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車夫大發善心,沒有向官府揭發白遠山一家人的行蹤,又在樂縣城外逗留了一日,才慢慢悠悠沿著官道駕車返迴寧縣。


    數日之後,車夫迴到寧縣車行,不出所料,衙役已經在車馬行蹲守許久。


    “張鐵山,縣太爺有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車夫張鐵山早有準備,也不驚慌,沒有猶豫便跟著衙役去了衙門。


    來到公堂之上,張鐵山不緊不慢,將事情的經過緩緩道出:“那白遠山夫婦二人帶著孩子說是要去投奔應天府的遠親,可半路上又臨時改了注意,說是要在李村下車,小的也向那夫婦二人打聽過之後要前往何處,但他二人沒說。”


    而後,張鐵山又把白遠山的那套說辭稍加圓潤,給縣令複述了一番。


    李村距離樂縣不遠,約莫一日路程,是夫婦二人下車前停車修整的最後一站。


    根據縣令多年斷案經驗來判斷,車夫所言基本屬實,而且白遠山夫婦遠行動機未知,所以縣令也沒再多詢問什麽,而是有些憐憫的看了張鐵山一眼,說道:“你先迴去罷,這幾日沒有許可不得隨意出城,若有疑問還要傳喚於你。”


    聽縣令的話,這事基本和自己沒什麽關係了,可是張鐵山心中不但沒有舒坦,反而是吊了起來。


    “難道漏了哪些細節?”


    生怕剛剛自己準備的說辭有漏洞,張鐵山一路有些失神的走迴了家中,就連上鎖的房門被打開了也沒有注意到。


    進了屋,張鐵山想燒壺水洗洗身子,可剛一進門就發現有兩個身穿錦衣的官家中人坐在他的飯桌上飲水,那燒水的壺是他的壺,喝水的杯子也是他的杯子。


    “錦衣衛!”張鐵山失聲尖叫,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忽略了什麽細節。


    “不愧是走南闖北的,眼力不錯。”


    一個長著八字胡、看著年紀不大的錦衣衛抿了口熱水,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塊牌子,笑嘻嘻道:“錦衣衛百戶程前,”又指了指旁邊繼續喝水沒有動作的中年漢子,“這位是我們千戶,晉大人。”


    百戶,千戶!聽到這兩個稱唿,張鐵山知道自己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平日裏,一兩個普通的錦衣衛就能在一縣之內作威作福,生殺隨意,今日來了兩位更高級別的大人物,這一不小心,寧縣可能就要被血洗。


    “不……不知二位大人光臨寒舍,有何貴幹呐?”張鐵山隻求伺候好了這兩個“人間惡鬼”,有什麽事衝他來就好,可千萬不要害了寧縣百姓。


    八字胡的程前又笑嘻嘻道:“沒什麽貴幹,隻是有幾句話想問你。”


    “大人請問。”


    “好,那我可問了。你剛剛在縣衙對縣令說言之事,可都是真的?”


    一聽這話,張鐵山心中大駭,自己這才剛從縣衙走出來,他們竟然就已經得到了消息,都說錦衣衛手眼通天,原來真不是虛的。


    但他還是咬著牙說道:“可能位置上略有偏差,畢竟那白遠山夫婦想要在山郊遊玩一番、還未到李村就下了車,所以小人也不能確定他們最後到底去了哪裏。”


    “噢……”程前做了個誇張的表情,複又嘻嘻道:“你這話說的七分假三分真,不過程爺我聰慧過人,已經知道那白遠山夫婦的去向了。”


    “啊!?什麽?大人明鑒,小人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假話啊。”張鐵山連忙跪倒在地,扣頭不起。


    “嘖嘖嘖,你看你,這麽說就沒意思了,這年頭誰說話不是半真半假的?本來程爺我沒都想戳穿你,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程前白了張鐵山一眼,又迴到座位上喝起那杯還未變涼的水,千戶依舊在小酌,沒有出聲。


    “你們從寧縣到李村一路快馬加鞭,還在李村停留了一日,第二日又一早啟程往樂縣方向去了。大概算算日子,應該是到樂縣的時候,白遠山夫婦發現自己的通緝令下發,便在樂縣前下了車。然後又買通了你原路慢速返迴,給我們造成一種‘從馬車速度和往返所用時間估算,大致可判斷馬車的終點是在李村一帶’的假象,你駕車這麽多年,要偽造這種證據怕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吧?”


    “咳咳,”程前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可知這大明國內,隻要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甭管是市集、驛站哪怕是青樓都有我們的眼線?”


    百戶所言句句戳心,張鐵山跪坐不住攤在了地上,隻覺得三魂七魄散了個幹淨,腦子裏一片空白。


    “你看看,你看看,被人戳穿的滋味不好受吧,說謊就說謊,還死活不承認!你看我,我說謊就會承認。就比如說,我其實不叫程前,這位‘千戶晉大人’其實隻是我手下一個兵,我叫他坐在那不要動,他就不敢動,陪我演戲玩的,嘿嘿嘿嘿嘿……”


    張鐵山壓根就沒聽他在白話什麽,腦海中就隻剩兩個字:完了。


    “行了,喝夠了就給我把他帶迴去好好伺候著,和那白遠山夫婦的近鄰們做個伴。”


    中年漢子得到指示,連忙放下手中的杯子,駕著張鐵山出了門。


    “程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喝邊想:“這樂縣離寧縣甚遠,我得親自把消息傳過去,這可是大功一件,如果事成,一個千戶的位子怕是少不了的。”


    將水一飲而盡,“程前”從懷中掏出一支火折子吹起了火,丟在了張鐵山的木床上,然後頭也不迴地走了。


    直到大火將張鐵山的房屋少了個幹淨,縣令才敢差人過來收拾殘局,望著烏煙瘴氣的殘骸,做苦力的衙役們有些哀傷,默道:“張大哥一路走好,願來生投個好胎,無需再跟錦衣衛打交道。”


    這張鐵山被錦衣衛帶迴去不久就被生生折磨致死,和之前就被捉拿拷問的白家近鄰一樣,不明不白的被抹殺在了黑獄之中。


    至於這一眾冤魂死後到了地府,又被閻王判官查問了一番白遠山一家人的行蹤去向等等,都是後話,此處略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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