城做買賣,從一個小乞丐手中買來的。”


    淩敬心頭一震,問道:“不知那小乞丐長什麽模樣?”劉吃虧笑道:“小兄弟問得好生奇怪,現如今已過了十幾年啦,小老兒哪裏記得清楚,隻記得那小乞丐瘦骨嶙嶙,很是可憐,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少婦,聽他稱唿那少婦叫什麽‘姨娘’來著?是了,正是叫那少婦‘姨娘’。那時小老兒還頗感奇怪,打量那小乞丐一番,心想定是這小乞丐從哪個富貴人家偷來的贓物,要賣給小老兒。那小乞丐好生跟我解釋一番,說是他一個好朋友送給他的,眼下來潞州投奔親戚,沒了盤纏,已經餓了三四天啦,也怪小老兒好心,便五兩銀子買了迴來。小老兒知道這是把寶刀,也知道自己買得值了。這柄小刀鋒利無比,小老兒又常年行商,是以便傍在身上以作防身之用。”


    淩敬“哦”的一聲,不再言語。


    燕留聲道:“既然是老丈的防身利器,在下又怎能奪人所愛?”劉吃虧道:“說實在的,小老兒將這柄寶刀送給你,有個私心。原本是聽說契丹大首領誠邀天下英雄,推舉一個天下第一的高手,小老兒原本想送給那天下第一之人,但今日在此撞見少俠,見少俠武功高明,人品更是遠勝郭雀兒,便想將他送與你,隻盼你能手持神器,為民殺賊!”


    淩雪道:“老公公口口聲聲說要為民除害,但那郭雀兒隻不過是入室盜取錢財,也算不上禍害百姓啊!”劉吃虧道:“姑娘久居深閨,自然沒聽過那廝的惡名!那郭雀兒殺人如麻,見色起意,又極為愛財,去年冬日,已將朔州城鬧得天翻地覆,西柳村汪老漢的閨女還有小辛莊辛老二家的閨女,都被那廝玷汙啦!”


    眾人齊怒道:“有這等事?”劉吃虧道:“是啊!小老兒句句屬實,諸位若是不信,可問問這位彭兄弟,他與我同鄉,那郭雀兒如何為害鄉裏,他肯定知曉。”


    眾人紛紛轉頭朝彭飛看去,隻見他肥頭大耳,正連連點頭。


    燕留聲見劉吃虧所言不虛,登時怒上心頭,一掌拍在桌子上,“喀喇”一聲,一張桌子已被他一掌拍得散了架子,喝道:“好一個郭雀兒!竟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燕某不撞見則罷,既然撞見了,非要除了這個禍害不可!”當下氣哄哄地道:“燕某今日立個重誓,定要與那郭雀兒不共戴天!”當下伸手將斷玉小刀接過,揚在手中,又道:“今日劉老丈贈寶刀助燕某殺賊,燕某定不負所托,若有辜負,當如此劍!”話音一落,隻見他身形一晃,已至孟留名跟前,左手一探,從他腰間抽出劍來,右手持著斷玉小刀朝著劍身用力一砍,長劍便已斷為兩截。


    眾人見他一副大義凜然,不怒自威,紛紛拍手叫好。正在此時,忽然一陣勁風吹過,霎時間塵沙四起,隻聽得蕭元氣叫道:“不好,起風沙啦,快去避一避!”眾人先前聽他說起今日要起大風,聽得他唿喊,早已亂做一團,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躲避風沙去了。


    店夥計大叫:“喂,你們還沒付酒錢呢!”卻哪裏還有人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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