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盯著何宿質問,眾人也隨之關注何宿。


    何閣老很鬱悶。


    此前皇帝和東宮都對何家不冷不熱的,何家暗地裏就倒向了二皇子,還曾想把大房女兒嫁個二皇子做側妃,可惜,後來因為牽連進了刺殺沈淳案,讓皇帝給駁迴了,那姑娘也“自盡”了。但何家和二皇子的聯係卻沒斷。


    宮門夜開案如今陷入僵局,何宿覺得這是個扳倒太子的好機會,於是自以為不露聲色地挑唆,沒想到,剛開個小頭,就讓沈栗給針對了。


    沈栗冷笑道:“其實冷靜下來想想,東宮的侍衛是陛下安排的,伴讀是陛下給太子殿下選的,太子太傅,東宮長史都是皇上封的,這些人會起意跟著太子殿下逼宮?何大人信嗎?


    至於太子殿下招攬的幾個門人,就是有功名的也不過是個舉人,根本影響不了朝局,太子憑這幾個人就要逼宮?何大人信嗎?


    皇後娘娘出自邊城周氏,根底都不在景陽,承恩侯有爵無權,太子殿下憑借這樣的母族逼宮?何大人信嗎?


    太子殿下夜開宮門的目的是什麽?接應支持他造反的兵將?兵在哪裏?將在哪裏?無兵無將,太子開個宮門就能逼宮了?何大人,你信嗎?”


    我想說信!可又怕別人罵我傻。何宿的臉都看不出顏色了。


    沈栗步步緊逼:“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陛下本就是相信太子殿下的,派緇衣衛調查此案也隻是為了查明究竟是何人能在宮廷裏肆無忌憚下手坑害太子殿下,就是因為朝中充斥何大人這樣的論調,才給了蒼明智誣陷太子殿下的機會!”


    “說得好!”邵英道:“朕是叫蒼明智來保護朕的兒子的,不是叫他來謀害太子的,朕相信太子,以後再叫朕聽到議論太子的話,定要嚴懲不貸!”


    “父皇!”太子流淚道:“父皇,兒子……”


    邵英感慨地拍拍太子的肩:“委屈我兒了!”


    何宿:“……”


    怎麽轉眼就跳到父慈子孝了?不對啊,本來應該是父子相疑才對!怎麽經過沈栗的三言兩語,劇本就變了?


    皇帝強硬表態相信太子,何閣老悻悻然一邊悶著去了。


    “宮門夜開案到此為止!”邵英宣布。


    “皇上,此案震動天下,如今還未真相大白,這……”封棋為難道。


    這麽大的案子,總要有個交代才是。


    “經過蒼明智南轅北轍的調查,盡快破案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邵英思索道:“然而此案拖得越久朝廷的臉麵丟的就越多,不若先結案,叫對方以為逃過一劫,放鬆警惕,再著人秘密調查,至於用什麽結案——”


    邵英冷哼道:“蒼明智這麽怕朕拿他做交代,朕還就偏拿做作交代了!”


    封棋一低頭,陷害太子本就是死罪,反正都要死,想來蒼明智倒也不會在意究竟是因為什麽名頭了,就這麽著吧。


    “東宮雅臨、霍霜等人該放的趕緊放,至於那個夏興……”邵英略有些遲疑。


    無論是不是受了威脅,夏興最後還是背叛了太子。


    “就交給太子自己處理。”邵英道。


    震驚朝野的夜開宮門案竟然就這樣虎頭蛇尾地完結了!


    閣老們商量了一下細節,見無缺漏了,一一告退。


    邵英看了看沈栗,摸著下頜輕咳幾聲。皇帝有些不好意思了,沈栗若真有罪另說,可此次完全是無妄之災,把人孩子打成這樣,皇帝也有點心虛。


    “驪珠,給沈栗宣太醫診治診治,”邵英道:“暫時在偏殿給他找個住處,養養傷再送他迴家。”


    沈栗連忙謝恩:“多謝陛下隆恩。”


    乾清宮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留宿的,這是皇帝的住處,太子偶爾能留宿偏殿,其他人可不行。雖然沈栗覺得住在這裏還沒迴府裏好呢,但說起來邵英也是給了沈栗很大的“臉麵”,起碼,會有很多“青年才俊”羨慕的要死。


    邵英不自在地嗯了一聲,對太子道:“朕去看看你母後。”


    這段時間,皇後也被禁足了,如今既然證明太子無辜,皇帝自然要去看看皇後。


    “周安靈!事到如今你還擺的什麽皇後架子!找我看,你還是收拾收拾準備進冷宮吧,免得到時候太倉促!至於你那不肖的兒子,哼,也不知最後有沒有福氣混個棺材!”


    “朕怎麽聽著是瑜妃的聲音?”邵英疑道。


    驪珠留在乾清宮照顧太子和沈栗了,此時跟著伺候的不過是個小內監,哪敢接這個話,萬一要不是呢?


    “這點兒膽子!”邵英皺眉道。


    “皇上一日沒有貶斥我,我一日就是這盛國的皇後,瑜妃,你逾矩了!”皇後道。


    “逾矩?”瑜妃冷笑道:“呸!再過幾天,你連給我舔鞋都不配!”


    “你想讓誰舔鞋?”邵英沉聲道。


    皇後驚喜道:“陛下,您來了,您是來看妾身的嗎?”


    忽而又漸漸落寞下來,淚盈盈道:“還是,還是要收迴妾身的金冊與鳳印?皇上派個人來就是了。”


    邵英看看皇後蒼白的臉:這幾日眼見得消瘦了;又去打量瑜妃,瑜妃生的好顏色,這張臉頗得邵英喜歡,隻是性情麽……


    看到瑜妃隱藏不住的竊喜,邵英大怒道:“瑜妃不敬皇後,杖則十下,禁足三月!”


    瑜妃大驚,眼看就要被人拖下去,急道:“陛下,賤妾如今已身為人母,請陛下看在三殿下的份兒上,給賤妾留些臉麵!”


    邵英怒道:“你再不改,朕就把止兒交給皇後教養!”


    皇後見邵英為她出頭,大喜道:“陛下,可是調查清楚了,妾身真的沒有……”


    “朕知道!”邵英打斷道:“朕早該來看你,沒想到,瑜妃竟敢如此放肆!”


    “瑜妃妹妹性情是有些爽朗過了。”皇後含淚道:“妾身不介意的,隻要皇上還相信妾身。”


    “委屈梓童了,”邵英歎道,拍著皇後的手,又道:“然而梓童也該威嚴些,你是朕的皇後,一國之母,豈容小小妃嬪相欺。”


    “妾身謹遵陛下教誨!”皇後雖應著,心裏卻不以為然,先前皇後還是謀反的嫌疑犯,要怎麽理直氣壯地和瑜妃爭辯。再者,皇上也就嘴上說的好聽罷了,若是皇後真要處置他的心肝寶貝,皇上說不定又會覺得皇後妒忌了。


    瑜妃如此放肆還不是皇上寵出來的,一邊貪戀人家美色,一邊又嫌棄人家品行。


    這邊皇帝夫妻甜甜蜜蜜,乾清宮裏熱鬧非凡。


    沈栗在辯白時一副鎮定模樣,此時簡直要用慘叫聲掀了乾清宮的屋頂。


    “啊……哎呀,痛殺我,我要死,”沈栗嚎道:“要死要死!”


    “哎呦,張大人,您可輕著點,”驪珠關切道:“沈七公子,忍著點啊,一會兒就好!”


    “張大人,沈栗的腿沒事吧?”太子問道:“他如今不能行走,可是傷了骨頭?”


    “迴殿下,這是上夾棍時傷的,所幸骨頭沒碎,養一養會好的,隻是需要著人時常按揉才好。”張茂恭敬道。


    沈栗一聽,臉都要抽成包子:“不能換個法子麽?張大人,太疼了。”


    張茂微笑道:“這法子最好,沈七公子的傷重了,想不影響日後行走,還是要把肌腠裏的汙血揉開才好,不然會結成硬塊,日後肌肉都要硬了。沈七公子,翻個身,下官要用酒擦拭一下您的傷口。驪珠公公,還請派幾人協助在下摁住沈公子方好。”


    沈栗:“……”


    太子殿下救命!


    新一輪的慘叫又響起來。


    張茂收拾好藥箱,驪珠送他出去。太子擺擺手,示意宮人退下,沈栗半睜著死魚眼,趴在榻上奄奄一息。


    “都是受吾牽連,竟叫栗哥兒受此大難。”太子歎道。


    沈栗作勢欲起,太子忙止道:“此時還要講究什麽禮節!不要起來,直說就好。”


    沈栗點頭,複又趴下道:“殿下知道學生性情的,嗯,有些奸猾,學生當時改口的早,其實該是傷的最輕的,隻怕霍霜兄和雅臨性格堅毅,隻怕傷的更重。”


    “可以想象的到。”太子歎道:“能夠堅持不負吾,吾自然欣喜非常,然而若不是你肯改口,又用所謂證據誘惑蒼明智,怕是都熬不到至父皇麵前申辯的時候。”


    “殿下不以為學生反複無常就好。”沈栗笑道。


    “吾隻慶幸你機智聰敏。”太子讚道。


    沈栗赧然道:“殿下謬讚了。”


    “隻是,逼宮的罪名不是小事”太子疑惑道:“此事就這樣輕飄飄的過了?”


    “還能怎樣?”沈栗笑道:“殿下誤了,蒼明智雖然聲勢浩大,聲稱找到所謂殿下謀反的證據,可他的證據都經不起推敲。所以到最後,還是迴到陛下麵前打嘴仗。”


    打嘴仗,沈栗怕過誰?


    “實際上,隻要能見到陛下,”沈栗淡然道:“能在陛下麵前辯白,我們就已經贏了。蒼明智唯一能成功的機會就是取得所謂口供後立即殺人滅口,叫殿下辯無可辯,可誰叫他經不住誘惑,讓我見到了陛下呢?”


    太子大悅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反受其咎也!”


    沈栗也笑,此時頭上籠罩的烏雲終於散去,不由心頭暢快。


    太子高興了一會兒,忽然掃視了殿中,見無他人,低頭輕聲問道:“沈栗,你覺得就此事,父皇真的不疑心於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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