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趙玨遺忘的趙鄭氏獨立在竹林前,看著那寧折不彎的竹子發呆。


    以前三妹鄭如月最喜歡竹子的氣節。那時鄭如玉不明白為什麽三妹那麽喜歡竹子?


    現在日日看著那竹子,鄭如玉忽然發現自己也喜歡上了這翠竹。同時鄭如玉心裏也清楚,百年趙府所有的魑魅魍魎也都在蠢蠢欲動。


    趙晟有些失望的對秦桂枝言道:“母親,兄長就這樣走了?不管不顧那個趙鄭氏了?兒子以前以為兄長娶了趙鄭氏後會有多寵愛她呢?”


    秦桂枝看著比趙晟更失望:“娘親當初還以為那趙鄭氏和玉郎是演的苦肉計呢?沒想到卻是真的!你兄長不僅一次也沒有去過那後院鬼屋,連接她出來的意思也沒有?要遠去行商那麽久,玉郎竟然沒有與趙鄭氏話別?更好笑的是,昨日玉郎華誕,趙鄭氏竟然沒有給你兄長送禮物?”


    趙晟低低問道:“娘親,那我們母子如何對付這趙鄭氏?”


    秦桂枝好笑:“晟兒,一個剛剛嫁入百年趙府的棄婦,還用得著我們母子傷腦筋?派人緊盯著就是了……”


    趙晟會意言道:“母親言之有理……”


    黃臘梅百思不得其解看著趙瑂:“媚兒,你兄長到底是何意?那個趙鄭氏又是打的什麽算盤?那個鬼地方她竟然住了一個多月了?”


    趙瑂同樣的百思不得其解:“娘親,讓瑂兒想不通的是,鄭如玉和蓮兒在那個鬼地方不但沒有嚇死,反而蓮兒那個氣色是越來越好?”


    黃臘梅搖搖頭:“娘親現在不知如何是好?這個鄭如玉到底是個怎樣的少夫人?”


    趙瑂想了想:“娘親,現在我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看趙晟母子如何對付鄭如玉就行了……看鄭大官人如何對付那個趙衙內就行了……”


    俏兒悄悄問巧雲:“小姐,你準備好了嗎?”


    巧雲冷冷一笑:“為了楊梅,我如何會讓那個趙衙內好過……”


    鄭如玉每天帶著蓮兒照常與崔玉容和趙昇玉請安問好。


    那趙府的四夫人似乎與夫人關係很好。


    差不多鄭如玉每次給夫人問好,都能碰見四夫人衝著她鄭如玉溫柔一笑。


    鄭如玉看著年輕貌美的四夫人,聽她與自己說著一些體己話,心裏很是感動。


    四夫人對夫人很好,伺候得也盡心。


    隻是四夫人年紀輕輕無兒無女的,看著讓鄭如玉疼惜。


    但是鄭如玉不能隨意表露出自己的情感。


    畢竟在這百年趙府裏,多說話可能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每次鄭如玉隻是端莊得體的迴以四夫人輕輕一笑。


    最後幾瓣桃花隨風飄落,春天就要過去了。


    鄭如玉一身白衣立在竹林前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蓮兒呆呆的陪在鄭如玉身邊傻傻的看著月亮。


    蓮兒終於打破夜的深沉:“小姐,春天就要過去了!今天四月十六,是不是春天最後的一個圓月夜!也是夏天第一個圓月夜!”


    鄭如玉微歎一口氣,接住幾瓣飄落的桃花輕輕吟道:“無人與我聲聲慢,風兒與我卷珠簾;無人與我共嬋娟,蓮兒陪我燈闌珊。無人與我憶江南,星兒笑我夜無眠;無人與我惜花殘,月兒慰我春複返……”


    蓮兒有些得意的對鄭如玉笑道:“小姐剛剛吟誦的詩中是不是有蓮兒的名字?”


    鄭如玉把桃花瓣撒向蓮兒:“蓮兒陪我燈闌珊……”


    後院雜屋的竹林越發青翠,夏天到來了。


    趙玨依然沒有隻言片語帶給鄭如玉。


    鄭如玉看著那在夏風吹拂下沙沙作響的竹林,不覺油然感歎:“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展轉不可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


    鄭如玉好想能收到趙玨給她的隻言片語,但是鄭如玉一次次失望。


    鄭如玉把和蓮兒采摘的茶葉曬製好了,送與趙大人和趙夫人品嚐。


    得到老爺和夫人的肯定後,鄭如玉才敢讓蓮兒送給四夫人,王美玉和劉紅玉。


    在得到這些人的一致好評後,鄭如玉才讓蓮兒給二夫人,三夫人他們送過去一些。


    雖然二夫人和三夫人笑著開玩笑,說鄭如玉最後才把如此好的茶葉送給她們,是如玉厚此薄彼。


    但是鄭如玉也懶得理他們,隨他們是喝了還是扔了。畢竟後院雜屋是個不祥之地,那裏的茶樹乃是死人所種。


    心裏有鬼的人是不敢喝這樣的茶葉的。心裏帶疑的人應該很糾結是喝還是扔吧。


    農曆五月十六,鄭如玉十七歲生辰。


    鄭鯤和楊維早早的就把信箋快馬捎來,表達對如玉妹妹的思念之情。


    鄭榮和孫清秋帶著一家老小到趙府給寶貝女兒過生辰。


    趙昇玉和崔玉容熱情的招待了他們。


    那一刻,沒有趙玨在府裏,鄭如玉總覺得心裏缺了什麽?卻又不清楚到底缺了什麽!


    趙玨提前把送給鄭如玉的生辰禮物放在了崔玉容那裏。


    當崔玉容把禮物拿出來送給鄭如玉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鄭如月一聲驚叫:“夜明珠!”


    的確,是夜明珠。


    這猝不及防的大禮讓孫清秋都高興。覺得趙玨對自己的寶貝女兒是真的好。


    鄭如玉越發看不透趙玨了,也越來越想趙玨了。


    當然鄭如玉心裏清楚,趙玨連自己的模樣都不敢去想讓鄭如玉心裏不免有些傷感。


    蓮兒臉上卻笑開了花。


    不是因為公子給小姐送了那夜明珠,而是覺得隻有貴重的東西才能配得上小姐的尊貴。


    其實不是一樣嗎?


    趙玨送了一個自己親自挑選並且親手打磨出來的夜明珠,無言的送給了他的新婚妻。


    這份尊榮一般人恐怕隻能是望梅止渴般可望不可及也。


    鄭如梅和鄭如蘭一臉羨慕看著長姐,鄭皓隻是微微笑著祝福長姐華誕萬事順意。


    王美玉和劉紅玉給鄭如玉送的分別是一支鳳釵和一竄珍珠項鏈。


    鄭如玉感歎她們送的都是大手筆。


    鄭如玉心想,以後她們過生日自己送什麽禮物好呢?突然又有些為難了。


    孫清秋看著鄭如玉,知道她的心思,笑了:“我兒莫要擔心,到時候娘親相信我兒定能送去更好的禮物!”


    鄭榮笑容滿麵:“我兒莫要多想,心裏有數就好!”


    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給鄭如玉送的都是銀錢,每人二百貫銀錢。


    這讓鄭如玉想起齊俊一家因為不足二百銀錢的欠債,幾年都吃不飽穿不暖。


    蔡瓊瑤把鄭鯤親自做的一套瓷器送給鄭如玉。


    劉青把楊維親手畫的一幅鄭鯤的畫像送給鄭如玉。


    鄭如玉思及兄長和楊先生有些淚目。


    聽嬋娟姐姐說齊俊和徐威在外地任職去了……


    沈碧蓮和馮玉蘭在京城忙著要生孩子了……


    王勤和劉敏也要去外地任職了。


    鄭如玉好生感歎。


    鄭鯤和楊先生在一起,鄭如玉反倒不擔心兄長了。


    隻是林之桃的意外去世,讓鄭如玉對兩年多前的那場瘟疫心有餘悸。


    想想與林之桃的一麵之緣,想起兄長對林之桃的深深思念,鄭如玉心裏唏噓不已。


    鄭如玉還想起了王麗娟,楊梅都是在年輕美好的年華讓白發人送黑發人。


    鄭榮意味深長的對鄭如玉言道:“我兒切莫擔心,一切都在我兒的掌控之中……”


    蔡瓊瑤也意味深長的對鄭如玉言道:“一切也都在你兄長的掌控之中。如玉妹妹莫要擔心。”


    鄭如玉嫁給趙玨的第一個生辰在沒有趙玨的陪伴下過去了。


    入夜,鄭如玉和蓮兒主仆二人站在竹林前看著月亮。


    蓮兒望著月亮高興地和小姐說:“小姐,你常常說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是不是就像今天這麽圓。”


    鄭如玉言不由衷:“對呀!就像今天這麽圓!”


    一陣風吹過,竹林裏沙沙作響。時有時無,似有似無總有一些不幹淨的身影飄來飄去讓人後背發涼……


    蓮兒忽然有些害怕緊緊抱住鄭如玉:“小姐,我怕……”


    鄭如玉笑了:“蓮兒你怕什麽?三個月都過來了,蓮兒姑娘你還怕什麽?”


    蓮兒四處張望:“以前小禮哥哥在的時候,蓮兒一點都不怕。可是現在小禮哥哥陪著公子去行商了蓮兒總覺得有不幹淨的東西在這裏飄來飄去。也不知道公子他們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迴來?”


    鄭如玉忽然大喊:“你們這些魑魅魍魎裝神弄鬼的小人,速速退下休得嚇著蓮兒姑娘!本小姐向來不信這個世上有什麽鬼……”


    隻鄭如玉這聲大喊,蓮兒忽然覺得院子裏安靜了許多?


    鄭如玉輕輕一笑:“蓮兒姑娘還害怕嗎?”


    蓮兒從未想過大小姐的膽子竟然這麽大?看來蓮兒相信大小姐是對的:“小姐,蓮兒忽然不怕了……”


    鄭如玉看著竹林輕輕喚道:“你出來吧!見到了你,蓮兒姑娘就真的不怕了!”


    一個人影應聲而去:“少夫人好!蓮兒姑娘好!”


    蓮兒大驚:“你是誰?”


    那個人迴道:“小人奉老爺和公子之命在此守護少夫人和蓮兒姑娘的安全。蓮兒姑娘不要害怕,小人一直都在。”


    鄭如玉一笑:“我知道你是那個馬車夫……”


    那人迴:“少夫人好記性。”


    此人就是以後的鄭義,現在是不知名姓的暗衛。


    蓮兒徹底放下心來:“小姐,蓮兒不怕了!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小姐今天收到了好多華誕禮物喲!蓮兒再祝小姐華誕萬事順意!”


    鄭如玉一想:“走,蓮兒,我們看禮物去!那個夜明珠小姐我還沒有好好看呢!”


    秋天,收獲的季節。


    鄭如玉還是沒有收到趙玨的片言隻語。


    鄭如玉心中喟歎:“公子這對醜陋之人的痛恨,當真是無藥可救!”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wèi)君?雙珠玳(dài)瑁(mào)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催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bēi)唿(xu)豨(xi)!秋風肅肅晨風颸(si),東方須臾高(hào)知之!”


    當鄭如玉坐在破舊的桌子邊把這首漢樂府《有所思》寫完後,早已是淚流滿麵。


    鄭如玉知道自己再不能對趙玨抱有任何希望了。


    趙玨不但重色輕德更是寵妾滅妻。


    而鄭如玉嫁入趙府後,不僅是孤立無援更是隨時處在危險中。


    這個外人眼中的百年趙府,終歸是要靠鄭如玉一個人的膽識來終結所有的愛恨情仇。


    鄭如玉悄悄拭幹眼淚,若無其事和蓮兒閑來雜屋周圍亂逛以散心中所思。


    看那竹葉已然蕭瑟,隻留下寧折不彎的竹竿。


    看那桃花早已是枯木一樹,正待逢春。


    看那梅花連一個花蕾都還沒有,默默地在悄然厚積薄發。


    那井旁孤墳,獨立於秋風中,似乎在訴說這百年趙府的悲歡離合。


    唯有那茶園,青青蔥蔥一片,欲說還休。


    在孤墳前,鄭如玉含淚自言自語:“麗娟姐姐,楊梅姐姐,心梅姐姐,桃兒姑娘!你們未曾達成的心願,就讓我鄭如玉來替你們完成吧!倘若我鄭如玉不幸也步了你們的後塵!這裏,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見蓮兒有些懼怕的在孤墳前發抖,鄭如玉笑盈盈看著蓮兒:“蓮兒姑娘難道現在還不知道,就是埋在這裏的桃兒姑娘讓我們主仆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蓮兒開始將信將疑,後來看著鄭如玉那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忽然就信了:“蓮兒相信大小姐!”


    鄭如玉不敢與蓮兒說太多。


    鄭如玉心裏十分清楚,她和趙玨都是木秀於林。無論自己如何抉擇,早已是他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與其讓自己被人殺於無形不如以退為進。


    鄭如玉就要在鬼魅的後院雜屋裏拭目以待,成竹在胸厚積薄發來襄助趙玨。助趙玨一臂之力除細作,平府鬥,再興趙府百年……


    就這樣想著,鄭如玉擦幹眼淚吩咐曹民把後院雜屋整理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趙昇玉命人把雜屋四周修了一道籬笆圍牆,按照鄭如玉喜歡的方式圈了一個小院落出來。


    圍牆中間進出口修了一個籬笆木門,趙昇玉派了一個小廝把守以防外人隨便出入。


    崔玉容還安排人在籬笆牆周圍種滿了玫瑰花。


    曹民又安排人把後院雜屋的出路好好的鋪填平整方便鄭如玉出入。


    鄭如玉打眼一看,那個鬼魅的後院雜屋變成了一個安寧的小院落。


    小院落看上去還十分幽美安靜隻是那房子委實破敗了些。


    不過鄭如玉不在乎,而且要的就是那種被人同情,又讓人相信鄭如玉真的不討公子喜歡的感覺。


    趙昇玉在府裏傳公子命令,任何人不得在後院雜屋周圍逗留張望,違者一律亂棍打死。


    因為滿府上下都知道公子出遠門那麽久了,還是沒有給新娶的趙鄭氏片言隻語,所以不用趙昇玉傳令,鄭如玉暫時也是安全的。


    冬至後,過年前,一切都是鄭如玉喜歡的樣子。


    一個獨屬於自己的小小院落初現雛形讓鄭如玉和蓮兒相擁而泣。


    蓮兒看著都開心得不得了,想著還有人默默守護著,覺得終於有了一種安全感。


    鄭如玉最終讓曹民撤走了那看門的小廝。


    鄭如玉不想自己活在他人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一點隱私的空間。


    如果不是因為後院雜屋實在是太鬼魅,一到晚上就陰森森讓人瘮得慌,還時不時有人意圖不軌,那個馬車夫鄭如玉都不想留。


    畢竟被人時時監視的日子真的不好過。


    鄭如玉好怕因為自己一不小心讓不軌之徒抓住了她的把柄。又擔心那個馬車夫知道了自己太多的秘密告訴趙昇玉和趙玨,所以越發的小心謹慎。


    不過鄭如玉發現那個馬車夫很詭譎,總是藏在讓人找不到的地方。給人一種他根本就不存在的錯覺。


    鄭如玉覺得這個馬車夫的武功在趙玨之上,應該也在趙小智之上。


    趙小智的武功和輕功都在趙玨之上這是趙小禮和趙小剛默認了的。


    鄭如玉忽然感覺這個馬車夫的武功深不可測讓鄭如玉又驚喜又擔憂。


    驚喜的是有這樣一個高手暗中保護她,她和蓮兒的安全絕對沒有問題。


    擔憂的是怕馬車夫出賣她,把她的一舉一動隨時向趙昇玉和趙玨稟告。


    但是鄭如玉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有太多的事需要她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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