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米驚異的樣子,四妹歎了口氣:“你知道,對蕭哥來說,要買通個民政局的人不是多大的難事。”


    她話鋒一轉:“大嫂,事到如今,事情成了這個樣子,我希望您能節哀,逝去的人已沒了,活著的人還要活下去。”


    小米的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剛才她心底那突然騰起的希望,就這樣被狠狠地戳破了。雖然她內心已經隱隱知道這個答案,可卻不由自主地不願意承認。她像是泄氣了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她用手背擦擦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四妹:“告訴我,是什麽人在查張弛園林?”


    四妹有些遲疑:“大嫂,你好好養身體就好,大哥他也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多管了!”


    小米很執拗:“不行,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她的聲音哽咽:“我一直懷疑紀蕭的車禍出得蹊蹺,我不能讓我老公死不瞑目!”


    四妹歎了口氣:“嫂子,有的事情明白了也未必能使上力,個人的力量實在太渺小。”


    她的目光對上目不轉睛的小米。顧左右而言他:“據內部小道消息說,金正方的落馬,是身邊的人告發的。他也是太大意了,居然沒想到三足鼎立未必是最穩定的,另外兩足聯合後,剩下的一個就幾乎沒什麽生路了。”


    她轉開了頭:“金正方垮台,本來也未必能拖出張弛園林,可剛好盯張弛園林的和拖下金方正勢力的本來就是一家啊,一家人各取所需,罪證越多功勞也越大,一切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不明說,可似乎滿是玄機的話幾乎讓小米腦中很快就形成了一幅關係圖。小米閉了閉眼睛。長長地吸了口氣。


    四妹臉上滿是同情和難過:“大嫂,你剛才懷疑的事情,的確有些蹊蹺。我在公安也有內線,這邊的人說了,大哥他們的車並不是普通的車禍,當時有車一直在跟著他們,現場也可以看出來他們的車子完全是被逼到對向車道的,這樣才和大貨車相撞墜崖的…..”


    心裏的懷疑點終於在此刻全部連成了片,在小米的腦海中就是一幅圖,清晰無比。溫鳴曾經說過的話迴響在她的耳邊:“至於你那個老總丈夫,要是不怕惹麻煩,就隻管撐著呆在你身邊,你要知道我有上千種讓他掛掉的死法!艾小米,你是希望幹淨利落點呢,還是慢慢地折磨一下他,讓他在絕望中煙消雲散?你最好給他捎個話,讓他等著!”


    心力交瘁的她哪裏能承受得了如此的刺激,她的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墨子發動了汽車,打算送四妹迴酒店。他看著一旁的四妹收起雨傘,坐在位置上。忍不住有些埋怨:“四妹姐,你和嫂子說那麽多做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情況!”


    四妹看著車前的雨刮機械地劃拉著,水滴四濺,她的目光悠遠:“她遲早會知道的,早告訴她早好啊……”


    房間裏,小米悠悠地睜開了眼睛。暈倒前最後的意識慢慢地拚湊起來。她的目光越來越冷。


    “你醒了?想吃點什麽嗎?”寧木之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米搖了搖頭。她現在連水都喝不下去,何況是叫她吃東西,那簡直是不可能。


    “小米,你這個樣子不行,多少要吃點東西才成啊。”寧木之苦口婆心地勸。


    小米搖搖頭,心裏像是燃燒著一團火,難受之至,她現在不知道要如何把那團火滅掉。也許這心火將一直伴隨著她…..


    她沒法想象自己以後會如何。對寧木之都不自覺地冷淡了很多,甚至還把頭扭向了床的另一側。


    “就算你不想吃,也得為孩子想想,好歹吃一點。”寧木之看她那抗拒的樣子,有些無奈地勸到。


    她的頭慢慢地轉了過來:“寧大哥,你剛才說什麽?”


    寧木之點點頭,看著她的目光很複雜:“小米,你當媽媽了,剛才我給你把過脈,你懷孕了。”


    小米滿臉的不敢相信,好久以後輕笑了一聲,世間的事情,怎麽這麽讓人覺得無語呢?或者這也是平衡的一種,逝去和新生並存?


    她輕輕地撫著那還平滑的小腹,心中默念:“紀蕭,是你送個孩子來讓我不要胡思亂想嗎?我原來以為這個世界我也沒什麽牽掛了,現在看來,你還是不願意讓我跟著你去嗎?”


    她再度哭了。寧木之陪著她,什麽也沒說,隻是滿臉同情,適時地給她遞紙巾。


    等抽泣聲慢慢小了,小米似乎下定了決心。她擦拭著眼睛上的淚水:“寧大哥,我懷孕的事,現在誰還知道?”


    “我還沒來得及和他們說,所以現在就我倆。”


    “寧大哥,我求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寧木之義不容辭地點點頭。


    等他從小米房間出來後,招唿艾小粟給小米盛粥。小粟喜出望外,姐姐終於肯吃東西了!


    他趕緊盛了一小碗米粥,由於激動,拿過去的路上還撒了些。小米靠在床頭上坐著,臉上的表情平靜得讓小粟有種錯覺,以前的那個姐姐又迴來了!


    她閑閑地舀了幾口吃著,嘴裏也安慰著弟弟:“小粟,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我。天色晚了,也不好打車,你開姐姐的車送寧大哥去酒店吧。”


    小粟還是有些不放心。小米向他保證:“我真沒事,你趕快去吧,天還下著雨,快去快迴,注意安全。”


    劉戀單位上要值夜班,今天就沒過來。如果她們走了,就隻留下了小米一人……小粟把目光投向寧木之。寧木之知道,現在的小米至少不會自己傷害自己。於是朝著小粟點了點頭。


    小粟於是應了,開車去了。


    雨夜的程川,路麵上一片雨霧茫茫。出租車上的小米,轉頭看著車窗外那交替出現的路燈,臉上隨著光影的變化,忽明忽暗,她帶著種勇往直前的情緒,原來那清澈明亮的眼睛,似乎變了,裏麵多了些犀利和冷淡。


    她來的時候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既然一切皆是因她而起,那一切就由她來按照她想的方式結束吧。佛說一切皆可變化,一切皆在變化,一切發生都是對的,那麽她的所作所為終將是對的。所以,她現在就要去,她必須去,找他。


    156去找他


    雨夜的程川,路麵上一陣雨霧茫茫。出租車上的小米,看著路邊那交替出現的路燈,臉上帶著種勇往直前的情緒。她原來那清澈明亮的眼睛,似乎變了,裏麵多了些犀利和冷淡。


    她來的時候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既然一切皆是因她而起,那一切就由她來按照她想的方式結束吧。佛說一切皆可變化,一切皆在變化,一切發生都是對的,那麽她的所作所為終將是對的。所以,她現在就要去,她必須去,找他。


    雨夜,鳴翠苑別墅區,一片靜寂,有一個修長的身影,急切地出了門,路燈照在他的臉上,正是溫鳴。他極力抑製住自己激蕩的心情,一路小跑著跑出了大門,雨水淋到身上,他都完全沒感覺一般。出租車大燈的燈柱下,淅淅瀝瀝的雨顯得更明顯,一根根落下的銀絲似的。那手撐著傘,身著風衣,一根腰帶隨意地束出了窈窕腰身,在燈光下拉出了長長的影子的,不是小米是誰!


    他腳下一滑,踉蹌了一下才穩住身子。出租車打著轉彎燈,消失在了雨中。門口的路燈照在她的臉上,她抬頭看著溫鳴,黑發如同被雨水淋過一般,黑得不真實。麵色也顯得更加蒼白,襯得她的黑眼睛像是汪了一灘清泉,她的聲音在大雨裏顯得是那麽細小,可溫鳴卻字字句句聽得真真切切,如同天籟之音,她說:“溫鳴,我迴來了,你還要我嗎?”


    他激動地不管不顧地上前一把把她緊緊抱在懷裏,聲音有些發抖:“要!要!當然要!”手臂突如其來的重重受力,小米手中的傘歪倒到一旁,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路燈下淅淅瀝瀝的銀絲連綿不絕地落到緊緊相擁的兩個人身上。他抱得太緊,似乎是要把她嵌入他的身體似的,胸口的氣體都被擠壓了出來,小米困難地擠出斷斷續續的話:“我...我喘不過氣來了。”


    溫鳴被她的話驚醒,放鬆了些,就那樣擁著她。直到他好容易平複下了那欣喜若狂的心情,拾起雨中的傘,又再度把她攬在懷中,看她冷得嘴唇都在發抖,有些埋怨:“你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就好,這麽大的雨,為什麽還要一個人跑過來?生病了可怎麽辦?”


    她蜷縮在他的懷抱裏,像隻溫順的小貓,聲音也細聲細氣,卻是無比的平靜:“我想自己來,如果我半路退縮了,也還有再重新考慮的餘地。還好,一路上我都沒有那樣的念頭。”


    溫鳴眼睛一熱。為她的那句“還好,一路上我都沒有那樣的念頭”她看來是下定了決心了。他能感到自己手下的肩膀,瘦削了很多,他心裏一酸:“我們趕快走吧,你淋了雨,得換件衣服才行,別生病了。”


    門口的保安悄悄地坐在崗亭裏注視著他們。這位代理市長他是認識的。每次進出小區,都是看到他坐在車上,從崗亭的位置也就隻能看到他的臉。他從來不會獨自走出小區,就算有重要訪客,也有秘書助理會出來迎接,畢竟小區保安嚴密,沒有戶主的允許是不能擅自闖入的。這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男人親自出來迎接人,也算是看到了整人,原來一直揣測他究竟身高幾何,現在終於有個概念了。果然是和電視上還是有些差異,比電視上要上相得多,而且看起來也要高大些。


    保安平常看他冷靜自持,從來沒有見他流露出真情實感過。可是此時的這位男人,懷中擁著那位佳人,臉上的表情是喜不自勝,甚至還有些失態。


    目送著兩人親昵地相擁著往小區走去,傘的大半部分都傾斜向了那位女人,溫市長的半個肩頭完**在了外麵,他似乎渾然不知。沒有一位身居要職的人願意明目張膽地曝光自己的私生活,除非那是見得光的,而且是他打算要見光的,保安在心裏暗暗歎道,這麽高高在上的人,終於也有了難得的接地氣的時候了。看來溫市長的鑽石王老五生涯快要終結了。


    他縮迴了伸長的腦袋。上次同村的桃花求他讓她親眼見見溫市長,他心裏泛酸水沒讓,哪天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帶著桃花來看看溫市長和他愛人是如何恩愛的,徹底滅了桃花那顆一直暗戀著溫市長卻死活不承認的心,那樣的話,桃花會正眼看看我了吧。保安想到這裏,嘿嘿地笑了。崗亭外的下個不停的雨似乎也不那麽討厭了。


    進到別墅區有很長一段路,溫鳴暗暗埋怨自己,真是一下子失去了分寸,居然沒想著開車出來接她,就這麽跑出來了。雨下得那麽大,一把小傘就算溫鳴盡力想罩住小米,可她的褲腿和鞋子已經全都濕了。


    不過還好,他的那幢兩層別墅已經出現在了眼前。溫鳴加快腳步,攬住小米進了別墅大門,早就有溫鳴的秘書一路小跑到他的身旁,幫他遮擋著雨水。可溫鳴就當沒看到他似地,不管不顧地高聲叫著一直照料他生活起居的人:“張阿姨,趕緊煮一大碗薑糖水送到我臥室來。”


    張阿姨五十歲左右,從溫鳴十歲起,就到他家裏幫忙。後來溫鳴到哪裏都帶著她。她甚至跟著他出國,就為了照料他。這會兒,張阿姨聽到他那有些著急的聲音,趕緊應著從房間裏出來,正好看到溫鳴彎下身子,蹲在地上,女孩子坐在鞋凳上,那意大利進口的矮腳鞋凳,上麵鋪設的兔毛椅墊已經有了一片水漬。


    一貫有些潔癖的溫鳴,居然沒注意到這些,有些著急地幫那位女孩子脫著鞋襪。鞋襪太濕,黏在腳上,溫鳴一隻手握住了女孩的腳掌,一隻手幫她,難得的認真。女孩子有些神思恍惚地隨著他,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自覺,一副他伺候她是理所應當的樣子。而溫鳴自己全身都濕透了,才蹲下這麽會兒的功夫,地上已經汪上了一灘水。


    錢秘書接過溫鳴的傘,擺放到迴廊裏後,走過來看到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


    錢秘書和張阿姨不由自主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一貫被人伺候著的溫市長,居然肯屈膝替人脫鞋!有潔癖的他居然抓著腳掌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張阿姨驚叫起來:“溫市長,使不得!使不得!我來吧,我來幫她。”


    溫鳴抬起頭:“不用不用,我來就好,你趕緊去準備薑糖水吧。”張阿姨走近了些才發現他頭發已經完全濕透,臉上是滿臉的雨水,她何曾見過連襪子都需要熨得平平整整的溫鳴有如此落魄的樣子?還想爭辯幾句,可溫鳴已經不理她了。他脫下那女子的鞋襪後,草草除下自己的鞋,光著腳,一把把那女孩子攔腰抱起,張阿姨從來沒聽到過他用那種語調和人說過話,柔得能滴出水一般:“我帶你先泡個熱水澡可好?你看你,手腳都是冰涼的了,需要暖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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