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昌院裏掛了一水的琉璃燈籠,白牆綠瓦,院舍精美。秦諄倒沒想到敦煌邊地,驛館竟也如此奢豪。聯想到歸義府裏傭仆如雲,不禁心中感歎,沙州之富,果真不是一般州府可比。便是天下盛傳的富庶之地如江浙一帶,東南沿海,若要壓過敦煌一頭,怕也不易。


    參知政事到了敦煌一事,第二天便已全城知聞。驛丞恭恭敬敬送上一遝厚厚的拜帖,拜帖花花綠綠,各有紋章標記,都是西域各國使臣。他翻了翻,最上麵的,是於闐。然而翻遍全部帖子,卻並無黑汗。


    拿著於闐那張灑金繞蓮花紋的精致拜帖,眉眼舒展,笑對驛丞道:“尉遲太子已在門外恭候?這可有些失禮了,快快帶我去迎上一迎。”


    於闐王爵位極高,既是王太子登門,便是秦諄,也不敢托大。


    再說了,昨日在歸義府這一宣麻,雖說結果有點出人意料,但旨意已經當著歸義府眾多仆人之麵說出去了。本來若照常理,自己今日就應當去於闐王太子府上宣旨,然而曹宗鈺這廂出了狀況,這道旨意便自然懸在空中,一時落不了地。


    若是於闐這邊無意,自然大可當作不知道這迴事。朝廷不論是靜悄悄收迴旨意,還是再選功臣之後,高門之家,另行議親,他們都可進退自如。


    可今日一大早,巴巴地就遞了拜帖來見自己,這意思,可就透著點喜氣了。秦諄笑吟吟地看著與王太子同來的這位於闐公主,心中更添了幾分把握。


    他雖說要出去迎一迎,卻也隻是降階而下,到了壽昌院大門,候著這位王太子與公主,主客見禮寒暄畢,請入正室,奉茶敘話。


    “小王聽聞,秦相公千裏迢迢,前來沙州,竟是有大喜之事降於敦煌?”


    “喜事倒是喜事,也確實是天大的喜事。”秦諄笑道,“王太子想必也已知道,歸義府大小姐因才德出眾,已被征為太子妃。”


    尉遲德微笑道:“小王與大小姐幸有數麵之緣,深服大小姐之才華智慧。太子殿下能得大小姐為妃,將來正位中宮,母儀天下,實乃上國臣民之福。”


    “多承王太子吉言,我朝上下,對此亦有信心。”秦諄看了看垂首不語的尉遲嬌,笑道:“本來另有一樁喜事,倒與令妹有關。不過昨日宣麻的時候出了些意外,照歸義侯曹世子的意思,怕委屈耽擱了公主,故而這件喜事,如今倒不好再跟王太子提起了。”


    尉遲德還沒說話,尉遲嬌卻忽然抬頭,輕聲說道:“我不怕委屈。”


    秦諄一怔,尉遲德忙小聲喝斥:“阿嬌不得失禮。”


    尉遲嬌隻好又低下頭去,然而看向秦諄的最後一眼,頗有求懇之意。


    尉遲德輕咳一聲,掩過尷尬,笑道:“讓秦相公見笑了,小妹長於西域,不怎麽懂中原的禮法規矩,失禮之處,還望秦相公不要見怪。”


    “世間禮法萬千,最難得便是個真字,公主天真爛漫,我豈能見怪?”秦諄笑道,“就是方才這句話,我有些不懂。”


    尉遲德遲疑一下,正待斟酌詞句,將這事說得更為冠冕堂皇一點,不要太顯得自己一家心急上趕的樣子,就聽得妹子又說話了。


    “秦大人,若是上國的旨意是為我……為我……指婚曹世子,我……我願意奉詔。”聲音雖是輕柔顫抖,羞意難掩,便連低垂的臉上,也可看到暈紅之色,最後“願意奉詔”四個字卻說得甚是輕快堅定。


    “曹世子如今的情況,你可曾了解?”秦諄雖是很想就這麽把事情定下來,不過到底還是盡職盡責,多問了一句。


    “我聽說了。”尉遲嬌輕聲道,“我不在乎。”輕輕抬起頭,臉頰雖然仍是羞紅,雙目之中,卻是光華大盛,顯是心堅意決,沒有絲毫猶豫懷疑:“無論曹世子將來怎樣,我都心甘情願,嫁他為妻,相托終身。”


    秦諄長身而起,長笑道:“有公主這句話,皇上與朝廷,總算是可以放下心來了。”又迴頭對一臉苦笑無奈的尉遲德笑道:“王太子何不攜公主迴府,安心等待旨意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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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清和二十年,朝廷下旨,征沙州節度使、世襲歸義侯侄女曹安舒為太子妃,歸義侯世子指婚於闐公主尉遲嬌,雙喜臨門,沙州張燈結彩,大慶三月。


    第一卷《敦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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